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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二章 澠池會之五,次日

  夜,楚營。

  項籍黑著臉坐在帥帳,每憶起今早李恪甩臉的那一幕,就恨得咬牙切齒。

  楚人好盛名,而六國合縱正是項籍一生之巔峰,超越乃祖,使羋項氏終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姓氏之一,再不是往昔純粹的人臣。

  但李恪把他的臉面剝得一干二凈,且是當著六國群英之面,沒有半分猶豫。

  他能感覺到,這不止是禮節之爭。

  李恪看不起他…背倚著兩百萬雄兵臨關,李恪依舊看不起他,那一聲朕似在昭告,這世上唯有李恪認可才是天選,余者,皆蚍蜉耳。

  可笑的是,說好的六國合縱,說好的七國謀恪,當李恪今早真的做出這種挑釁之舉時,居然沒有一國敢言行刺。

  劉季事不關己,二韓低頭伏小,趙柏跟著李恪扭頭就走,田巿…這個沒主見的小子倒是不想走,可被田榮低聲一喝,連聲都不吱就下了盟臺。

  楚為長耶?雍為長耶?

  想到這兒,項籍的心火又一次燎起來,他捧起酒壇大口地灌,直灌到酒液全無,才狠狠一擲,把酒壇砸得稀爛!

  “何時行事!”

  堂下英布、桓楚、龍且、呂臣四大將齊齊出班,單膝于地:“但有令下,必斬其頭!”

  項籍惡狠狠盯向范增:“亞父,孤的心在燒!”

  范增苦笑了一聲:“王上,謀恪之事,事在必行。然您不曾見今日諸國之反應么?他們在猶豫…”

  “有甚可猶豫的!區區一個不通武藝的廢物,如其當面,我便是背縛雙手,亦可斬他!”

  “想來武關之下,劉季也是這般想的。”

  此言一出,項籍怒噴出一口酒氣:“假父何以長他人志氣!”

  “志氣?”范增看著項籍,恨鐵不成鋼,“若武信君尚在,必不會如此無智。”

  “伯父?”

  “二十七萬健勇,俱是南陽、陳地的好漢,劉季謀有蕭何、張良,武有周勃、樊噲,軍有曹參、灌嬰,便不如楚,亦是人才濟濟,如雨如云,可結果呢?”

  “武關一戰早已傳之于世。東拼西湊的兩萬四千卒,憑一死關殺傷十萬,全無花哨。商縣原野萬五機關,半個時辰斬六萬,兩萬騎,八千車,折損殆盡。還有陳平的夜襲…六千雜騎俘虜四萬,劉季僅有萬人逃漢。”

  “何也?被打怕了,打毀了!王上可知蟲達死了?死于亂軍,是生生被跑散的騎卒踏死的,草芥蟲豸一般!王上還道在他面前勇武有用?王上還道與他當面,勢眾可依?”

  “李恪!不能敵!”

  項籍生咽了一口唾沫:“當真…不能敵?”

  范增慘笑:“戰,不能敵,政,不能奪。若其不是一個血肉活人,我等早該自縛去咸陽,還能免一場生靈涂炭,這世上總還能有幾人夜來夢醒,為我等垂兩滴干淚,如此而已。”

  “那他們為何還要猶豫?今夜!今夜孤便聚齊子弟,破其營,斬其首,如何?”

  范增疲憊地站起來:“若王上今夜斬成了李恪,臣為大楚備棺。若王上今夜不成,臣為王上備棺。臣,告辭。”

  項籍呆呆地望著范增出帳,頭也不回,一時間,悵然若失。

  漢營。

  劉季于營中,聚張良、蕭何、曹參、周勃四人謀事,他人皆不知。

  “諸卿皆孤肱骨,不知對今日李恪之言如何看?他可有意稱帝?”

