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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一章 恪與熊掌不可兼得

  迎必有宴,宴必列席,所謂鋪筵席,陳尊俎,列籩豆,此宴之禮也。

  秦人格外看重這些,故越是隆重的迎候越是伴有盛大的宴席,且所陳之物必有水酒,生鮮之食方為上乘。

  屠睢當然也不會免俗。

  他為墨者們備下了著名的嶺南大宴,雅樂焚香,撫琴劍舞,溫雄黃美酒,享山水食生。

  這般盛情…換作往日,李恪大概會吃個半飽安然赴宴,然后不吃不喝,權作交道。

  只是今日的情況卻略有不同。

  十幾日前在江陵,慎行才苦口婆心地說過食生的問題,此次難得同席而食,肯定會格外關心李恪的應對飲食。

  李恪沒有食生的打算,也不想為這點小事再挨頓教誨,所以選擇暫避其鋒。

  什么車馬勞頓,氣虛不行,頭痛干嘔,后世都查不出偏頭疼的真假,換到現在,自然不虞會被揭穿。

  說到底,屠睢這次迎順得不同尋常,擺明了對李恪另眼相看,就連主人都沒意見,作為客人的慎行又如何找出反對的立場?

  李恪就這樣鉆進了官舍,下市食飧,夜來入眠,不管誰來招呼,絕不肯出門半步。

  如此一直熬到入夜。

  入夜之后,沅陵官舍,宴席之地氣氛正酣,李恪房前卻意外來了訪客。

  “請問,先生可在?”

  李恪迷迷糊糊地被屋外的輕喚吵醒,仔細一聽,是蛤蜊和史正在對答。

  “?”李恪靠著門邊問。

  “先生,正是史!”門外的聲音聽來格外欣喜,“我知先生不喜食生,命人蒸了熊掌,烤了象拔,請先生一品南境美味。”

  “熊掌和象拔?”

  李恪奇怪地打開門,看到史一身官袍,手上提著精美食盒。

  此前被屠睢拽得頭暈,他沒能仔細端詳史的變化,現在就著月光再看,黑了,瘦了,兩鬢斑白,面有臘黃。

  一年不見,史臉上的憔悴竟是連掩都掩不住。

  “軍務辛苦吧?”

  “心愿得成,死得其所。只是我為人魯鈍,全無長處,只恐力有不逮,難以報償將軍大恩。”

  李恪怔了一下,猛想起百越之戰雖僵持,但東線還是攻下了東甌閩越,去歲年中秦置閩中,囊括兩地,也就是說,史的家鄉正式納入了秦朝的行政規劃。

  “你家鄉開始興修水利了?”

  史含笑點頭:“皇帝已下徭修建馳道,意在勾連會稽、彰郡。郡守茅焦亦是能人,借馳道之民力疏浚造田,興修水利…”

  “這么快?”李恪疑惑道。

  “茅公上任之前曾來長沙,我將十數年關于家鄉水利之考量皆予他了。”

  “難怪…”李恪恍然大悟。

  蛤蜊在旁小聲提醒:“公子,佳肴。”

  李恪這才想起蛤蜊為何而來,雖說雙方關系親近,但大冷天把人堵在門口,總歸不是道理…

  他趕忙把史迎進屋內。

  一進屋,史忙著置幾擺案,張席布菜,李恪看著他一身官袍忙進忙出,心里越來越覺得違合。

  “,為何會是你來送菜?”

  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尬笑一聲。

  “先生,林中野熊健碩肥大,取其右掌遍裹蜂蜜,置于釜中蒸煮兩個時辰,入口即化,其味香甜。那象拔更是嶺南獨有之佳品…”

  “我是問,官舍之中自有舍人,為何是你來傳菜?”

  “先生可知,將軍知您今日會來,建茅亭,召莫府,還令親衛入山行獵,山水珍饈一應俱全,甚至取出府中珍藏的沛縣仙釀,用以調制雄黃美酒。幸得我還記得先生不喜食生,又不好美酒,這才有了這些準備…”

  “原來是將軍的盛情…”

  李恪坐到席上,看著史祿從食盒底部打開一個小小抽屜,從中取出個金絲楠木的細長方盒,打開,奉上一副象牙長箸。

  “象牙啊…”李恪玩味地接過那副雕工精美的象牙筷,拿在手上細細把玩,“這象牙箸雕工精美,堪比御用,想來亦是將軍之物吧?”

  史祿悄悄別開視線。

  “將軍說,嶺南荒蕪,唯產奇珍,甚象牙、金玉、各色佳木之屬用之不竭。先生游學在外,又是追隨墨家,飲食器具必然粗陋,便命人雕制了一些,這象牙箸只是其一,還有碗碟、茶器,一應俱全,先生用之,正可彰顯名門身份…”

  “李家十死七八,又是舊趙官爵,算得上甚名門。”李恪的笑里飽含深意,看得史祿無處可逃,“將軍厚愛,我何敢當?”

  “將軍說…”

  “一年不見,你我便無話可說么?”李恪突然打斷史祿的話,“若我所料不差,大渠那兒也無甚難事吧?”

  “此事…大渠原本確無難事。我欲在湘離之地搭建工作平臺,置鐵阡,分二水。兩水匯聚水道寬闊,鐵釬又不下百萬斤重,工期預計在一年以上…將軍等不得。”

  “若只是縮短工期的話,想來難不住你與泰。”

  “將軍有意借此讓先生留下,中斷游學…”

  李恪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

  怪不得再見屠睢,這位掌控著大秦過半兵馬的上將軍異樣客氣,原來是早把他當做莫府一員了…

  李恪心里只想笑。

  他對未來有全盤的規劃,可笑屠睢卻覺得只憑幾件珍寶就能讓他推翻前事,為人驅策。

  但他卻笑不出來。

  史祿是他來大秦以后最看重的學生之一,兩人似師徒,如摯友。這樣一個人借著往日的交情在其中穿針引線,用虛妄的借口把他遠遠騙來沅陵。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恪壓著怒意,低聲問話:“我只問你,將軍的心意,泰可知曉?”

  “將軍僅與我及任將軍提過,余者皆不知情,只道真是大渠有難,無處破局…”

  “這樣啊…”李恪冷冷一笑,隨手拋下長箸,長起轉身,“恕我車馬勞頓,無意進食。蛤蜊,送客。”

  “先生…”

  蛤蜊在門旁冷聲道:“使監,公子乏了,請。”

  史無助地看著李恪走進寢居,想追又不敢追,想訴又無從訴,糾結忐忑,面色蒼白,最終,皆化作一聲長嘆。

  “送先生。”

飛翔鳥中文    大秦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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