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沒有離開終南山,他尋到了王重陽昔年閉關的玉虛洞,這里已經許多年沒有人了,荒蕪得很。
蘇離是個懶人,盈盈又是個嬌弱的女子。
可是他想在這里住一段時間,直到上黑木崖之前。這地方總該有人打掃,才能住人。
他欣然地瞧著華山派上上下下灑掃庭除,一派之尊的岳掌門竟親自拿起掃帚掃地,很是認真。
不愧是君子劍,掃地都這樣風度翩翩。
蘇離在一旁微笑道:“岳掌門你真是個大好人,連現成的幫傭都肯做。今后誰要是說你不是君子,你大可跟我說,我給你正名。”
岳不群面皮一抽,心道:“你當時手搭在我天井穴上,我要是不答應,江湖上就沒岳不群這個人了,我能不聽你的?”
他知道這魔頭武功蓋世,除了東方不敗,無人能敵,因此強笑道:“任先生前次救了我一命,我自是知恩圖報的。”
蘇離哈哈大笑道:“岳掌門說話又好聽,長得一表人才,我要是五岳劍派的人,一定推選你來當盟主。”
岳不群暗道:“我可不敢當,上一個五岳盟主已經死在你手上了,連門派都給你抹去。”
他微笑道:“這些都是虛名,岳某不在意的。”
蘇離道:“要是岳先生的徒弟令狐少俠跟你一樣明事理就好了。”
岳不群朝令狐沖看去,這人對著一株草割了半天都沒割完,好似這草跟他有深仇大恨,非要將其千刀萬剮。
岳不群輕咳道:“沖兒,師兄弟們都在干活,你怎么偷懶?”
令狐沖悶聲道:“師父,咱們干嘛幫他掃地。”
岳不群道:“我都跟你說了,任先生救過為師。”
令狐沖仍是不服氣,又朝蘇離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救了我師父,我令狐沖這條命都可以給你,只是你不能這樣折辱我華山派。”
蘇離笑了笑道:“你華山派源自全真教,這里是全真教祖庭,我讓你打掃一下這里,也算折辱?”
令狐沖聞言一窒,他道:“就算你說得對,那我們打掃之后,也是你住,這又是什么道理?”
蘇離似笑非笑道:“那你覺得什么有道理?”
令狐沖道:“你有什么難事,我令狐沖赴湯蹈火,都為你去解決,但絕不是這種羞辱人的事。”
蘇離道:“我要殺東方不敗,你要幫我殺?”
令狐沖心道:“太師叔傳我劍術,師父帶我恩重如山,若不是東方不敗,師父和我們也不會逃到終南山給這個任我行羞辱,我令狐沖一命何足為惜。”
他道:“好,我這就去黑木崖,替你去殺東方不敗。”
令狐沖話剛出口,就挨了岳不群一巴掌。
令狐沖萬分不解。
岳不群氣道:“你風太師叔傳你劍術就是讓你去送死的?他劍宗跟我們氣宗何等大仇,卻肯傳你劍術,難道是見你資質好,聰明上進?天下資質比你令狐沖好的難道就沒有了,那是看你是華山派弟子,想要讓你憑著一身劍術光大華山。你去了黑木崖,就是孝順?你要是敢去黑木崖,我就將你逐出華山,就當從沒有你這樣的好漢子好徒弟。”
他本涵養極高,心機深沉,可是知曉風清揚傳授令狐沖劍術后,又沒了左冷禪的威脅,如釋重負,只道將來華山派落在令狐沖手里,總能勝過現在,可是沒想到這徒弟有勇無謀,根本體會不到他和風清揚的苦心。
令狐沖一怔,他并非愚昧不堪,岳不群將道理說透,他自是理解了師父的一片苦心。
他不禁自扇耳光,心道:“令狐沖啊令狐沖,你真是大蠢材。”
蘇離道:“好了。”
“爹爹,我和岳靈珊妹妹采了露水和梅花釀制了梅花酒,你來試試吧。”
另一邊任盈盈出現。
蘇離點點頭,和任盈盈走到一個亭子,上面擺了酒壺和酒杯。
他并不喝酒,向著任盈盈微笑道:“你是怕我殺了他們?”
梅花酒當然不是這么快能釀制好的,這說是梅花酒,其實是梅花露,蘇離一語道破蠢女兒的心思。
任盈盈道:“我覺得爹爹不會胡亂殺人,但怕他們惹你生氣,又吃不少苦頭。”
蘇離道:“你啊,總是心善。”
任盈盈道:“我想爹爹大戰之前,也是需要一番清凈的,否則何必呆在這高人隱士輩出的終南山。”
蘇離淡然道:“盈盈你錯了,爹爹不求清凈,只是天地之間任我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任盈盈心里一沉,道:“我想求爹爹一件事?”
蘇離道:“什么事?”
任盈盈道:“無論爹爹去哪,別把我丟了。”
蘇離拍了拍她頭,道:“傻姑娘,你首先是任盈盈,然后才是任我行的女兒,以后不要有這種念頭了。”
蘇離站起身,負手遙望東方。
任盈盈突然覺得此前那個跟自己談笑的爹爹是如此的遙遠和不真實,他的本質仍是無情和冷酷嗎?
可是爹爹說的話又好有道理,她首先是任盈盈,然后才是任我行的女兒。
但做爹爹的女兒,真的很安心。
她心亂如麻,瞧著蘇離。
爹爹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
一抹斜陽落在蘇離背上,將他影子拉得老長。
蘇離腦海里飄過許多面孔,有任我行記憶中的人,也有他自西湖牢底出來后見過的人,不一而足。
最后浮現出一抹如夕陽血紅的身影,用微不可察的聲音低語道:“皆是過客罷了。”
內息在體內奔騰若江河,但是于外界絲毫無干擾。
夕陽漸隱,天色陰沉,簌簌飛雪降臨。
任盈盈覺得有點冷,再看爹爹,竟覺得他和外界風雪,無分彼此。
蘇離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沒有因為他的體溫融化。他心道:“這便是王真人當初的境界了,若是當初華山論劍再推遲一年,我不可能是他對手的。”
他嘴角輕揚,王真人咱們若還能相見,我要堂堂正正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