  張良搖搖頭:“若李恪要稱帝,早稱了。他的朕乃攝政領國之意,待端月雍王扶蘇稱二世,便不會再用了。”

  劉季長舒了一口氣:“今日之見,怕六國難同心,李恪難謀。”

  蕭何拱手曰:“王上,六國之心不必慮,概因除斬其人,別無勝法,誰也不會坐以待斃,便是趙王柏亦同。唯今之首要,王上需沉住氣才是。最好有一兩國謀成,我等能隱于事后,待雍、墨復仇之際,再以附翼之勢謀下幾郡,才于國有長遠。”

  “投扶蘇?”

  “國爭無正邪,何不可呢?”

  劉季大笑三聲:“老成謀國!卿看項籍可還能忍?孤是否要再添幾把干柴下去?”

  張良淡笑道:“過尤不及,王上今日便有些過,還是得謹守著些,免得那匹夫警覺,壞我等算計。”

  “可也。”

  趙營,齊營,燕營,韓營…人人都打著自己的算盤,人人都在擔憂明日,亦憂明年。

  月落日升。

  諸王早早來到盟臺,見今日之盟臺大變,正席兩分,左屬楚,旗幟翻飛,右空置,旗桿亦無。

  其下右趙與漢對,左燕與齊對,韓獨列,居左之末,右三空。

  韓王信臉色登時漲紅,可惜國微言輕,唯有悶不吭氣入席垂首。

  其余幾王一一就坐,劉季淡淡瞥了趙柏一眼,在入席之前輕聲問道:“趙王與武安君相親,不知今日坐序,武安君可能滿意?”

  趙柏冷冷一笑:“楚國范增,空有偌大的名頭,其實蠢極。他以為大兄昨日爭的是尊卑禮序,卻不知大兄真要的東西究竟是甚。”

  劉季挑了挑眉:“武安君要甚?”

  “澠池之會…嘖嘖嘖,此國之盟耶?亦或是…官匪議耶?”

  說完這句,趙柏便閉口入席。

  劉季想了一會,失聲一笑,也入席,徑自就閉了眼睛。

  食時過半,陳旦晃晃蕩蕩獨上臺來,拿眼角只是一瞥。

  “大秦武安君,假國尉兼領國上將軍,大雍相國,兼討逆上將軍口諭,朕還是不樂意,你們自便。”

  話音一落,旦當著六王的面啐一口在盟臺,轉身即走。

  諸王呆呆看著這一幕,看著看著,猛聽到一聲暴喝:“李恪!孤誓殺你!”

  項籍不出所料地暴走了,趙柏看著笑話,劉季藏著期待,田巿、韓廣、韓信噤若寒蟬,唯恐稍有舉動,就成了這頭暴熊的泄憤目標。

  范增皺著眉坐在項籍側后:“子房,恪那小子究竟是何心意?當真準備些許臉面也不予你我二人?”

  張良無所謂聳了聳肩:“他在武關勸我投誠,我未從他,從那時起我二人便是陌路了。如今臺上能稱與其近者唯三人,榮君是門人,趙王算兄弟,范公乃長者,范公問良,不合適。”

  田榮大咧咧起身:“我墨尚同,同取上,不就下,我說不了先生,亦不必問我。”

  范增由此望向趙柏:“趙王,明日盟臺由趙來擺布,可行?”

  趙柏不說話,張耳接口:“合縱長有令,趙自不敢辭。只是我家王上心思之法或與諸盟有不恭之處,若諸盟怪罪,趙何辜也?”

  齊、燕、韓皆把眼望向范增,范增輕輕推了推項籍。

  項籍咬著牙沉默了良久:“會盟事重,孤…不怪也!”

  劉季當即拱手:“勞趙王費心,漢附楚王意。”

  田榮笑一聲,田巿當即聞弦:“齊不敢罪,聽憑安置。”

  韓廣與韓信對視一眼,皆嘆氣:“謹從命。”

  趙柏這才起身離席,向諸國拱手一環:“待明日,列位會見著大兄的,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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