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
陶新月臉微微漲紅,顯然不大適應老板這么狂放的說法。
“不,不至于吧?”他認真地看著老板,指著這攤子:“你看,這件木雕三萬塊,這個比它還大一點,五萬,這個這個,四萬總要…”
老板笑得有點尷尬,目光往旁邊一瞅,不少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就連沈風眠都沒急著走,含笑看著陶新月努力地抻長脖子,用手畫了個大圈:“你看,這…么多寶貝。”
他停住,伸手推了推眼鏡,秀氣又認真地:“可是幾百萬呢,就少了五百塊就割肉賣血了嗎?”
這話問的既天真,又實在,不少人都低聲笑了起來。
可不是嘛,都開價三萬了,居然還不肯抹了這五百塊的尾?
還割肉賣血呢,嘖!
老板感覺臉上火辣辣的,遇著這種傻秀才,本來就沒理,更講不清了!
他內心咆哮著:誰不肯給你抹尾數了,這不是想賣個乖嗎!?
“那你買不買嘛!”老板擠著一雙小眼睛盯著陶新月,一副生氣又不好跟他計較的樣子:“五百塊對老板來說是不值當割肉賣血的,但對我這種小本買賣就不一樣了!而且我也是說…”
陶新月驚訝地看向他:“…幾百萬的小本買賣?”
原本口若懸河的老板再次噎住:“…”
這人,咋不按常理出牌呢?
周圍的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得,這生意是做不成了。
老板嫌惡地看著他,沒好氣地揮揮手:“不是誠心買就別折騰我,你不累我還累呢!”
說著他竟是聊都不聊了,直接扭頭坐上凳子,扯了扯本就敞開的衣領,拿起蒲扇使勁扇,仿佛想把心頭的火氣也扇走一般。
眼看陶新月還準備說話,沈風眠伸手一攔:“陶先生。”
把人從一眾戲謔的目光中拉離,陶新月還懵懵懂懂,抱著包小聲地喊:“哎哎,眼鏡要掉了…”
沈風眠有些好笑地把他推過拐角,嘆了口氣:“陶先生怎么會來這里?”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問了句廢話。
來古玩城還能干嘛,自然是來淘寶的唄。
只是有點難以想象,陶新月這種之前連古玩店都沒進過的人,居然會直接來古玩城買東西。
家里有礦啊?
陶新月斯文地推了推眼鏡,微微一笑:“我聽人說,這里有許多古董蒙塵,只是缺少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停。”沈風眠聽著他掉書袋就牙酸,直接道:“你買了多少?”
說起這個,陶新月眼睛閃閃發亮,直接拉開包,神秘地道:“我這一趟真沒白來,發現了好幾樣文物呢!”
一聽這個話,沈風眠就知道要糟。
結果,一拉開包,空空如也。
“…”沈風眠滿腦袋問號地抬起頭,眼里寫滿了三個字:玩我吶?
陶新月輕聲一笑,神色內斂,卻并無傻氣:“沈老板以為我是來送經驗的?”
難道不是?
“我其實是來開開眼界的…”陶新月抬手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我聽說這里特別容易被騙錢,所以一分錢都沒帶,連手機都沒帶。”
所以雖然很喜歡,接連發現好幾樣“價值連城”的寶貝,但因為囊中羞澀,真的一件都沒買。
還好,沒傻到家。
沈風眠忍不住松了口氣,轉瞬又想起什么,挑眉看著他:“那你剛剛…”
“我裝的。”陶新月笑容坦蕩蕩,認真地解釋著:“我平時做事的習慣就是這樣的,調查在先,報告在后,所以我是先查了資料才過來的。”
所以一些基本的陷阱,他還是不會去踩的。
尤其是看著那些教科書式的騙局,看著還蠻有意思。
很好,很棒棒。
演技很突出,連他都被騙過去了。
沈風眠皮笑肉不笑:“奧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
“咳…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陶新月也沒想到會遇到沈風眠,還被他認出來了:“其實我是上回在你店里看到了那些文物,很感興趣…做你們這行一定特別有意思吧?”
“其實古玩什么的,聽著高深莫測,真正涉足了也就那么回事。”沈風眠三言兩語簡單概扣后,轉移了話題:“你那玉馬送出去沒?”
說起這個,陶新月臉上的笑容就淡了許多。
他眼底浮起一絲迷惘,輕聲嘆了口氣:“收是收了,但是說謝謝我的祝福,我是她教過的里面最好的學生。”
這好人卡發的,簡直要多殘忍有多殘忍。
別人收好人卡,好歹還是個同齡人,這里完全變成晚輩后生了。
沈風眠都有點同情了:“那你怎么說的?”
“我說?”陶新月更奇怪了,他還能說什么?
他理直氣壯地道:“我就說不用謝,我應該做的啊。”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
沈風眠忍著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注孤生啊!
雖然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但陶新月的求知欲還是很強的,他想了想,有點猶豫:“我說錯話了?”
“嗯…差不多吧。”沈風眠見旁邊有人探頭探腦的,便引著陶新月朝前走。
倆人邊走邊聊,陶新月對古玩很感興趣,倆人倒是挺聊得來。
直到出了古玩城,陶新月都還有些意猶未盡。
沈風眠上了車,按了下喇叭:“上車呀。”
“啊?”
看著他怔住,沈風眠笑了:“你不是沒帶錢沒帶手機嗎?你準備怎么回去,走路回去?”
不等他回復,他一偏頭:“上車,我送你。”
“啊,那真是太謝謝了。”陶新月沒有糾結,美滋滋地上了車,邊系安全帶邊說:“我本來想的是打車過去,到了再拿錢給司機來著。”
但是有些時候司機不一定會允許他上樓吧…
沈風眠笑笑,沒在這問題是糾結:“地址是?”
“江云工商學院。”
學校?沈風眠發動車子緩緩駛入車流,隨口道:“不是放暑假了?”
“嗯…我沒打算回去。”陶新月笑著嘆了口氣,并不掩飾自己的失落:“她…明年可能會出國,我想多陪陪她。”
其實到現在,陶新月已經透露了不少信息。
沈風眠琢磨著,他喜歡的那個人,是他師傅,比他大,喜好收藏,家庭條件優渥,前程似錦。
他再看看一臉迷茫的陶新月,在心里搖搖頭:差距太大了,怪不得人家一個勁地給發好人卡。
聽他這么一分析,陶新月也不頹喪,甚至還很高興地補充了一句:“這次出國進修一番,等她回來絕對會升職。”
那樣的話,差距就更大了。
說話間,車子緩緩停在了工商學院門口。
陶新月收拾起剛才的憂傷,笑著跟他道別:“謝謝啦,下次見。”
“下次見。”
陶新月關上車門,轉過身就呆住了。
沈風眠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一對壁人正并肩從學院里出來。
正值暑假,進出的人極少,以至于陶新月甚至無從遮掩。
他有些倉惶地,甚至是逃難一般,猛地拉開車門又坐了進來。
看他這樣,沈風眠哪里還能不知道,一挑眉:“你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