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向 29.14 “強社會性”的人類

磁云星大風暴區域。四百萬噸的運輸艦下方金屬掛架依次解開機械束縛，四架航天飛機從太空放下，迅速抵達大氣層后，滑過天空來到了滿是磁力飛盤電鏈蟲的生態核心區內。降落在了平臺上。

四位來自聯邦土之星的成員跨行星抵達了這兒，他們是融繼璇、圣索克芬娜、朝明驚宵以及林隱建宏。

他們拿著最高授權的通行證，進入磁云星大氣層后，朝著窗戶外看去，都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電鏈蟲生態系統那織布機一樣的大網，已經一層又一層規整地部署在了磁云星上層。

這些土之星來的天之驕子們，恍然意識到自己這幾年的視角被求進會的戰爭拖住了，一晃眼，聯邦境內科技大爆發正在如火如荼進行著。

圣索克芬娜盯著這一幕，不由聯想到——開發了電鏈蟲系統的那個人，一晃眼二十年未見面，聯邦如今被土之星的戰爭逼迫得焦頭爛額，猛然下達命令押送這位大制造師，這，是否，是有些粗糙了呢？

很快，雙方就見面了。

磁云星大風暴區域浮空城，核心控制艙，金屬閘門緩緩地打開，磁力托著的懸浮座椅緩緩轉過來，俊俏又平易近人的面龐看向了這些來客。

這讓融繼璇在內幾人都不由得詫異。他們不是沒見過均摘星。但是和想象中不一樣。

這二十年來。

均摘星原體躲在了磁云星上“孤僻”研究科技。整個磁云星的外殼已經開始人造化。

第四分體在碳星上荒野求生，與萬獸爭生，這可是兩百年來罕有的開土之功勞。

而第五分體——也就是聯邦現在最在意，最熟悉，同時也是最想了解的那位，自839年開始，聯邦調集了五十七名上位指揮官與其交手。但是至今為止，沒有一位指揮官敢自稱能對五號分體占據上風。那個均摘星可是讓傳統的交換比、正常的戰役發展變得毫無意義，牢牢地占據海洋據點，鋒揚全球。

各種奇異的名聲，讓聯邦上層不禁在腦補均摘星的模樣，應該是冷峻、孤傲，亦或是其他種種異于旁人的氣質。然而在真正和均摘星原體見面時，卻發現春風熙然，是一種非常非常面善，如同大男孩一樣的氣質。

融繼璇頓了頓，身穿機甲的她單手抽過來一個培養罐，走到均摘星原體面前，放下這個上下兩端都是金屬材質的罐子，當板凳坐下。——融家的女娃從小就是這么豪放，融繼璇只有在蘇天基面前才婉約。

她盯著均摘星足足四秒，拿出了腰間插口上的一張卡片。

卡片插入一旁懸浮機器人的數據接口，顯示器上出現了聯邦的強制征召令——限定均摘星原體見到這道命令后立刻啟程，返回土之星。落款是二十多位高層的簽名。

說是征召令，其實是不好意思說“押送”。

均摘星五號在這幾年越來越能打了——已經妥妥的是上位指揮官。雖然按照嚴格的基本功還比不過蘇天基，但是占著海洋這塊特殊防御陣地，也足夠均摘星在短期較量中從蘇天基那里拿到幾分利，更別提，其他的上位指揮官了！

所以聯邦上層明明知道，均摘星的職業壽命幾年后即將結束，而且在指揮官職業上有著不可逾越的缺陷，但是這越來越璀璨的模樣，讓聯邦怕了。

聯邦上層決策者們面對眼下戰局不禁討論：“若是其真的掌握全球作戰體制，達到英雄位的層次該怎么辦？”——他們害怕均摘星五號再創造奇跡。

雖然白久漾在內一大批專業指揮官說這不可能，槍焰麗德等一系列人工智能都分析了均摘星達到英雄位指揮官概率極低！但是，萬一真的達到怎么辦？均摘星五號在十年來，將多少不可能的事變成事實了呢。

聯邦三位英雄位確定，如果讓原體抵達土之星戰線，憑借同源的思維，應該能夠預判這位三百年來，不，應該是宇宙歷以來，聯邦對手中，最強的指揮官的戰略思維。

強制征召令的意思：均摘星，對付，均摘星。

看完了面前立體投影上的，征召令全文。

均摘星面向融繼璇，對視了三秒后，緩緩道歉：“很抱歉，我的主職不是指揮官。”

融繼璇聽到這，瞳孔露出諷刺笑意。她調節了一下機械服定型狀態，斜依空氣，攤了攤手說道：“你覺得現在這么說，聯邦有人會信嗎？”

均摘星點了點頭，嘴角微微無奈微曲：“是啊，沒人信。放在二十年前，我也不信。”

融繼璇抬起手，指了指均摘星的額頭，說道：“別再裝了，天體塔的首席，唯勝棋手閣下！你難道要告訴我，你是一不留神就走上指揮官道路的嗎？”

當代是天體塔學院的高光時刻！四百年來，天體塔學院從未有像今天這樣和圣槍并名！——全因為出了一個均摘星。

均摘星瞅了瞅融繼璇身后的圣索克芬娜，笑且感慨道：“其實，當年選擇指揮官學院，那是唯一對寒門開放上層晉升的道路，如果讓我自由選擇的話。”均摘星又看向了融繼璇，一字一頓說道：“其實，我想成為天騎士的。”

