掛掉電話之后,天色漸晚,外面月色朦朧,樹影婆娑,時而有風輕擾,將破廟糊的窗戶紙吹的嘩啦作響。
“咕......”
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響在月神廟大殿響起,李輝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這才想起自己似乎還沒吃飯。
本想著有錢之后去嘗嘗那傳說中鮑魚的滋味,可是......
想到這,他伸手掏出兜里僅有的二百五十塊錢,苦笑連連。得!吃泡面唄!
翻出一桶八二年的泡面泡上,在等待面熟的過程中,眼光卻瞥見大殿內那座神像正慈眉善目的看著自己。
“唉~”
李輝輝嘆了口氣,起身來到神像面前,躬身找起香燭來,一邊找,嘴里一邊還在念叨。
“到飯點了,還是也給你老上柱香吧。說起來,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誰叫我們都攤上這樣一個每天只管自己泡妞,不管我們死活的前住持呢?這么多年你還能保持身為一個神像該有的樣子,也是苦了你了。”
上完了香,剛想回去開動,卻又看見大神像懷里抱著的那個小神像也是眼巴巴的看著自己。
李輝輝再嘆一口氣,又拿起一柱香。
“也罷也罷,無非是多一雙筷子!反正這破廟都快被拆遷了,我都自顧不暇,你們吃了這頓飯,也好上路。”
“拆了也好,到時候呢,我就把你倆拆下來搬回去。你們也別舍不得這個破地方,更不要把拆遷怪在我頭上,有啥怨氣統統發泄到那死老頭身上去,這拆遷款我可是一毛錢都沒分到......”
說到這,他突然變的悵然若失起來。
自己才剛剛當上住持,促成一段姻緣,本想著把這個還算有’錢途’的工作做下去。沒想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還好自己回來的不算晚,要不然等待自己的就是失業和藍翔挖掘機專業的學員,上崗就業的一幕了!
說到底,李輝輝對這座破廟的感情不深,指望他抄起菜刀,堵在門口喊出‘廟在人在,廟亡人亡’的口號是不可能的。
打死都不可能!
他甚至早就給自己想好了后路,自己這為期兩天的住持生涯,也算在工作履歷上鍍了一層金,到時候,隨便找個聲名遠揚的道觀,安心做個花心的小道士,豈不妙哉?
只是......
他回想起陳風和趙雪相擁而泣的那一幕,心里頓時覺得空蕩蕩的,彷佛丟了點什么......
丟掉的自然不是節操,而是那種成人之美以后的感觸。
“難道,我上輩子其實是個媒婆?”
他狠狠的打了個冷顫,將這異想天開的想法拋出腦后。
敬完了香,發完了牢騷,一抹紅色卻突然映入眼眶。
卻見那小神像的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根紅繩,三寸長短,也不知用的什么顏料,紅的似血。被小月老神像的右手握住。
李輝輝有些驚愕。
“這小神像之前有這條紅繩么?”
他伸手將紅繩取了下來,入手處一片冰涼,這材質握在手里別說還挺舒服的。
小破廟里莫名其妙的事本就不少,連馬桶狀的自動售賣機都看見了,還有什么能讓李輝輝感到奇怪的呢?
他沒做多想,隨手將紅繩拴在自己的手腕上,這既然是月老手上的紅繩,想來招招桃花運什么的,一定很靈驗!
三兩口將面吞下肚,湯汁自然也沒放過。勉強混了個溫飽的李輝輝上了床,蓋上那床破被蒙頭便睡。
明日事明日憂,對于李輝輝來說,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當李輝輝睜開眼時,他發現自己來到了另外一處地方。
近處云霧繚繞,遠處峰巒如聚,挑檐勾欄在云霧中時隱時現,不遠處還有一棟恢弘的牌樓,上書三個金色大字——南天門!
