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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七章 同牢合巹

  下市近終,一日將盡。觀山之西極,太陽已有大半隱沒在群山之下,飄渺的云層被點出火燒一般的橘紅色彩,給人一種恍若夢幻的奇特感覺。

  俯瞰火燒云,李恪覺得,這樣的經歷怕是轉遍整個世間也難尋出幾個同道來。

  他舒泰地抻展開雙臂,歪著腦袋,回頭去看親迎的車隊。

  三輛金車,上百墨者粼粼跟在他的身后,憨夫、儒和何玦分別駕車,車里則是公輸瑾、呂雉和虞姬,她們是李恪的妻室。

  古之貴人有三妻,嫡妻與夫尊,偏妻以夫尊,下妻以夫貴。三妻和,家宅寧,小家睦,大家安。

  經此一遭,李恪算是全乎了三妻,至于以后大家安否,小家睦否,家宅寧否,三妻和否…李恪撇了撇嘴,決定以后再想。

  車隊緩緩駛入宅院,李恪下馬,三車并停。

  這次他先走到虞姬的車前,雙手合攏,時揖向前:“妙戈,至矣。”

  虞姬掀簾出來,向著李恪土揖還禮,再由李恪牽著下車,這才算是完成了親迎之禮。

  接來虞姬,李恪帶著她去到呂雉車前,李恪仍是時揖,口中輕喚:“雉兒,至矣。”

  呂雉掀簾出來,先向李恪土揖還禮,待兩人禮畢,虞姬又向著呂雉土揖見禮。

  “新婦妙戈見過阿姊。”

  呂雉坦然受了這禮:“小妹淑麗。”

  “不及姊也。”

  呂雉儀態萬方地掩嘴輕笑,這才心滿意足地任由李恪把她扶下車轅。

  李恪有些心累。

  兩個了啊…

  他忍著嘆氣的**,領著呂雉和虞姬最后來到公輸瑾的車駕前,抬手時揖:“瑾兒,至矣。”

  公輸瑾皎白的小手自簾中探出,輕輕一掀,俯身而出。

  她先看到躬身的李恪,接著便是站在李恪身后,妝容艷麗,光芒萬丈的呂雉。

  公輸瑾在樣貌上本就及不上呂雉,更何況始皇帝三十二年,呂雉十九,虞姬十六,公輸瑾十五…

  雙十的女子一旦打定主意要張揚姿色,豆蔻少女便是再驕傲,也難免要心生挫敗。

  李恪隱約聞到了戰爭的味道…

  他咳嗽一聲,直個腰重新作揖,依舊是時揖:“瑾兒,家至矣。”

  公輸瑾鼓著腮幫子時揖還禮:“勞君郎親迎,妾幸甚。”

  “夫妻如賓,此應有也。”

  對答禮畢,李恪和公輸瑾同時直身,呂雉和虞姬隨即土揖:“小妹見過阿姊。”

  “哼!”

  公輸瑾拾掇拾掇,提著裙擺刺溜從車轅上跳下來,傲嬌得有如開了屏的孔雀,便是跳車時,修長的脖頸也不曾有片刻收起來。

  李恪開始看見戰爭的硝煙了…

  他繼續強忍住嘆氣,抬手虛扶著公輸瑾,兩人一道齊步進門,呂雉和虞姬跟從在后,袖手身前。

  三位新婦進門拜過嚴氏,又隨著李恪轉入到西廂臥房。

  臥房當中,靈姬與何鈺一左一右跽坐在矮幾后頭,矮幾上置著一只烤至金黃的小小羊羔,羊羔邊擺著剔骨的尖刀。

  李恪松開公輸瑾的手,跪坐下來提刀解羊,他從羊腿上剔出四條細細的肉條,一一置在旁邊的餐盤。靈姬與何鈺在盤邊擺上玉箸,四人端起餐盤,同牢而食。

  食畢,四人放下盤箸之物,靈姬從旁取來匏瓜,當著眾人的面一剖為二。

  匏瓜兩分,何鈺斟酒。淡寡的清酒染了匏瓜的生澀,喝在嘴里滿口苦意,李恪一飲而盡。

  公輸瑾喝了一半,突然放下巹(jǐn),返身遞給身后的呂雉。

  “妹妹,同飲。”她輕聲說。

  呂雉驚疑地看了公輸瑾一眼,沒有多說,只是盈盈一福。

  同牢,合巹,莊嚴而怪異的昏禮至此禮成,然而天色卻才入夜。

  秦朝的昏禮沒有那么多鬧騰的儀式,莊嚴肅穆貫穿始終,便是在禮成之后,家中也不會安置禮宴。

  助禮的墨者們各自散去,李恪看著空空蕩蕩的院子,突然丟下三個刺猬似的女人,轉身去往嚴氏的東廂。

  “媼,您睡了么?”

