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鏡像展現

　　黑夜、雨中、黑傘、黑衣。

　　鏡頭白都泛著冷靜與幽暗，恰若地獄歸來的孤魂野鬼。

　　慢鏡頭輕輕橫移，略帶急促的小鼓點和悠揚的風笛，整個鏡頭竟然拍出了港島電影難得的史詩感。

　　當初《古惑仔》，吳孝祖實驗過這種極具浪漫化處理的群像鏡頭，但最多算是淺嘗輒止。這一次，他與潘恒昇合作，奉獻了一場“鏡像感”大宴。

周閏發一只手撐著傘，水珠經過慢鏡頭的處理，再加上后期渲染后，好似一個天然的蒙化霧鏡，把這個逃出　　“海上監牢”的男人渲染出一層難得的悲傷感。

　　站在暴雨之中，一個雷電劈下來，周閏發面容呈現在觀眾面前。№Ⅰ№Ⅰ

　　緊蹙眉頭，形成一個“川”字，臉色陰郁的望著不遠處亮燈的房間。其表情恰若當初沒換臉之前的表情一模一樣，讓觀眾都恍惚又非常篤定的確認眼前這個人就是電影開頭時那個站在落地窗前，蹙眉悲懷的警察。

　　臉，換了。

　　心，不會換！

　　有人講，畫虎畫皮難畫骨，周閏發用勁烈又成熟的演技，表達了換臉之后的警察狀態。

　　逃出監牢的他，帶著一張敵人的臉——回來了！

　　妻子視他若敵寇，女兒當他是仇人，同事把看做無惡不作的元兇。

　　知道他身份的知情人昏迷不醒，成為了植物人。

　　他此刻的狀態就是被敵對的野鬼。№Ⅰ№Ⅰ

　　《圣誕快樂》的的音樂被拉慢下來幾個節拍，少了幾分歡脫，多了些許蕭索。

　　兒童稚音演唱的歌曲慢慢升起。

　　蒙太奇畫面，他眼前是兒子倒在他懷中被他撓癢癢互相玩笑的畫面。

　　砰！血花濺在他臉上。

　　一聲雷響！

　　蒙太奇畫面中，兒子的臉在夜空中慢慢破碎。

　　“我回來了。”

　　伴隨著配樂急促的小鼓點，周閏發再次轉過頭，“你準備好了嗎？”

　　叮叮當，叮叮當…

　　不遠處的餐廳內，梁鎵輝一身得體的燕尾服，好似一位體面的紳士。№Ⅰ№Ⅰ

　　手上端著一杯櫻桃口味的香檳，雙眼泛著玩世不恭的褻瀆，充滿戲謔的看著面前溫柔賢惠的‘妻子’和青春活力擁有一對蜜桃臀的‘女兒’。

　　手指隨意的輕輕壓下唱片指針，杯子肆無忌憚的甩到一邊的地毯上。

　　鏡頭拉低特寫，拍著杯子一圈一圈的滾動，鏡頭內，男人的腳逼近女人的高跟鞋，忽然…女人雙腳凌空被抬起——

　　“噠噠噠——”

　　激昂的恰恰舞曲在唱片機中響起！

　　“蜜桃，來跳支舞吧。”

　　梁鎵輝略帶嘶啞的聲音泛著**和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他扭著胯，踩著恰恰的舞步，朝著林清霞走去，手指挑起對方的下巴，猛然一回頭，看了眼旁邊懵逼的女兒，細長眼睛一眨，“來吧寶貝，陪爸爸媽媽跳一支舞如何？”№Ⅰ№Ⅰ

　　盡情的狂舞，整個人跳的及其的歡樂。

　　母女對視，皆互相的聳聳肩。

　　咔嚓！

　　一聲巨雷，梁鎵輝微笑著抬起頭，目光對視上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頭微微一歪，眼中露出戲謔與邪惡，然后故意的一把摟住“妻子”與“女兒”，笑的很癲浪。

　　“我去看看圣誕節的飯菜好了么…”妻子溫柔笑道。

　　梁鎵輝手指敲了敲眉間，朝著不遠處的熟悉身影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臉，然后眉間露出小無辜的表情。

