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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二章 咸陽亂局

  “這幾日搬來我處。”

  短短七字,清冷短促,與辛凌往素的語調一樣,內容卻有些驚世駭俗。

  現階段,李恪其實不宜與扶蘇走得太近,或者說,所有事業正處在上升期的官員都不宜和扶蘇走得太近。

  因為扶蘇失寵了。

  扶蘇失寵,非是為權,更多的是“此子與我大不類同,或離心離德,不尊我言”之類的父子交道。

  這時候與扶蘇走近,很容易就會被打上物以類聚的標簽,從此不得帝王重用。

  這一點李恪能看到,扶蘇也能看到。

  所以辛凌話才出口,扶蘇當即面色大變,難得地對自己的愛妻加重了口氣。

  “莫離!恪君如今是戍邊重將!所謂內外不得私交過甚,你如此做…”

  辛凌打斷他,或者說是根本不把自家做主的男人當回事,只是對李恪說:“搬來,家中寬余。”

  李恪微微一笑:“正有此意,求之不得。”

  三言兩語敲定一本爛帳,扶蘇對這對奇葩師姊弟的奇葩思路全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那之后,辛凌變得健談,總扯著公輸瑾細言私語,而扶蘇卻訥言了,哀聲嘆氣,愁容滿面。

  歡宴一直持續到日落,先是東首的周貞寶三人飲畢而散,臨走前周貞寶有意看了李恪一眼,嘴唇微張,李恪讀出“夜見”二字。

  緊接著是李恪一桌食干抹盡,臨臺的張良也趁勢起謝,兩撥人在中廳聚首。

  韓信笑瞇瞇靠上來:“恪君當真要去皇子府借宿?”

  李恪白了他一眼:“仇君可近相國,何以我卻近不得皇子?”

  韓信意味深長道:“只是不曾想恪君竟也有義氣為先的時候。然不知你是否想過,義之所至…智者不取也。”

  “你這么說起來…我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該去一趟廷尉寺。”

  張良臉色一僵,退一步拱手:“青山不改,綠水常流。”

  李恪敷衍地回禮:“佳期再會。”

  離了青白居,兩駕馬車并行向官舍,李恪帶著滄海進屋收拾了些衣物,出來時,發現公輸瑾被辛凌拐去了扶蘇的車,堂堂皇長子則被自家皇子妃轟了下來,一臉尷尬杵在李恪車邊。

  李恪摸著下巴調侃:“有妻若此,夫復何求?”

  扶蘇且驕且愧。

  兩人上了車,扶蘇說:“恪,莫離那處有我去說,你還是宿在官舍!”

  李恪輕輕搖頭:“此事不需要公子憂心。陛下用我,便不會以莫名遠我。我又不是他生的,兩人各取所需,又各有所求,何必非要同喜同惡?”

  “可我那幾位王弟…”

  “他們?”李恪搖搖掛鈴,催促滄海起行,“他們如何想,干我何事?”

  扶蘇的府邸華美,梅園竹林,各據一方。

  他知道李恪喜竹,便挑了竹間雅舍給李恪暫居,夜風習習,翠竹濤濤,才一見,李恪就喜歡上了這兒。

  公輸瑾隨著辛凌去了主宅看兩位皇孫了,一時半會休想回來,扶蘇有些雜務要決,也去了正堂批奏理事。

  李恪一人無事,便讓滄海去要了一堆空簡,啟窗閉戶,開始構想河間事務的大體結構。

  提筆在手,經久不落。

  咸陽城的氛圍比想象中更顯得浮躁,眼見著歌舞生平,實則波云詭譎,叫人望不出深淺。

  李恪嘆了口氣,又喊滄海,讓他把這些日咸陽的信報全取來一份份閱,越看,他的眉頭鎖得越緊。

  墨家掌握的消息比李恪心思的更熱鬧。

  張良他見了,項梁與范增,張耳和陳馀他不曾見,卻也潛藏在這八百里昌盛當中。

  還有那從沒見過面的孔鮒也來了,只在博士署中露了一面便不知蹤影,就像一條暗藏起來的老蛇。

  一手促成焚書大事的儒家全無聲響,自焚書制下達后,百家哀唱,唯儒、墨不聲。

  可墨家如今一體同心,李恪能憑著嚴苛的墨法與李遵的應對來管束門人,分作八脈,人心不齊的儒家又憑什么?

  他們在焚書制下的表現甚至比法吏還好,光咸陽城就有十七個法吏被查出私藏法家典籍,連坐、同罪,禍及棄市九十三人。

  焚書,孔鮒,陰謀…

  李恪在陰謀二字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在秦時絕無人能知曉意思的問號。

  他猜不出儒家是否真有陰謀。若是有,也猜不出陰謀何在。

  他提筆把字跡涂了,丟掉簡,愣愣望著天上的月亮。

  法家和墨家的表現是正常的,誰也不會覺得疑惑。儒家的表現不正常,但始皇帝也沒有明面上的應對。

  同樣不正常的還有仙家。

  通過墨者的情報,李恪這才知道貴為蘭池侯的周貞寶居然失寵了…

  周貞寶的失寵毫無征兆。始皇帝遷宮阿房后,他隨侍的次數明顯變少,大部分時候都是留在始皇帝為他修建的,位于章臺邊上的問仙閣中苦守候召。

  代替他的是盧舉。

  今天聽聞的其讓始皇帝不見外官,自稱真人的愚蠢諫言只是始皇帝對他寵信的表相。一切的起因,卻在于他獻上了以草木之精煉就的全新丹藥,假稱取之于方丈。聽聞始皇帝服之精神健碩,百倍于常!

  始皇帝由此大喜,命人在阿房宮近前新起一閣,名登壺閣,專供盧舉問仙制丹。盧舉也憑此取代了周貞寶,成為始皇帝駕前第一方士。

  對于百倍于常這種說法李恪是不信的,若真是草木煉的,就算是盧舉意外搞到了咖啡也休想讓人精神得神經,除非他不小心煉出了興奮劑。

  可始皇帝為什么會移情別戀呢?

  徐非臣說過,仙家變魔術的水平最高的就是周貞寶和徐巿。似盧舉這種不學無術之徒,在技巧上和他們這種嫡傳仙法的傳世之家根本就沒得比,照理說,應該搶不下周貞寶的風頭才對…

  難道還有什么關鍵的情報被遺漏了,咸陽的墨者一無所知?

  李恪煩躁地站起身子,轉過身想尋些水喝。

  才轉身,他忽聽身后咯噔一聲輕響,似是有什么翻窗入宅。

  李恪嚇得,混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第一時間抽掉飛蝗的保險,以左手搭于右臂,隨時準備回身擊發。

  “誰!”

  “老夫先前不是與你約了夜會么?莫非今夜,你要見的人還不止老夫一個?”

飛翔鳥中文    大秦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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