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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天使將至

  午后,艷陽。

  就在癃展房中炕席,李恪與癃展對坐,面前各置一碗熱湯,至于佐湯的,當然是屋外轟隆隆的犼聲和一聲接一聲的驚呼。

  “展叔,您說里典服怎么有如此耐性?里吏去了半日,他愣就是熬了半日,也叫我枯等這半日。”

  “公子急了?”癃展端起湯碗吃一口,微微輕笑。

  “急倒是不急,就是覺得虛耗光陰,怪浪費的。”

  癃展撫須想了一會兒:“莫非公子還有要事要忙?不會是…要向小穗兒顯擺這件新得的裲襠吧?”

  李恪臉上一陣臊氣,趕忙擺手:“不談這個,不談這個!展叔,以您手上材料,三日內可還做得出犼嗎?”

  “至明日下市,可再制三臺。若是還想要,怕是得再請墨家來人,粹理液用盡了。”

  李恪大喜過望:“原來您做了備份!”

  “恪!”旦的聲音從屋外傳進來,透著急切,“翁領里典到門外了,嚴姨要我來問,你欲在何處與里典相見,她好安排!”

  李恪對著癃展歉意一笑,抖袖起身:“在哪兒見好呢…不如就看在哪兒撞見如何?”

  癃展哈哈大笑。

  正所謂擇人不如撞人。

  李恪從后院往前院,悠悠慢,里典服自前院向后院,急急趨。兩人在屋角拐彎處相遇,位置恰好能聽到犼獨特的噪音,偏又看不真切。

  “里典,你可叫我一陣好等。”李恪把臂問候,攔住去路。

  里典服夠著脖子急切想看,奈何有求于人,實在不好掙開李恪的手,而隔著人,他就是把脖子伸到最長,也看不見里吏妨口中的異獸機關。

  他努力壓制住好奇,小聲問道:“恪君,你又故弄什么玄虛不成?”

  “這次可不是故弄玄虛。”李恪回答,“區區一臺隆隆響的機關有甚看頭,更何況…今夜它便會在你的屋宅,你又何必急于一時?”

  “今夜!真的?”

  李恪并不搭茬,顧左右而言他:“噫!豐又尖叫…這孩童就是煩人,里典,我等尋個清靜之處,屋里請。”

  “請…”

  眼前驚鴻一瞥,耳中歡呼聲聲。

  里典服滿懷期許而來,李恪卻偏不讓他把玩實物,弄得他抓耳撓腮,心癢難耐,就是坐進正堂大內的主座炕席,也覺得臀下長刺,坐臥不安。

  李恪只安安靜靜坐著,不說,不動,閉目養神,好似神游物外。

  無聲的躁動整整持續了盞茶時間,里典服再也坐不住了,神情猙獰,拍案喝問:“恪君,你是來戲耍我的么!”

  李恪故作好奇問道:“明明是里典來尋我,我急趨相迎,甚是恭敬,也不知怎就被你看出戲耍的意味?”

  “你!”里典服深吸了兩口氣,強自忍耐,“那日是我不對,未將事情調查明白便說出那話,想來叫你心中不忿…可我畢竟也是善心,恪君,你非要我告罪不成?”

  李恪深深地瞥了里典服一眼,但也僅止于看,一直看,嘴唇抿得緊緊的,不予置評。

  里典服被他看得心里不安,不安伴隨惱怒,惱怒糾纏憤恨,憤恨至終化作了隱忍。

  他重擺笑臉,朗聲說話:“既然恪君真的在意,我便是…”

  “我只想你靜心。”李恪不等他把話說完,驟自移開視線,一字一頓說道。

  里典愣住了,之前有多忍,現在便有多愧,一時間丟盔卸甲,只剩不解和求問縈繞心尖。

  “今次一見,我便發現里典心思躁動,浮于高處。須知我乃謀,你乃主,主心不安,試問我何以用謀?”

  “恪…恪君!”

  “里典!區區一臺機關事物,便是做得再精巧也只是件死物而己。就如那烈山鐮雖好,你若是不將鄉里們組織起來,搶收粟禾,只是自出錢財,為每家發下一把,如今可會有多少鄉里感你念你?”

  李恪的聲音痛徹,連番追打,叫里典服只覺得自慚形穢。

  “不…不會。”

  “策為主腦,物為輔助,若無驅使之法,再好的物件也不過擺設,如此淺顯的道理,里典就不明白嗎?”

  里典服徹底慌了,幾乎從炕席之上爬下來,他再顧不得儀態禮節,隔著案直接跪坐在李恪面前,而且還是跽坐。

  “舍本而逐末,我大謬矣,恪君…恕我這次!”

  好的談話基礎就此建立…

  李恪輕吐出胸中濁息,隨口換了個話題來舒緩氣氛:“里典,我看你對犼的興趣甚是濃重,卻不知遇到何等難事,以至于遷延了幾個時辰?”

  “恪君好眼力。”里典服真的平靜下來,他苦笑一聲,換了個舒服點的坐姿,這才從懷里掏了一卷書簡出來。

  “縣里來了訊息,說雁門郡多地皆遭雹災,哀聲四起,唯苦酒里位于雹災中心,卻一片向好之聲。此事已為治粟內史所悉,不日就會上報陛下…”

  “九卿?”李恪大感意外,“區區一里之事也能勞動九卿?”

  里典服的苦笑越發濃重:“恪君這便有所不知了。大秦地域廣博,天災不斷,偏又缺少應災之策。各地每有天災,便是免租賦,平糧價,開苑囿三策,有誰能如我等般防患未然,與天搶時?縣里猜想,此事或會引來猜忌,屆時咸陽將有謁者探訪,而苦酒里必將是重中之重…”

  “來便來唄…”李恪撇了撇嘴,心說不就是個中央巡視組嘛。

  他說:“苦酒里乃是真才實學,不懼查探,里典不必為此事憂心。”

  “恪君說的倒是輕巧…”

  “該來總會來,迎候便是,以我想來…”

  感覺機會差不多成熟,李恪剛想把話題轉到生意上,突然間腦中靈光一現,被這個“或許會來的巡視組”刺激出一個新的想法。

  他當即住了嘴,皺眉苦思,越想越覺得巡視組是天賜的良機,比原來光明正大做生意,格調高了不知凡幾。

  里典服一直在等著下文,半天等不出究竟,不免心中疑惑,出聲催促。

  “恪君,你想何事?可是與后院的機關獸有關?為何不言語了?”

  “我只在想…”李恪正正衣襟,躬身下拜,“里典,咸陽為查苦酒里防災而來,那天使一到,不知會看到何種景象?”

  “看到…”里典服撫須思量片刻,回道:“自然是看到粟田一清,盡皆嘆為觀止。”

  “哦?莫非天使遠來,連閭門都不進,便會直驅田畝嗎?”

  “這…”

  李恪冷笑一聲,說:“我看天使此來,首先看到的乃是黔首們房舍倒塌,居無定所,大哭嚎啕之景象!”

  “這…這…死也!”

  里典服慘呼一聲,身子歪倒…軟了。

飛翔鳥中文    大秦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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