他的身邊有一群仙女圍著他載歌載舞,個個傾國傾城,身披輕紗,曼妙的身姿隨著肢體的舞動若隱若現。還有一群仙女在云端飛舞,一會兒排成S形,一會排成M形。
他低頭朝著自己身上看去,卻見自己腳踩七色祥云,身披玄鐵寶甲,手持烈焰火尖槍,端是威武不凡,霸氣十足!
他還沒搞清楚什么狀況,圍著他載歌載舞的仙女們已是一擁而上,為他揉肩捏腿,喂起漿瓊仙釀和葡萄來。口中更是嬌聲連連。“來,仙尊,張嘴~”
這下,李輝輝頓時眉開眼笑起來,狀況什么的先放到一邊,先享受才是正理。這待遇,海天盛筵都比不了!
就李輝輝陷入溫柔鄉無法自拔之際,忽然有一道身影從遠方飛馳而來,落在他的跟前。
這是個身披光明鎧甲的男子,身材魁梧,容貌俊朗,尤其是那雙眼睛,神采奕奕,讓李輝輝聯想到了富蘭克林的那雙眼睛。
唉,一想到這心就痛的直抽抽!
“了凡!你終于回到天庭了!”
那男子露出激動神色,張開雙臂看樣子要對著李輝輝來個熊抱。
李輝輝連忙伸手阻止道。“別動!對,就是這樣,再退兩步!我說你認錯人了吧,什么了凡,要叫也是叫了春!”
退了兩步的男子皺起眉頭,“你什么時候叫了春了?這是個什么破名字?
李輝輝一腦門黑線,我叫了春怪我啰?再說有什么區別嗎?了凡就能好到哪里去?
“你剛剛說啥?天庭?”
“對啊,有問題?”
問題大了去了!
李輝輝不滿的白了那男子一眼。
搞了半天,這就是個夢,害自己白高興了一場,對身邊這些小仙女們,差點兒動了真感情!
“喂,那個誰誰誰?跳個舞來看看!”大為失望的李輝輝當下便對著那個點醒自己的男人,毫不客氣的說道。
那男子聽見這話,不敢置信的指著自己,“我?”
“不是你還是誰!別看你是仙,在我的夢里,還能讓你把我給欺負了?”
那男子一臉悲憤,掉頭就走,口中自言自語道。
“完球啰,完球啰。了春下凡一趟,神智瘋癲了!”
他的速度很快,竟給人一種縮地成寸的感覺,身影瞬間成為了遠處的一個小黑點,下一秒便消失在李輝輝眼前。
與此同時,李輝輝身邊那群仙女的身姿也像晨霧般漸漸散去,眼中所有的一切開始分崩離析......
他醒了過來,第一時間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沒錯,還是那座小破廟,身上蓋著的那床破棉被散發出來的霉味是自己熟悉的味道,頭頂上那只趴在網中央的母蜘蛛依舊像昨日那般楚楚動人。
他嘆了口氣,翻身坐起,頓時覺得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其他方面也就不計較了,至少這只母蜘蛛怎么著也要換成仙女才是!
他攥緊了拳頭,暗自發誓。
“不行,這個夢可就不能就這么算了!我要做一個追夢的騷年,我一定要擺脫現狀,要立志做一個成為仙人的男人!這座廟是我以后得道飛升的本錢,可不能就這么被拆了!”
那么問題來了?
該怎樣才能保住寺廟呢?
想著前住持老頭臨走前的諄諄教誨,李輝輝嘴里念叨著‘外事不清問骨哥,內事不楚問渡娘,廟事不決翻小冊’這句口訣,拿起床頭的小冊子,翻閱起來。
這一翻閱,他頓時看見目錄上多出一行內容。
“初級月老像使用說明?”
他懷揣著兩分困惑,翻到了那一頁,仔細閱讀其上的內容,原本苦惱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奸笑。
“這波......穩了!”
