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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五章 機緣巧合

  人常說見字如面,說的是看到一個人的字跡,便足以推算出這個人的為人處世,品行性格,其實軍陣也是這樣。

  雁門的縣道上,上千騎軍緩步行軍,軍前斥候前出三里,軍后壓陣兩百余騎,陣中大軍散亂漫行,陣勢不密,排的是標準的匈奴軍陣,能進能退,可攻可守。

  這樣的陣勢恰如卓拔的性格,老成持重,不驕不躁,乍一看,任誰都無從挑出他的錯處。

  可問題是,他們出營是為了救人解圍,這樣的軍陣適合用在各種場合,唯獨不適合用在當下。

  因為匈奴人自由散漫慣了,想要維持住這樣的軍陣,陣中的戰馬根本就跑不起來。

  這讓緊隨在卓拔身邊的呂丁百思不得其解。

  他并不了解卓拔的為人,也不了解洛塔的過往,戈蘭部的牧場位于喬巴山以南,災禍們往日的行動區域又集中在達賚諾爾,與呂丁平素的行商軌跡南轅北轍。

  呂丁更熟悉海日特米尼原的那些部落,相較之下,阿爾善部是去年才搭上的線,直到今夏,他才在右賢王親衛的護送下走了第一趟喬巴山商路,以至于根本來不及聽說喬巴山災禍的赫赫兇名。

  一切都是機緣巧合…

  呂丁只憑著幾份簡略的刑訊便草率用間,李恪也從未想過會遇到這般奇特的父子關系,但結果卻偏又歪打正著,卓拔被呂丁算計著逼出大營,親領主力直撲陷阱。

  但此后呂丁就漸漸覺出不對來了。

  卓拔并沒有表現出太強的救人欲望,甚至讓人覺得有意拖延,好像巴不得自己的兒子死透了才好。

  洛塔是戈蘭部的繼承人吧?

  呂丁仔細回憶腦中的情報。

  被刑訊的幾人都說過類似卓拔死后,洛塔便是族長的話,戈蘭部的軍卒也表現出對洛塔的充分尊崇。

  昨天夜里,卓拔一口一聲“我的兒子”,那聲音飽含深情,就像在呼喚遠去的愛人。

  這應該算是器重的一種表現吧?

  繼承人被秦人圍困,當爹的慢條斯理,這卓拔…不會恰好是匈奴中百年一遇的慢性子吧?

  呂丁心急如焚,只能借著匈奴的散漫策馬亂竄,卻不知道,這種與大軍格格不入的行為反而進一步坐實了他假冒的身份。

  馬匪么,自然比粗鄙野蠻的匈奴牧民粗鄙野蠻,就得不聽號令、肆無忌憚,才像是洛塔賴以揚威東胡的親隨煞星。

  大軍就這樣走了整整七個時辰,大伙兒熬了一夜,斥候換了十好幾波,呂丁終于看到了李恪嘴里的美人嶺。

  就在這時,慢條斯理的卓拔居然號令大軍駐停!

  “全軍止步!”

  “全軍止步!”

  號令聲一聲響徹一聲,戈蘭部的大軍停下來,牧民們紛紛下馬,放任馬兒啃噬那些尚未枯透的草葉。

  呂丁打馬疾奔至卓拔身邊。

  “族長,日上中天,首領在嶺那側翹首以盼,您怎么在此地停了呢?”

  卓拔哈哈干笑兩聲,轉著眼珠尋著理由,許久才緩緩回答:“丁托兒莫急,秦人素來狡詐,我聽伯奇說過圍魏就趙的典故,說是有個將軍圍了魏國,最后卻攻打來救援的趙國。我的兒子素來勇猛,秦人圍他卻殺不死他,反倒是我們的勇士走了一夜,若是被秦人偷襲,豈不是損失慘重”

  呂丁氣得三尸神暴跳,張口就說:“圍魏救趙說的是假意圍住魏國,用來解救趙國的危機,如今首領可是真被圍了!族長,您可不能受人蒙蔽啊!”

  卓拔眼中精光一閃:“你居然知道秦人的典故?”

  呂丁怔了一怔,心中警鳴狂作:“族長,圍魏,救趙,所有的意思都在字面上頭,我哪知道什么典故啊!”

  “真的?”

  “如今當務之急是首領!族長,首領危機,只盼著您去救他,可您卻在這時候猶豫不決,難道說,首領做錯什么了么?”

  杜鵑啼血般的質問讓周圍憨厚的騎士們羞愧。

  匈奴是馬背上長大的民族,一路緩行,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松開馬韁睡過片刻,現在一點都不累。

  族長憐惜他們,但事急從權,洛塔現在危在旦夕,就如丁托兒所說,現在可不是休息的時候!