  嚴氏奇怪地拉開門,把李恪讓進屋子。

  “恪,今日是新婚之夜…”

  “第一,兒屋里有三個女人,第二,她們似乎還沒想好怎么相處,第三…”李恪嚼巴嚼巴字眼,“家中頗冷清,我怕媼一人寂寞。”

  嚴氏啞然失笑。

  “公輸家那位為娘還不曾見過,聽你師說,品貌俱佳。娥姁與妙戈為娘熟捻些,在為娘看,也是和事安寧之人,我兒何故畏之如虎?”

  李恪指著自己的鼻子:“媼,您說我懼內?”

  “非是懼內,而是懼戰。”嚴氏掩著嘴壞笑,“莫非我兒是覺得,三位新婦難以共處?”

  李恪尷尬地撓了撓頭:“算不得難以共處吧?只是覺得她們還不曾想好怎么處。您知道么,今日雉兒美甚,我認識她三年多,從未見過她這般裝扮自己…”

  “女子以姿色愉人,娥姁如此做,可不見得就是斗艷。”

  “揖讓接駕時,雉兒與妙戈向瑾兒行禮,瑾兒哼了一聲,自個兒跳轅下來了…”

  “噫?”

  李恪聳肩攤手:“您看吧?”

  嚴氏干笑了一聲:“三媒六娉本是嫡妻專享之禮,如今你師悖禮而為,公輸家那位心中有氣也是正當…”

  “可是飲合巹酒時,瑾兒又只飲半巹,還把另半巹交予雉兒飲了。她總不會是怕苦吧?”

  這下連嚴氏的眉頭都蹙了…

  “如此還真是如你所說,公輸家那位與娥姁都未想好,她們該如何處呢…”

  李恪長長嘆了口氣:“戰,我有法,和,我有策,便是她們貌合神離,勾心斗角,我也有一定的心理準備。可她們如今卻跟刺猬似的…”

  嚴氏牽著李恪在矮幾邊坐下,母子倆相視苦笑,唉聲嘆氣。

  “平素貴戚雖三妻,然三妻多有先后尊卑,依禮也唯有嫡妻享尊。你師如此安排,看似一視同仁,實則…有損家宅安寧啊。”

  李恪搖了搖頭:“媼,老師有老師的打算。螭龍、秘窟皆是子墨子的遺寶,卻皆由公輸家所掌。當年未有長平之殤,墨家并不希求公輸,如今蒼居有了我,墨家同樣不希求公輸秘藝。然而子墨子是墨家的神圣,墨家愈盛,收回螭龍和秘窟的欲念就愈強,這一點便是我也無從扭轉…更何況,老師知道我的打算,若想順利地改革墨家,使其適應當今的世態,我需要以勢壓人。”

  “這些事你師與我們也說過些許,否則悖禮之事,為娘是決計不會答應的。”嚴氏撥弄著油鐙的捻子,“恪,螭龍與秘窟便是你的勢么?”

  “螭龍與秘窟不是。”李恪輕聲說,“拆掉螭龍,公開秘窟,那才是我要的勢。”

  嚴氏瞪大眼睛:“拆…”

  “姑,君郎是在您房中么?”屋外突然傳來呂雉的聲音,輕輕,柔柔,恭順敬服。

  李恪微微皺眉:“雉兒怎么也過來了?媼,她不會被瑾兒趕出來了吧?”

  “說甚呢!”嚴氏揚手拍在李恪腦門上,“若是為娘不曾料錯,門外不止娥姁,連妙戈都在。”

  “妙戈今天全不在狀態,瑾兒居然連她都趕?”

  “我兒不是想叫她們想明白如何共處么?看來她們想好了。”嚴氏拉開門,笑著把呂雉和虞姬接到屋里,“娥姁,可是與公輸家那位談妥了?”

  呂雉并不正面回答,也沒有去看李恪,只是羞紅著臉拽著嚴氏的袖子:“姑,稚姜與巿黎不在,您身邊也沒個可心的差使,不若今夜就讓我與妙戈陪您,可好?”

  “你們愿留便留下,不咸山壘的炕頗大,足夠叫三人共寢的。”

  李恪完全沒聽懂這幫女人的啞謎,只能瞪著眼,探詢似看向虞姬。

  虞姬的臉也是羞紅:“君郎,今夜乃您新婚之夜,切莫叫阿姊久候…”

  這下李恪終于聽懂了。

  三妻和,家宅寧,這一晃神的功夫,家里的女人們…和睦了?

飛翔鳥中文    大秦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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