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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此刀非彼刀

  “很明顯,在江素萍捅傷周偉良,愴惶離開之后,另外有個人帶了把殺豬刀闖進去,將周偉良殺死了。”w8.RG

  說完才發現通話早就斷了,他頹然地將手機扔在床上,抬起頭,恰好與方塘四目相對。

  “你怎么回事?端盆水都這么不小心?搞得一屋子的水。”

  “你等著,我換件褲子再來。”

  湯山倒有點過意不去,剛想說點什么,方塘卻已轉身下樓。他只好獨自坐回床沿發呆。

  “你怎么跟人打架打成這樣?照照鏡子,這張臉還有誰認識?”

  話說到中途,便不再咬牙切齒,嘴角一咧,眼睛發紅,快要哭出來了。

  湯山腦袋湊近方塘胸脯,她呼出的空氣,恰好噴在他額頭,熱乎乎的,而她身上特有的少女香氣,又一個勁地朝他鼻孔里鉆,一時之間把他搞得暈暈乎乎。

  湯山一整天所受的委屈,便在方塘的溫柔氣息里,消撒無蹤。

  他不答話,閉上眼睛靜靜地享受起來。心里卻不無得意地想道:

  “你要是天天幫我洗臉,我愿意天天挨打。”

  愜意的時光通常過得很快。湯山只覺得自己眼皮幾個開合,才偷看了兩三回方塘的鎖骨,臉便洗完了。他意猶未盡,心有不甘地問道:

  “洗完了?耳后還有沒有泥巴?”

  方塘左看右看,道:

  “基本洗干凈了,但臉腫不成樣子。”

  說罷拿過干毛巾包著的冰塊,塞到湯山手里,吩咐道:

  “用這個敷一下,能消腫。”

  然后端著臉盆去了衛生間,倒掉水,回來站在桌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湯山知道她想問問自己挨打的詳情,便在心里琢磨,要怎么樣向她解悉這一天的遭遇。

  沒想到方塘問的卻是:

  “你怎么知道,周偉良家里墻上掛著的,是一把西瓜刀?你之前又沒去過他家。”

  湯山將毛巾包著的冰塊貼在臉上最疼的地方,嘆了口氣:

  “很簡單,因為那把西瓜刀是我的。”

  方塘吃了一驚,卻一下轉不過彎來:

  “啥意思?刀是你的,卻掛在他家墻上?”

  湯山將冰塊換了個位置,繼續解釋:

  “此事說來話長。幾年前,我跟陳瑜生一起,在某個夜里偷襲過周偉良。本來打算用那把西瓜刀挑了他的腳筋,結果因為我臨場暈血,把事情搞砸了。只是暴打了他一頓,刀也在混亂中丟了。

  “事后,周偉良將那把刀撿回家,向人吹噓是七八個人在黑巷子里襲擊他,而他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奪刀而回。此后那把西瓜刀,就被他當成戰利品,一直掛在他家客廳墻上。”

  方塘聽完,愣了老半天,最后緩緩點點頭道:

  “我好像在街上確實聽過關于他的英勇故事,說是他一人對付七八個,還能奪刀而回,搞得人人膜拜。沒想到傳說離真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我更沒想到的是,偷襲他的居然就是你們兩個。”

  湯山笑了笑道:

  “此事的真相和細節,只有我們三個當事人知道。他自我吹噓,而我跟陳瑜生又不能站出來拆穿他,否則就等于承認是我們干的。”

  方塘歪著腦袋又思索良久,才問出第二個問題:

  “可你又是怎么一眼就斷定,致他死命的,是一把殺豬刀?”

  “別忘了,我曾經告訴過你,我第一個見到周偉良的尸體。那時他的血還沒完全凝固,手腕尚是溫的。”

  方塘換口氣反駁:

  “我想說的是,當時刀身插在周偉良的胸腔里,而你只能看到一個刀柄。你怎么能從一個刀柄,判斷一把刀的原本用途?”

  湯山道:

  “因為我一見到刀柄,就猜出了那把刀的全身。”

  方塘搖搖頭:

  “這不太可能。”

  湯山慘然道:

  “確實不可能。說出來誰都不信。因為那把刀,恰好又是我的。”

  方塘驚叫一聲:

  “不會吧?怎么如此湊巧?”

  湯山搖頭嘆道:

  “事情可能不是湊巧,而是一個精心布置的局。”

  方塘快要哭了,問道:

  “到底怎么回事?”

  湯山將冰塊貼在嘴邊,直到完全消除了嘴巴周圍的疼痛,才緩緩地解釋道:

  “將近一年前,我跟陳瑜生去一個偏遠小村殺豬,沒料遇到一頭神豬,捅了一刀不死,還撞翻好幾個人,帶著刀逃得無影無蹤。自此之后,我們結束了殺豬生涯。而那把刀,再也沒找回來。”

  方塘滿臉驚恐,顫聲道:

  “一年后,你看到那把刀,插在周偉良的胸口?”

  “那把刀的木制刀柄,是由我親手雕刻修飾過的,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

  方塘怔在當場說不出話。湯山苦笑道: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此事從頭至尾都透著詭異?”

  方塘還是說不出話。湯山又長嘆一聲,接著苦笑:

  “當時的兇殺現場,還有更詭異的事。”

  方塘嗓音都失真了:

  “除了刀是你的,還有什么?”

  湯山答:

  “茶幾上擺著一盤象棋殘局。”

  方塘立馬提出反對:

  “那不可能。據江素萍供述,周偉良將她壓在茶幾上試圖強奸,而她在反抗過程中,摸到墻上的刀,捅在對方身上。茶幾上應該混亂不堪才對,怎么可能有殘局?”

