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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九章 兩封御令

  始皇帝三十八年歲首,十月初一。

  百余匹快馬奔行在北方無垠的草原,當首一騎裘皮厚重,捂著臉,背著旗,三角旗上書有一個令字,旗桿的頂端又系著鮮艷的麾。

  麾乃獸尾,純白如雪。秦律乃定,大秦各地見大麾令旗,皆需要洞開城門,辟開道路,有求而必應,凡不應而致令旗遷延,主官斬首,不議。

  這就是所謂的天子急令。

  韓談是此次的天子令使,自九月二十七出沙丘宮,區區四日,他跑死了兩匹駿馬,在百余衛尉騎士的護衛下奔行了三千余里。

狼居胥大營就在眼前了  視野極盡之地,有座巍峨的高山橫亙在廣闊草原的中心,山南之下牛羊成群,一座連綿幾十里的巨大軍營依山而建,營墻之上彩旗招展,每一面旗上都寫著戎狄上將軍五個大字。

  韓談猛地勒住了馬。

  “去,通傳皇長子扶蘇殿下與定海侯上將軍恪,陛下令至,正裝而迎”

  “嗨”

  三位騎士離隊而出,不一會兒后,大營之中有戰鼓擂響,厚重的轅門吱呀開啟。

  上千個背披著白裘,身穿著銀甲的鐮鼬甲騎在臼弗和卓青二人的帶領下策馬奔出。他們排成嚴整的兩行,每十步散開兩騎,左右而立,拄劍挺胸,如此整整排出十里之地,在草原上劃定出一條以騎為肩的廣闊大道。

  一黑一白,李恪與扶蘇二人乘馬出來,身后跟著定北郡一應文武官員。

  蒙沖牽著扶蘇的馬韁,滄海牽著李恪的馬韁。

  二人在大道的盡頭與韓談當面,齊齊滾鞍,揚手恭請。

  “臣,戎狄上將軍恪”“兒臣,西軍監軍扶蘇”

  “恭迎天使”

  韓談矜持地坐在馬上完整受了這一禮。

  這一刻他不是韓談,不是內宦,他是始皇帝的世間行走,負責將始皇帝的唯一彰顯天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從懷里掏出黑錦包裹的御令,揚手抖開。

  “大秦始皇帝御令”

  李恪與扶蘇又是深揖“臣兒臣接令”

  “朕初生于邯鄲,八載歸秦,十三為王。至三十九,朕得天命,蕩平六國,登皇帝位,至今一十一載。朕老矣,東狩于邯鄲,始生之地,忽聞得列祖列宗音容,自知天命至終令,皇長子扶蘇即日歸國,于陰山關前迎候朕躬,歸咸陽以葬。戎狄上將軍定海侯恪隨皇子行此令,始皇帝三十七年九月廿七,季秋”

  “臣接令”李恪一聲高宣,起身接令。

  只是扶蘇沒有應令。

  他呆呆躬在那兒,無聲無息,不言不動。

  李恪皺著眉看著他,停下腳步靜靜等著。

  半晌之后,扶蘇晃了一下,身旁的蒙沖趕急一步上前攙扶,卻被扶蘇發力掙開。

  他搖搖晃晃站在原處,看一會兒御令,看一會兒李恪。

  “恪父皇他”

  “陛下在等你。”李恪輕聲說,“你悲悸越久,他辛苦越久。”

  扶蘇猛甩了甩腦袋,大步踏前,幾乎是用奪的方式從韓談手中搶下御令,看也不看就塞進懷里。

  “沖令狴犴營監軍近衛即刻集結,三炷香畢未至,斬立決”

  “嗨”蒙沖正肅應諾,翻身跨上扶蘇的戰馬疾奔而去。

  扶蘇捂著胸口,面色蒼白“恪”

  “我的馬予你,速去。”

  扶蘇感激地對著李恪拱手,翻身跳上他的戰馬。

  眼看著扶蘇疾馳而去,領著定北群臣的馮劫和蘇角對視一眼“上將軍,我們”

  “快去看著公子。”李恪揮了揮手,“天將崩,定北不可亂,越是這時候,你們越要形容穩健,以安民心。”

  “唯”

  十余官員將佐烏泱泱撥調馬頭,待他們走遠,李恪嘆著氣上前攙下韓談。

  “如此大的消息,韓公事先也不知會一聲平添這些紛亂。”

  韓談感激地對李恪做一個揖“上將軍何以不亂”

