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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七章 九原堅冰

  季冬下旬,中原冬末,而對于庫不齊不言,眼下離融雪依舊尚遠。

  廣袤的草原俱是一片銀妝素裹,眼望之處,都是被旋風揚起的雪渦,精靈似搖曳起舞。

  現在是庫不齊熬冬的日子。

  七座大原皆難見人影,所有牧民都將牛羊圈養在各自的冬原山腳,滿心期待著春芽繁盛,部族興旺。

  這份心情是共通的,翹盼開春的遠不止草原的牧人,對于遠道而來的關內秦人,這樣的念想或許還更迫切些。

  何玦生于南,長于南,九江溫暖,壽春濕潤。

  此前他只在不咸山感受過北地的冬日,然而不咸山終年封雪,天池卻從不封凍,以至于他上一季就漏算了大河冰封。

  索性上個冬天,跨河標段還停留在河岸兩側的凍原上,有獸蝎之偉力助臂,整體進度并未受到太大的影響。

  而這一季,工程深入河道,正處在三五二墩收尾,河心第四橋墩攔壩的關鍵時期。

  水面冰封一丈有余,雪白厚重的冰層加上雪線,讓整個工程頓陷停滯!

  分指為此開了好幾次集體大會,就連外四處的駐員都被請來出謀劃策。可誰也提不出合適的主意,何玦急得滿嘴燎泡,坐不刻安,食難下咽。

  所以李恪看到他時,看到的就是一個眼窩深陷,發如枯槁的落迫漢子。

  這一遭委實把李恪嚇得夠嗆,看著何玦沉悶半晌,好容易才問出一句:“多久沒睡了?”

  “半月…”

  “半月未睡?”

  “半月反側難寢,夜常驚醒…”

  李恪這才長舒了口氣:“才數月未見,你怎么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何玦兩眼無神,游魂似指向冰封的大河。

  “據左近游牧交代,往日天寒,大河或封冰四五尺,入春而解。然如今已是冬末,大河冰層卻仍厚達一丈半丈,如此下去,何時才能解凍開工?”

  “一丈半丈?”李恪詫異道,“你們確認過了?”

  “擇健士取地鑿冰,共取六處,最深處一丈四,淺處丈余…”

  李恪不由倒吸了口涼氣。

  由于秦時氣溫普遍較暖的關系,在中原地區,近些年已經越來越難見到河流封冰。而位在極北的河套地區雖仍有冰封期,可無論是范圍,時長還是厚度,也早已不再能與往日相較。

  曾是杭錦諸部跨河首選的磴口已有七八年不曾封凍,九原段作為大河極北,根據近年來的水文記錄,冰層的厚度也鮮有超過四尺。

  今年是怎么了?

  李恪把手探出鶴氅,感受著北地的烈風,心里卻想,似乎也不曾聽說過今年格外冷啊…

  這時候,公輸瑾哈著熱氣走近。

  “君郎,妾方才看了跨河大橋的設計圖。攔壩豎墩之法顯然比浮橋耐久用,承載也高多了,磴口何以不用?”

  李恪翻了個白眼:“工期,人力,還有機關。朔方不是直道,就憑手上這三瓜兩棗,你叫我怎么將這百萬斤土石丟進河里?”

  公輸瑾愣了一下,顯然是才想起來墨家的底子問題。

  何玦虛弱地笑了一下:“夫人,待此處七墩結畢,機關與墨者便騰出來了。下一座大橋就在磴口,其時不遠。”

  “那可不見得。”李恪搖頭說,“我們的機關不多,工坊產能又有限,還得分出人手應付長城的單子…總之計劃趕不上變化,下階段,磴口大橋并非急用,或會延后兩年。”

  “變化?”

  李恪剛打算和何玦聊聊河間郡的事,突然后知后覺般想起公輸瑾方才的說話。

  “瑾兒,你方才說…攔壩豎墩?”

  公輸瑾鼓著腮幫子郁悶:“妾多日不曾插手過墨家事,一時把機關算漏了…”

  “不是…我知道大河冰封因何厚重了!”

  停擺了好些日子的大河分指再一次變得忙碌起來,墨者、兵卒以十幾人一組漫灑出去,間隔百步鑿冰測量,其結果不出李恪預料。

  以大橋橋址為中心,上游厚冰區僅半里許,而下游卻達到七里多,大體呈規則分布,即越近大橋,冰層越厚。

  李恪命人趕制了冰層模型,與分指的技術負責人們推演起后續的水文發展。

  照常估計,大河解封大致在一月中旬。屆時冰層開裂,浮冰順流,會形成名為凌汛的水文現象,一直持續到浮冰化盡。

  凌汛是極具有破壞力的,堅硬的浮冰會持續刮擦沿岸土石,造成年復一年的長期破壞,而矗立在河道正中的攔壩和橋墩自然也不可能免于損傷。

  作為資深的水工,身為施工方案設計人的史自然不會忽略這個問題,經過考量,他將立墩與護墩合二為一,方案就是攔壩。

  粗使的攔壩是為在堅立橋墩時騰出干涸無水的施工空間,而在橋墩建成后,攔壩會進一步加固,完善,構筑坡型堤,增設機關和閘門。

  如此一來,大河在九原段的流速,流向就能被人為地控制下來,不僅有助于沿岸灌溉,分洪缷汛,在凌汛之時,也能通過輪流分批開閉閘門的方式分擔橋墩和攔壩的壓力,確保不會有某一處因為自然偏向出現毀棄性損傷。

  這樣的立體化設計還有一個好處,養護方可以隨時對橋墩進行無水化修繕加固,這在鋼產量有限,水泥標號也無從提升的大秦具有決定性的意義。

  然而,所有的優勢都是橋壩體系構建完成之后的事。

  現階段,第四橋墩空空如也,尚顯安泰,但三五兩墩的壩體卻仍是未經加固的封閉狀態。

  而與此同時,大量的土建工程導至九原段水流雜質猛增,封凍的冰層較往常更厚、更堅,且呈現出極不正常的梯面。

  這種梯面會導至河面解封出現時間差,大量的浮冰必將在化凍期猬集在橋墩上游半里位置,攔壩會被壓垮,連帶著在建的兩處橋墩也會在凌汛的沖擊下尸骨無存,毀棄殆盡。

  這算是生產事故吧?還是那種巨大的,不可挽回的,社會影響極其惡劣,群眾反應異常強烈的那種…

  李恪暗自估摸起這場事故的后果。

  首先是九原段的春汛,這一點倒可以忽略不計。反正這里荒涼得緊,里閭田畝一概沒有,大不了就是九原城淹幾天水,分指各部提前轍離。

  然后是大橋的工期,重建攔壩,清理河床都需要時間,整個工期延后半年是至少的,弄不好,就是一年。

  最關鍵的…在迷信橫行的大秦,這次事故會不會被有心人大肆利用,攻擊墨家?

  機關的功用與法家弱民的國策是相悖的,這幾年能夠如此順遂地推廣,與李恪一以貫之的非法立場和無所不能的圣賢形象皆脫不開關系。

  別看法墨兩家近期多有合作,在學派關系上也大有緩和。可一旦李恪的金身告破,于公于私,李斯都不能放過這等天賜的良機。

  必須防患于未燃!

  李恪深吸一口氣,向著諸墨宣布決議,破冰!

飛翔鳥中文    大秦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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