  湯山笑了笑:

  “不可能的事,偏偏就是發生了。我進去見到殘局的時候,每個棋子的位置都準確無誤。”

  方塘又說不出話。良久才緩緩重復了一遍湯山說過的結論:

  “所以你認為,有人在江素萍之后闖進現場,先殺掉受傷的周偉良,然后又在茶幾上擺出一盤古怪的殘局?”

  湯山努力深吸幾口氣,才說:

  “究竟是先殺人后擺殘局,還是先擺殘局再殺人,不得而知。關鍵在于,那盤殘局名為《》,普天之下,只有我一個人能走得通。”

  方塘這回不是驚恐,而是一臉茫然,問道:

  “我不懂。一盤殘局,為什么只有你走得通?”

  “這不是一盤普通的江湖殘局。”

  接著他將幾年前遇到老頭子,向其傳授《》的歷史、擺法及走法,以及老頭最后死于西郊船廠流氓斗毆事件,詳細向方塘講述了一遍。

  方塘不聽還好,聽完更加茫然,想了很久,也理不清這里面的邏輯關系。她雖然腦子不算太笨,但究竟不是福爾摩斯式的人物,推理并非她的長項。

  當然,這事不管牽扯得有多復雜,方塘只關心湯山的安危,因此她瞬間就把所有細節拋到九霄云外,抓著湯山的胳膊說:

  “我怎么覺得,這些事都是沖著你來的?”

  “不管是不是沖著我來的。主要是,我雖然想通了江素萍是清白的,卻無法向人證明這一點。因為在警方的記錄里,不但沒有提到殘局,兇器也被描述得模糊不清。很顯然,是有人故意抹去了這些線索。”

  方塘沉吟了一會,抬頭淚水漣漣地看著湯山,說:

  “答應我,你不要再去碰這事。好不好?否則你不但救不了江素萍,自己也會陷進去無法脫身。也許有人正等著你一頭栽到里面去。”

  湯山痛苦地想到,如果江素萍真是被冤枉的,我又怎么能撒手不管呢?

  方塘見湯山沉默不語,擦了擦臉上的眼淚,依舊帶著哭腔道:

  “好吧,我知道你為了她,什么都不顧,不會聽我勸。我不是自私,我只是,只是更擔心你的安危。”

  湯山喉嚨發堵,說不出話,也不知說什么才好,只是伸手攏了攏方塘鬢邊的頭發。

  方塘盡力吸了幾下鼻子,抬起臉,強裝冷靜地地問湯山:

  “你打算怎么辦?”

  湯山也吸了幾下鼻子,借以理順喉嚨里的氣流,說出了內心的想法:

  “我要從殺豬刀失蹤的地方開始查起。”

  話音剛落,口袋里手機響了。

  湯山掏出來一看,又是一個陌生號碼。

  不一會,方塘再次推門進來,褲子已換,指縫間還夾著一塊打結成團的干毛巾,里面放了冰塊。進門后也不說話,直奔衛生間,重新用接了一盆水端到桌邊。

  湯山剛想站起身去接水盆,方塘立馬用眼神阻止他,同時命令道:

  “你坐著別動。我給你洗洗。”

  湯山便依言不動。方塘將整盆水放在桌上,把毛巾擰成半干半濕,湊到湯山身邊,在其臉上輕輕擦洗。湯山負痛,嘴里絲絲有聲。

  方塘手勢放慢,手勁放輕,咬牙切齒地埋怨道:

  說罷便匆匆掛掉電話。

  湯山對著沒有回音的手機,仍然說出了最后的補充結論:

  陳瑜生正準備在手術單上簽字,便接到了湯山的電話。他放下簽字筆,摁下接聽鍵,尚未開口,便聽到湯山語速像連串鞭炮,說了一個沒頭沒腦的結論:兇手不是江素萍。

  陳瑜生正在省城的醫院里,他娘剛做完最后一次術前檢查。醫生鄭重地告訴他,換肝手術有風險,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別傻站著,整個下半身都濕了,一會凍出毛病來。趕緊換褲子去吧。”

  方塘這才打了個冷顫,徹底回過神來。按她平常的個性,這種情況下,肯定會跟湯山吵一回嘴,因為他手腳莽撞打翻了一盆水,最后卻怪到她身上。

  但她心里一直在琢磨湯山那通電話,居然連給自己辯解都忘了,默默地撿起地上的臉盆,還真的帶著自責地語氣,溫柔無限地說:

  方塘還是看著他發怔。

  湯山以為她因打翻水盆而自責,不敢回嘴;又見她褲子潮濕,粘在腿上,將兩腿襯得修長玲瓏,不禁多看了兩眼,瞬間便心生無限溫柔。

  湯山與方塘對視良久,就像在玩頭雞眼游戲,誰也不讓誰。直到感覺脖子有點酸,湯山才晃了晃腦袋,視線隨著下移,驀地看見方塘兩腿和地上的水跡,吃了一驚。

  但他茫然不知是因自己莽撞打翻一盆水,反而埋怨方塘毛手毛腳:

  于是他站起身,淌水兩步,伸手在她肩頭拍了拍,安慰道:

  陳瑜生并沒見到江素萍的日記,因此一時之間,還是無法將所邏輯關系理清楚,再加上老娘手術在即,心情沉重而抑郁,便轉換話題道:

  “我娘明天動手術,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吧。”

  方塘下半身全是水,地上還有一大灘的水,差不多可以養金魚。兩步之外,臉盆蓋在地上。在湯山與陳瑜生的整個通話過程中,方塘一直站在對面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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