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四十七章 其名為犼

  心懷異動,有求于人,李恪枯坐著想了半天,最終也沒能想出什么價值十金的好點子來。

  這么說其實不太準確。

  辦法不是完全沒有,比如說脫粒機肯定能值些錢。

  只是冰雹一下,房屋垮塌,他如今有些把不準癃展手上的進度,甚至不知道那臺原型機是不是最終幸存了下來。

  至于只拿著概念圖就去忽悠里典…李恪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本事可能還不太夠。

  田氏在院子里喊著食饔,李恪和旦對視一眼,決定吃飽再說。

  兩人出廂走到大內正堂,嚴氏正從另一頭款款而出,一看見他,就驚訝地瞪眼捂嘴。

  “媼,怎么了?”

  “你…你怎的披頭散發就跑出來了?”

  “啥?”李恪把眼前碎發往腦后一捋,突然想起來自己忘了束發…

  來了大秦這么久,他腦袋上的髻從來都沒拆過,當然想不起來,見人前還有束發這檔子事要做。

  “與為娘過來!”

  為娘生氣了,李恪只得垂頭喪氣跟著嚴氏去束發。

  長發攏起,束于頭頂左側,嚴氏利落溫柔,幾下就用細麻繩把發束扎緊,盤實,做出英挺的發髻,又在上頭罩上黑色的漬巾。

  所謂黑巾覆首,就是大秦黔首真正的含義。

  嚴氏把李恪扳過來,上上下下仔細打量,眉眼都是滿意的神色:“我兒長大了,越長越像你亡故的翁。”

  “媼,再有月余,兒可就十四了。”李恪笑答。

  “也是…”嚴氏失落一笑,“這身裲襠是田氏給你備下的嗎?”

  “聽旦說,是里吏贈與,田嬸也允了。”

  嚴氏點了點頭:“里吏一家往日幫襯我們甚多,恪,你需知恩圖報才是。”

  “兒省的。”

  癃展突在屋外敲門:“公子,等有閑了,可否來奴房中一敘?”

  聽到癃展的聲音,李恪猛又想起脫粒機,問題是他語調低沉,聲音壓抑,聽得李恪心里忐忑,也不知原型機是不是真出了什么問題。

  納租之期還有十多日,幾千斤禾槁未脫。若那臺原型機真的壞了,他還真是弄巧成拙。

  一家人或許現在就得放下手頭的一切,抓緊時間去揮連枷,才來得及亡羊補牢。

  李恪為難地看向嚴氏,而癃展的聲音又追過來:“奴在后院平房暫住,就在庖廚之旁,公子莫找岔了。”

  嚴氏輕輕笑道:“你展叔幾次催促,看來必有要事尋你,速去。”

  “唯!”

  李恪推門出屋,卻沒能看見癃展。如此馬不停蹄的樣子,顯然他是真的很急。

  這讓李恪心里越發不安,出門,入院,拐過屋角,來到癃展所說的后院平房。

  “展叔,我來了。”

  “公子進來吧,記得帶門。”

  李恪進屋,依言把門關上,抬起頭,看到癃展背對著他,跪坐在屋子一側,他的面前則放置著一尊半人高的木制器物。

  這件木器的尺寸不算大,五尺高,四尺寬,三尺厚,大肚方底,如獸望天。

  望天之獸形貌殊異,有鹿角駝頭,貓耳蝦眼,鬃發似獅,曲頸似蛇,厚腹似蜃,疊鱗似鯉。

  其前爪岔立如鷹,間置一塊方形踏板,后爪并立如虎,穩穩蹲坐于平地之上。

  它的脖頸高揚,大嘴張開形同在對天怒嚎,若是抬眼去看,又見腹中深邃,好似那無底之淵。

  李恪瞪大了眼睛。從踏板來看,這東西貌似是脫粒機,可再看這威猛怪獸活靈活現的模樣,他又覺得不怎么像…

  數以百計的不規則幾何形態嚴絲合縫拼接在一起,隱隱可以看到接縫,細看之下又覺得是獸體條紋,渾然天成。

  “展…展叔,這是什么?”

  “這便是公子這些日子要奴制作的物件,奴稱其為機關獸,犼!”

  “機關…獸?這就是墨家的技藝嗎?”

  李恪摸著下巴走近,接過癃展的位置,蹲在這所謂的機關獸前仔細研究。

  他翻來覆去地找,終于在犼獸后腦鬃下,發現一個三指寬的暗扣,咔噠一扣,就有粒斗方盒從怪獸的腹背微微凸出。

  他輕輕使力拖動方盒,連接處順滑輕便,軌道微微傾斜,拖動起來毫不費力。

  癃展遞過來一盞油鐙,李恪摘出方盒,手掌游鐙,偏頭去看。

  借著微光,他從犼獸內部看到了熟悉的脫粒機結構,無論是齒輪組還是支撐框架,都和他原本的設計全無二致,只是被徹徹底底,藏進了這件藝術品般的外殼里。

  “展叔,鬼斧神工!”李恪擊節贊嘆。

  癃展微微一笑:“若無公子作圖,奴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等奇物的。”

  “可是這惟妙惟肖的外殼…”

  “公子曾聽說過公輸秘鎖嗎?”癃展在輕輕拍打木器外殼,解釋說道,“此物共有七十余件榫卯拼合一處,其中又參雜機關內容四五處。若非知曉拆解順序,即便持力用強,也破不開這外殼。哪怕真僥幸破開了,但凡傷到半點機關,整只犼獸也會瞬息散架,只剩一堆散碎的木料!”

  李恪把這段話理解為脫粒機的防盜版機制。

  癃展現在的狀態很有些走火入魔的意思,防盜構造如此復雜,可想而知,他這五六天的閉關,大半都折騰在這外殼上了。

  李恪咽了口唾沫,被癃展陰鷙的眼神看得有些慌張,他壯著膽子問:“這…有必要?”

  “公子想得簡單了。”癃展語重心長回答,“犼獸外殼看來復雜,各體部件卻只是粗陋之物,奴就是再制一件也費不出一日光景,其耗費心力遠不如公子畫中鉅子,一牙一齒都需細細打磨。可世人不明事理,皆以肉眼觀瞧,若少了這身皮囊,他們只會當公子所做之物又如烈山鐮般輕巧便利。”

  “輕巧便輕巧唄。”李恪覺得這應該算不上問題,“反正沒有粹理液,他們也做不出鉅子,此物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像烈山鐮那么普及…”

  “是啊,他們做不出,可若有人為了迎奉上意,強要您再如當日制鐮般制上三五百件…公子,你當如何自持?”

  “這…”

  “公子,便聽奴的吧。”癃展輕聲說道,“凡事得來太易,棄之也不會覺得可惜。”

  李恪這才如夢初醒!

  癃展這套設計防備的根本就是里典服。

  此人見利忘義,李恪又因為小穗兒的事和他有了齷齪。若是脫粒機足夠好使,以他的手段又難以仿制,說不定就會逼著李恪在短期內大批量制作成品,以此來作為進身之階。

  癃展調不出粹理液,齒輪的打磨也是慢工細活,李恪根木就沒辦法量產脫粒機。

  可若是拒絕,里典服會怎么想?

  癃展說得不錯,只有讓這臺機械看上去就沒辦法快速制作,他才有足夠的理由去推脫。

  換個角度來說,奇貨可居,饑餓營銷,對李恪來說才是利益最大化的狀態。

  想通這一切,他滿頭大汗站起身,攏起雙手,對著癃展躬身下揖:“展叔,受教了!”

飛翔鳥中文    大秦鉅子
上一章
簡介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