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三二六章 儒與墨的進食之辨

  眾人落座,鼓瑟吹笙。

  仆從門客流水般進出,端來各色佳肴,酒肉齊備,一點也看不出乘府的手頭拮據。

  只是這番好意注定無果。

  慎行飲食清淡,李恪又慣例不吃大秦肉食,無論酒肉,轉了一圈,最后都會落進滄海和蛤蜊的腹中。

  慎行還偶爾飲兩杯,李恪連酒都不飲,從頭至尾,閉目養神。

  這讓陳馀的臉色很不好看。

  “鉅子,我處有大梁名廚掌灶烹肉,你與高徒…何以不食?”

  慎行微微一笑。

  “古者圣王制為飲食之法,曰:足以充虛繼氣,強股肱,耳目聰明,則止。不極五昧之調、芬香之和,不致遠國珍怪異物。圣師之言,不敢不從。”

  陳馀眼前一亮,當即坐正身姿,侃侃而談。

  “進食之禮,主人延客祭,祭食,祭所先進,殽之序,遍祭之。三飯,主人延客食胾(zì),然后辯殽(yáo)。主人未辯,客不虛口。”

  慎行輕笑看向李恪,李恪正肅,朗聲回應:“古者堯治天下,南撫交趾,北降幽都,東、西至日所出、入,莫不賓服。逮至其厚愛,黍稷(shǔjì)不二,羹胾不重,飯于土塯(liù),啜于土形,斗以酌,俯仰周旋,威儀之禮,圣王弗為。”

  大概是自覺被慎行輕待了,陳馀的臉色越發難看。

  他冷聲斥道::“長者舉未釂,少者不敢飲。長者賜,少者賤者不敢辭。”

  李恪微微一笑,大致確定慎行就是來帶他踢館子的。

  “圣王為政,其發令、興事、使民、用財也,無不加用而為者。故令無分長幼,凡賢而尊,不賢,何以為循?”

  陳馀氣得七竅生煙,重重一掌拍在案上,使堂下鼓樂驟停!

  “末席二人,何以食不盡!”

  李恪偷偷瞥眼去看蛤蜊和滄海。

  蛤蜊正叼著一只生豬蹄子拼命啃,滄海的樣子看著好些,不過他邊上酒壇如山,短短時間,少說已經飲了五壇。

  更重要的是,鼓樂停當,劍拔弩張,這些事對他們一點影響都沒有,該啃蹄子依舊啃,該飲美酒照常飲。

  真丟人吶…

  李恪無可奈何,只能轉攻為守,代臣作答。

  “墨義也,墨者自持,毋強人,從善而欣,不從不怨。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可是仲尼之言,公莫非不知?”

  陳馀吊起嘴角:“己不所欲,你是說,墨義不真,便是你這墨者也心中不忿?”

  李恪哈哈一笑:“此己非我,乃是指公。公有學養,世人頌之,仍不免奢于酒肉,滄海與蛤蜊少通文墨,好些飲食,何過之有?”

  陳馀笑得更歡了:“墨者不通文,便可不從義?”

  “誰又說他們是墨者了?”

  “他們…”陳馀的臉上一時精彩紛呈,張著嘴吶吶道:“此二人非墨?”

  “蛤蜊從醫,滄海從武,皆不通文,亦不從墨。”

  “我在此招待鉅子,又何來宵小之輩飲食!來人…”

  “稟主人,左車至矣!”

  陳馀剛要翻臉趕人,一得報,轉怒為喜,他扭頭看向慎行:“鉅子,你有高徒,我有左車。如今左車至矣,你我復飲可好?”

  這翻臉真是比翻書還快…

  李恪無奈看了慎行一眼,發現慎行面無異色,笑嘻嘻舉爵,就宛如無事發生。

  滄海又飲罷一壇,一抹嘴,黑著臉問李恪:“小子,他方才是不欲我等飲食?”

  “該飲飲,該食食,又不曾有人趕你出去,你何必在意?”

  滄海大點其頭,一揚手喚來侍者,志氣昂揚,再要五壇…

  不一會兒,從人身上扛滿酒壇,引進來一個清清爽爽的深衣青年,方面濃眉,神態儒雅,乍一看,居然和李恪三分相似。

  陳馀大笑離席,拽著青年的手來到慎行案前:“鉅子,此子便是左車,風華之年,才學不凡!”

  慎行細細打量一番,矜持地點了點頭:“君子如玉,如切如琢,果真是一表人才。恪,來見過學兄。”

  李恪當即離席,長身一揖:“雁門學子恪,見過大兄。”

  左車端正回禮,直起身探求地望向陳馀:“陳公,這位少年…”

  “此子名恪,乃是鉅子高徒,武安后嗣,說來與你槐里主家同族而出,可算遠親。”

  李恪奇道:“大兄也是李氏?”

  陳馀遺憾道:“左車學不落于人后,奈何家世不備,出身于李氏族望,卻是李姓,而非嬴姓。”

  左車在旁溫言寬慰道:“陳公,后學之人不求聞達,家世之說,無礙的。”

  “那是你年歲尚輕,不知出身之重!九卿之才卻為聲名所累,何其哀也!”

  慎行不由詫異地又打量了左車一遍。

  “早知賢君對此子甚為看重,卻不想…九卿之才?”

  “若大魏尚在,此子必為朝堂棟梁!不過眼下么…哼哼!”陳馀冷哼幾聲,令左車右席入座。

  他獨自高坐回主位,朗聲倨傲:“秦之君臣粗鄙,朝堂之氣泛泛。左車庶民出身,若因此不必侍奉暴君左右,倒是一件好事。”

  慎行不置可否,輕笑一聲:“聽聞皇帝甚愛君才,幾次欲征辟入朝,依為臂膀。賢君,儒之大家入朝者眾矣,為何你卻不去?”

  “滅國之恨,豈可冰釋!”陳馀霸氣地一甩袖子,“他要辟我,我便拒之。他要縱法吏擒我,我便隱姓而處,自尋安身。中原地大,處處是家,秦人便是毀得去國祚,又哪里毀得掉魏人風骨!”

  “耳君也是這般作想?”

  “張公…我視張公如翁,若不是他,我死多日矣。”

  “這么說,陳地傳說有里吏辱君,并非空穴來風?”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陳馀冷笑一聲,“我與張公乃變名姓,之陳,為里監門以自食,守望相助。里吏嘗有過笞我,我欲起而殺之,然張公躡我,使受笞。吏去,張公引我至桑下數落,曰:始吾與公言何如?今見小辱而欲死一吏乎?”

  “耳君還是那般大氣!”慎行贊了一句,輕聲問道,“那里吏現今如何?”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得張公開悟,我見此賊好逞威風,且不知收斂,便借故親近于他,日日奉承,還詐他對陳地豪杰多作為難,使豪杰皆恨。前幾日,此賊終于被人妙計污作盜匪,已黥面,發驪山去了。”

  慎行擊掌道:“屈尊以謀,借刀殺人,賢君手段了得吶!”

  陳馀顯然也是自得,他以一副提攜的口氣指向左車:“行計之人是我,出計之人卻是左車,我不居功也!”

  氣氛又一次熱烈起來。滄海君聽得好奇,偷偷湊到李恪耳邊:“這人使詐害人前程,怎么還有臉自得?”

  李恪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飲你的酒去,沒事瞎說什么大實話!”

飛翔鳥中文    大秦鉅子
上一章
簡介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