  騎士們紛紛出言勸解,一個個賭咒發誓,疲累之軀亦可以斬殺秦人云云。

  卓拔的拖延之策又一次被打破,他恨恨看了呂丁一眼,越看越覺得,此人面相可惡!

  他故作感動地站起來,抓住呂丁的手高高舉起:“兒郎們,洛塔在山的對面,被狡詐的秦人圍困!我們要去救他,殺光秦人,救出洛塔!”

  “殺光秦人,救出洛塔!”

  “殺光秦人,救出洛塔!”

  “安索!”

  大軍起行,緩緩步入山巒當中,卓拔與呂丁并肩而行,疑惑問道:“丁托兒,你不是匈奴人吧?”

  呂丁神色一緊,尷尬問道:“族長…”

  “你的身量比一般匈奴人高,卻不是洛塔那樣強壯如山的體格,手上的力氣也弱。我猜你不是匈奴人,外族之人還能對洛塔衷心,難得啊!”

  呂丁嚼了嚼牙根,急忙擺出呼毒尼最慣常的狗腿嘴臉:“丁托兒不知道父母是誰!一出生就被人賣來賣去,是首領救了我的性命,對我來說,首領就像兄長,是我寄托忠誠的地方!”

  “難得啊!”卓拔意味不明地感慨,“難得啊…”

  縣道穿越美人嶺,兩側丘陵綿延,道路卻反而寬闊。

  戈蘭部的隊伍較先前縮短了許多,五十余步的道寬,每一列皆是十四五騎,首尾長曰半里。卓拔的表現一如既往地謹慎,斥候的派發越發頻繁,前出距離也達到六里。

  呂丁并不知道李恪的布陣,入口之處沒有發現民軍,他便覺得李恪定將軍陣立在谷口。

  這樣一來,斥候將讓李恪的布置無所遁形!

  他偷眼觀瞧著卓拔,滿心想撥開他從容的外表,看看他內心是否有一絲急迫。

  但是看不到,卓拔的表情毫無破綻,恰到好處的緊張,恰到好處的謹慎,這些情緒掩蓋在從容之下,難辨真偽。

  大軍已經行過急彎,道路驟然收緊,人地兩生的戈蘭部牧民一時擁擠,馬嘶聲聲。

  呂丁知道這是他最后的機會,繼續猶豫下去,斥候就該到達谷口了!

  他深吸一口氣,又一次靠近卓拔。

  “族長,不能再慢了!秦人勇猛,首領被多困一刻,危險就多上一分吶!”

  卓拔撥過馬頭,斜著眼睛看向呂丁:“我的兒子就在道路盡頭,斥候會告訴他我領兵前來的消息,此地崎嶇,馬行不速啊!”

  “族長,首領就在谷口,我等現在加速,恰可將馬速提到最高!”

  “可若又有一道急彎,豈不是平白亂陣?”

  “沒有急彎了!前面的彎極緩,奔馬而行,感覺就如行在直道!”

  卓拔疑惑地問:“我怎么覺得…你對此地頗為熟悉?”

  呂丁急聲道:“族長,我昨夜便是從此地而來,十三騎沖入山嶺,只有我一人脫出,這片地方是夢魘,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啊!”

  “你們…夜入山嶺?”

  呂丁怔了一怔,咬咬牙藏下不安:“軍情如火,即便夾道險惡,卻勝在捷徑,我們斷沒有回避的道理。族長,您這一路,到底在猶豫什么!”

  這句話似乎激起了卓拔的回憶。

  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沉靜下來,皺紋堆疊,孤苦無依:“洛塔是我最好的兒子…”

  “噫?”

  “他自小就在我的馬背上摸爬滾打,知道強壯了,騎上自己的馬,我也不舍得讓他離開半步…”

  呂丁隱約感到不安,可他又不知道到底哪兒出了問題,只能靜靜地聽。

  甚至卓拔的聲音越說越小,為了表示尊敬,他還要將馬拉近一些。

  “他從未離開過我的身邊,你可知,這次我為何又準許他獨自領兵?”

  “為何?”

  “因為…你是秦人!”卓拔暴喝一聲,猛抽出劍,一劍,便砍在呂丁身上。

  呂丁毫無防備,被他一劍砍在后背,登時落馬,摔在地面。

  周圍騎士皆是迷茫。

  人群之中,卓拔擎著染血的劍,一字一頓問道:“說!是何人令你假扮洛塔麾下,洛塔…又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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