　　腮幫咬成韋德的周閏發目光冷冷，充滿了抑制不住的憤怒。

　　變換身份之后，‘梁鎵輝’成為了警局的英雄，扮成梁鎵輝成為了功臣，還享受了他的妻子，同時還著手安排警方致‘周閏發’死地。№Ⅰ№Ⅰ

　　整個事情急轉直下。

　　咔嚓！

　　又一個雷——

　　照亮周閏發的周圍。

　　一頂頂黑傘站在他的身后，每個人都黑衣黑褲，站位很考究的拉扯在身后。

　　運用燈光效果來表達站位對空間的詮釋，這是吳孝祖的一個標簽化的手法。這一幕也不例外，隨著雷電閃亮，觀眾才會看到身后一閃而現的站位。

　　站在身后的“同伙們”目光冷冷的杵在原地，整個畫面充滿了儀式感與史詩感。

　　兩個互換身份的人，遙遙相望。

　　一個摟著“妻子”翩翩起舞，一個帶著人遠遠冷視。

　　這種充滿儀式感的站位本身就預示著一種隱含在內的“選擇”與“牽絆”。№Ⅰ№Ⅰ

　　鏡頭給予對方客觀鏡頭的時候，摻雜著各自的主觀鏡頭展現。

　　透過兩個演員互換身份之后的“小習慣”繼承，通過細節的描寫就實際上把兩個人表現的清清楚楚了。

　　前幾十分鐘，兩個人不斷互相交鋒。

　　飛機爆炸的對峙。

　　監獄里互換身份之后的第一次攤牌。

　　抓捕過程中的交戰。

　　每一次，兩個人都一波一波的給觀眾帶來感官和心理雙重刺激。

　　“這個天氣蠻有意思，你們發現了嗎？

　　當梁鎵輝還未換臉之前，還有身份互換未被銷毀之前，警察出場的時候全都是陽光明媚。

　　當變臉失控后，黑天、雨天就成為了常態。”№Ⅰ№Ⅰ

　　方保羅對著旁邊寫寫畫畫，虔誠的記錄感悟的盧燕樺提道：“吳孝祖這組鏡頭真的很有史詩片的感覺。

　　這是我第一次在港島電影人身上看到這種‘鏡像感’。這像極了黑澤明的《羅生門》。

　　黑澤明的《羅生門》中雙方互相指認兇手。這次不也是一樣？我還記得那部電影記憶很深刻的一組鏡頭：

　　大雨傾盆，煙霧迷蒙，三船敏郎、千秋實、志村喬三人站在羅生門下的畫面。

　　這組雨夜的鏡頭同樣具有非凡的儀式感。”

　　“白天與黑夜，這是一種感官上的心理暗示。

　　實際上吳孝祖在這部《雙雄》里展現出了許多讓人嘆為觀止的心理暗示。№Ⅰ№Ⅰ

　　之前的‘X’圖標，白天與黑夜的鏡頭變換，角色本身的小動作，原本警察喜歡眉頭緊蹙，現在周潤發來演換臉之后的警察，依舊保留了這種習慣，讓觀眾很容易就能夠分辨出角色來。

　　整部電影不單單是一部熱血沸騰的槍戰片，還是一部對氣氛、環境和人物渲染到極致的好的教科書！全港電影人都該看看這部電影。”

　　盧燕樺這個吳吹開始擔任捧哏。

　　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在港島電影中不算少數。如此大有一股“港片不出吳孝祖，文藝萬古如長夜…”的種種尿性！

　　“確實精彩！”