時間很快便來到拆遷日的上午,開發商手下的工程隊早早就開著挖掘機,帶著錘子榔頭來到月神廟,可是發現這破廟竟然紋絲未動。
“頭,這小子不會是耍我們吧,一點要搬走的意思都沒有啊,你看,他還穿著褲衩在門口刷牙呢。”
工程隊的工人有些頭疼,這要是鐵了心當釘子戶其實他們也麻煩,現在講究文明施工,要是動粗鬧出什么事情,就算占著理也不好看。
“沒事,我先去和他聊聊。”
大漢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揮了揮手,身后幾個扛著錘子榔頭繩子,兇神惡煞的男人立刻跟著他走過去。
這些人自信收拾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是什么問題,再說來之前也給上頭立了軍令狀,今天就算是把這小子綁了也一定得拆掉這個破廟。
不過說來也奇怪,這小子和其它釘子戶確實不大一樣,其他人都是整裝待發,一個個巴不得把自己武裝成鐵血戰士,他倒好,穿著個背心褲衩就出來了,還露出一雙毛腿。
但不管怎么說,現在還是先兵后禮比較好,免得這小子以為我們好欺負。
“喂,小子,行李收拾好沒有?收拾好就麻溜點別給我們添麻煩!”
大漢一幅不耐煩的樣子:“你也別動什么歪心思,幾十萬的拆遷款都拿到手了還不知足?”
李輝輝懶得搭理他,一邊刷牙一邊用大拇指指了指廟門口的告示牌,上面寫著:舉頭三尺有神明,拆廟者后果自負。
結果這些人看到這句話,都發出輕蔑的嗤笑:
“小子你嚇唬誰呢,我們從事拆遷工作這么多年,除了人什么沒拆過,還怕你一個小小的破廟。”
“別說這種破廟了,觀音廟,大雄寶殿云霄寶殿都拆了好幾座了,我會怕你?”
這下連后面的工人也忍俊不禁了,紛紛出言嘲諷,尤其是開挖掘機的師傅:“小子,我還沒有女朋友,你這不是月老廟么?干脆把我和挖掘機搭個紅線?”
“就是,還有我們這些單身狗,你看哈,我身邊的哥們其實挺不錯的,要不你也奏報月老給我們倆牽個紅線,以后就湊合著過了唄。”
等到所有人都笑得差不多了,大漢才粗魯地揮揮手:“小子我也實話給你說了,我們壓根不信這些,而且要拆的也不止你一座廟,就在距離這不遠處還有一座財神廟,兩天前我就把它給拆了,你看我也沒失財啊,相反,昨天領導還給我漲工資了。”
“所以你少拿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來嚇唬我,今天這破廟你同意我要拆,你不同意,我把你綁了也要拆,就算耶穌來了也留不住它,這話我說的!識時務就趕緊讓開,免得一會再起什么矛盾,吃虧的肯定是你。”
李輝輝吐掉嘴里的泡沫,滿臉悠然:“大哥們,說話別這么沖,我只是提醒,這神仙和人不一樣,發起火來連自己都打的。”
說得好像你見過一樣。
大漢已經徹底沒了耐心,直接了當的質問:“咋地,神仙也作釘子戶?我看想當釘子戶的人是你吧,是不是還要坐在墻頭不讓我拆?我也提醒你,拿了錢還阻礙拆遷可是犯法的,嚴重者還得坐牢,而且你別以為我們先前對你客氣就好欺負!”
看到對方已經有些壓不住火氣,李輝輝連連擺手:“不不不,你想多了,我就是提醒而已,其它的你們隨意。”
盯著李輝輝灰溜溜離開的背影,工頭啐了一口:“跟我玩,你小子還嫩著呢,拆遷這么多年什么撒潑打滾的姿勢老子沒見過,今天這個無非清新脫俗一點,但還不是那回事嘛。”
只是他并不知道,李輝輝并沒有離開,而是蹲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翻開小冊子,順著目錄便翻到了《姻緣簿》那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