  “十余日前,我便有預感了。”

  “噫”

  “您不知道,這幾日我已經辦了兩場葬禮,陛下的老人一個個先去了,夏師與我說,是陛下在召他侍奉。”

  “夏師神醫無且”

  李恪默默點頭,手一揚請韓談前行。

  二人共行,緩步而走,李恪問說“陛下還有幾日”

  “我離開沙丘宮時,陛下圣體尚算康健,但已經起不得身,就連御令也是請郎中令代筆。”

  “九月二十七”

  “如此大事,豈敢拖延”

  李恪仰頭一聲長嘆“沙丘宮不祥之地,陛下因何會去那處”

  “似乎是陛下自己不愿去那邯鄲行宮。私以為,陛下幼年曾在趙國為質,或是不愿生于斯,逝于斯。”

  “或是吧”李恪搖搖頭,輕聲召喚“臼弗。”

  “下臣在”

  “速去傳令,此行由鐮鼬、狴犴二營護衛,五營掌營與主爵中尉隨同,莫府不動,定北諸臣亦不動。告訴他們安分守己,定北不亂,便是對陛下最好的忠誠。”

  “嗨”

  臼弗急急而去。

  韓談贊賞地看了李恪一眼“上將軍果真是有過思量。”

  “又不是甚好思量”

  一個時辰之后,千五鐮鼬,千名狴犴護持著李恪和扶蘇急行出大營,隨行的除了韓談和百余衛尉騎士,還有柴武、滄海和以主爵中尉身份客居在大營的李信。

  車粼粼,馬蕭蕭,車馬大隊自狼居胥向東北,日夜不停。他們繞過高闕關,只費時九日便已經抵近了雁門郡的陰山大營。

  扶蘇已經渡過了最初的悲悸,一路上都坐在車里,和李恪一道研究始皇帝的御令。

  這封御令多有疑點。

  始皇帝自覺要死了,為他操辦喪事的人應該是二世皇帝。

他御令要扶蘇操辦,似乎是在暗示二世之位由扶蘇繼任。可事已至此,他為何不肯明言  他還要扶蘇去陰山大營迎圣躬。

  陰山大營在雁門郡和云中郡新地交匯,既不是扶蘇往咸陽的最快路徑,也不是從沙丘宮歸咸陽的必經之路。

也就是說,始皇帝大費周章安排了一個雙方都需要繞路的集合地點,為什么基于腦海里所知的歷史,李恪對始皇帝的奇怪安排很是戒備。然而韓談說這封御令是蒙毅代筆的,扶蘇也確認了令上文字的確是蒙毅手書  若是真有人要對扶蘇不利,無論如何,他都該回避蒙毅才是,就算那個人是始皇帝,也不可能節外生枝。

蒙毅可是扶蘇的鐵桿擁護者,在這個緊要關頭,他必然不會背棄扶蘇撲朔迷離啊  李恪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放松身體朝著車廂一靠,打開舷窗。

  “曜。”

  應曜騎著馬湊上來“鉅子,我在。”

  “韓談還在一地朝陰山派斥候么”

  “從昨夜起就沒停過,每次兩騎,每半個時辰一次,青領著人偷偷跟了兩回,他們確是去了陰山大營。”

  “什么消息需要聯絡地這么勤快行蹤”李恪咂巴著嘴,“我們的斥候散出多遠”

  “前出百里,兩翼五十里。”

  “后軍呢”

  “亦五十里。”

  “有沒有發現什么異樣”

  “至今無有。”

  李恪狠狠搓了搓臉“監軍現在如何”

  “情緒穩定,就在車中安歇。”

  “何人護衛”

  “蒙沖和狴犴營監軍近衛。”

  “那些衛尉騎士沒有試著接管護衛”

  “全無動靜。”

  “李信主爵中尉呢”

  “安坐車中,不時招武過去傳授軍法,似乎對武很是喜歡。”

  “傳授軍法”李恪難以置信的失笑出聲,“這個時候傳授軍法”

  “傳了一路了,什么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也無甚新鮮的玩意。”

  “虛實之道”李恪琢磨了片刻,“此地距離”

  “報”

  車駕停了。

  李恪揮退應曜,掀簾走出車廂。他看著飛奔而來的前軍斥候,沉聲問話“何事”

  “稟將軍,有御令至天子令使正在南七十里外,宣將軍與監軍前往接令”

  “第二封御令虛實”

飛翔鳥中文    大秦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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