　　旁邊其他影評人頭如搗蒜的狂點頭附和，“吳導演不愧是后新浪潮的代表旗手！”№Ⅰ№Ⅰ

　　如此布拉布拉，幾個人互相升起一種“天涯若比鄰，老子我姓王”的激動。

　　這部《雙雄》，觀眾看到了爽感，電影人看到了創新和技巧，影評人則看到了情懷和隱喻。

　　好的電影總是能夠用不同面吸引不同人群。

　　甚至不少人都覺得這部電影有影射九七的隱喻在里邊。

　　在80、90年代，港島電影中大多數都會流露出有對未來的迷茫很擔心，這從很多細節之中就能夠看的一清二楚。

　　這種迷茫在后世可能是一種難以理喻的事情，但是在80、90年代這個杠精們還未滋生的年代，確實如此。

　　第一，自然有電影創作者確實對局勢的擔憂。

　　第二，自然也是媚俗幾大票倉，尤其是灣灣這個票倉。№Ⅰ№Ⅰ

　　有人說難道不需要媚俗電檢處嗎？

　　之所以電影分級在內地任重而道遠，不單單因為分級制度所產生的后果與我們法律相違背。比如說傳播淫穢信息這一點就是法律禁止。

　　所以，除非監管真的能夠到位，否則分級在內地短期內是不現實的一件事情。

　　另一個原因，分級的電影，電檢處沒有特殊情況，不允許對電影說NO！也就是說，他不可以拒絕你上映或者封殺你。

　　這對于內地電檢處來說…可能也是比較難的一件事。

　　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杰倫小公舉和大木，有不同的老畢和山形健，也有不同的櫻井莉亞與張韶涵…

　　《雙雄》這部電影就是如此。№Ⅰ№Ⅰ

　　有人看到了熱血澎湃，有人就看到了暗含隱喻。

　　電影這種藝術本就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關注點。透過自我的觀察，發現不同的吸引點。

　　好的電影一定有千百種解讀和觀看角度。

　　電影劇情繼續。

　　最后一場大群戲，幾個人好似俄羅斯轉盤一樣手持著槍互相對峙，隨著一陣精彩的打鬧，周閏發與梁鎵輝兩人則沖進了當初打死“謝霆峯”的那個游樂場的一間屋子。

　　“刷！砰——”

　　周閏發猛然朝著對面舉起槍，看著對面一個同樣的自己舉槍，毫不猶豫的摟下扳機，瞬間，一面玻璃應聲碎掉，緊接著旁邊也傳來槍聲和玻璃碎片的聲音。№Ⅰ№Ⅰ

　　此刻，鏡頭環視周圍，無數面鏡子無規則的擺放在屋子里。

　　“刷！”

　　梁鎵輝槍指向鏡子，鏡子里是自己最熟悉的臉——周潤發的臉不知道經過鏡子多少次折射展露在他的面前。

　　“噔噔噔…噔噔噔…”

　　一段后世很經典的《Berlin

　　cha色》純音樂配樂響起，讓現場觀眾都跟著緊張起來。

　　這段配樂出自后世一個很經典的系列電影——《諜影重重》。

　　氣氛越來越緊張。

　　這段劇情，吳孝祖采用了傾斜的畫面構圖，所以映射在鏡子上的人像也都是傾斜鏡頭。這種鏡頭，本身就反應了兩個主角緊張、顛覆的心情。

　　撥亂，急需扶正！

　　這段傾斜構圖透露著的感覺也讓很多人感覺吳孝祖流露出來的濃濃到粘稠的才氣！

　　這種運用到鏡子并非吳孝祖原創，在此之前，大導演塔可夫斯基一部《鏡子》可以說是真正讓人領略了大師對于鏡子的妙用。

　　吳孝祖通過鏡子，更多是透過鏡頭對鏡子捕捉到的“鏡像感”。后世，楊德倡《一一》里邊鏡子的應運也是充滿了才氣。

　　人物心理的隱喻，復雜繁多的鏡頭化處理，這一段鏡頭，足夠讓同行汗顏。

　　當初為了拍攝這一段戲，吳孝祖特意花了幾十萬來搭建專門的拍攝房間。鏡頭的機位嚴密到苛刻的地步。

　　“鏡子…”

　　坐在臺下的王佳衛突然轉過頭對劉鎮韋喜色道：“我感覺這一段鏡子的拍攝真的驚艷絕倫！

　　兩位主角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和自己的臉，未嘗不是對真正自我的追尋！

　　運用鏡子即可讓影片產生層次感，還能傳達心理感受，這真的很犀利。天才般的展現！”

　　王佳衛看過吳孝祖的鏡子妙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世如果你看老王的電影，基本可以歸納為“王佳衛與鏡子不可不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