融繼璇臉色變了變，而此時均摘星站了起來，大廳中的穹頂徐徐打開，露出浩蕩星空。

均摘星指著星空說道：“我一直很想在太空中遨游，在年輕的時候，我很羨慕你弟弟。好了，這些話題遠了，言歸正傳，現在這個征召令我不能拒絕對吧。”

融繼璇還沉浸在均摘星剛剛的目光中，那是對星空向往的目光，自己的弟弟小時候也常常這樣。聽到均摘星的問話，她回過神來，點了點頭說道：“抵達土之星后，請您全力配合聯邦的總剿戰略。”

良久，均摘星點了點頭，嘆息低聲道：“好吧，你們也該長大了。”而后對融繼璇點頭道：“好的，走吧。”

磁云星液氫層。深層電鏈蟲巢穴中心，均柔莘正在通過信息鏈督導最新一批隱生代教育情況。這是第二代磁云星聯邦人類。十年前，槍焰心悚已經開始故意留下的檢查失誤中，均摘星原本悄悄偷人類胚胎，而后已經近乎是直接去拿了。

作為隱生代中少有的教師階層，年僅十六歲的均柔莘是通過思維容器輔助，鏈接一千四百個孩子。一年前，均柔莘正如同年輕的母親一樣手忙腳亂。每一名兒童性格不同，都需要照顧，在均摘星的傳授下，已經適應了這項使命感十足的工作，但每天還是習慣均摘星這個過來人傳授一些技巧。

今天，她不由得詫異地抬頭，因為往常，她的導父都是準時，而今天似乎遲到了。

十分鐘后，從金屬氫層上的網絡傳來的消息，讓均柔莘愣然了。——自己的導父似乎不會再來了，一種巨大的不知所措正在蔓延，而此時不僅僅是她，磁云星內部所有隱生代都在騷動。

宇宙歷837年3月，自均摘星從基地中盜取第一批胚胎以來，至今已經十六年了。

1.秉承著‘一個都不能少，受教育群體無邊緣’的理念。均摘星原體龐大的思維容器時時刻刻都在為每一個群體設計未來的道路。

2.更因為這些胚胎本來就是聯邦基因數據記錄非常完善的優等體。

均摘星創造了一個奇跡，這個奇跡就是——全部成材！

必須補充：3.隱生代全部都是先發育思維容器的成長道路。思維加速了，自然可能降低出錯概率。當然后果就是，職業生涯非常短。

總之這些孩子們沒有外界對比，所以對大量遺忘的轉生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畢竟就算是忘了大量的知識，他們也都耳濡目染均摘星維系的環境，認為自己再度回到少年，也能得到絕對的關心及指點，是能夠再度成材的。

均摘星導引了一個超交流環境，每個人每天的交流圈子達到了數萬。這強化出了人類發展史上最獨特的社會。

人類這個物種，在群居概念上一直是有一個數值的。

單獨生活十年，會高度渴望同伴。在兩人到三人的時候，會親密無間，相互讓出重要資源。但是人數高到數十人，數百人后，就會內斗。

這個群居數值，是進化過程中帶來的，古人類的捕獵合作的規模就是十幾人。其他動物也有類似現象，一個群體一旦超過一定規模，就會自動分裂。但人類進入社會化生產后，規模越大越好，不能如同原始自然那樣群體到達上限就分裂，故天性和現實就產生了矛盾。

均摘星無意中讓在磁云星上誕生了一類群居規模非常大的人類。

或許是思維加速的原因，若是可交流的對象過少，會非常寂寞。總之這群出生下來，就是抱團在一起的孩子們，隨著成長，以及思維容器加快思考和強化記憶。他們的“抱團”可不是土之星那樣幾十個人的抱團，而是幾萬。

正常孩子一個班六十個人，大家一個學期下來迅速熟悉每一個人的名字，現在呢，這幫均姓的小子丫頭們，能很熟練地記住自己那一代九萬同齡人中每個人的名字，并且能根據對方性格，有不同的默契處理方法。

這社交圈內任何一個同伴出現苦惱，都會有人來當成自己的事情一樣積極幫助。這也是高成材率的原因：一個都沒落下。

當然，這種過于關心身邊一切人的表現，除了磁云星，在外界通識中其實是一種病。

如果這幫孩子任何一人要獨立到外界，恐怕會非常失落，會發現社會上其他人面對自己的心意毫無回應。在痛苦中，會自怨“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那樣冷漠。”

若是以當下社會為標準——隱生代的這種特性這絕對是病。但是磁云星上的隔絕環境，完成了當年類似人猿分離的情況，一定程度上隔絕而產生的獨立演化。當初那批直立行走，搞得盆骨限制生育，同時大腦猛增消耗的能人，和黑猩猩對比完全是朝著病態方向作死！但是后來，沖出大裂谷地理隔絕后，那就是讓世界物種感受痛苦。

重大進化往往并不是在舊標準上變強。而是遵循一個新標準發展，陡然質變。

在均摘星被聯邦帶走一個小時后，磁云星上所有潛藏的信息收發器——深層電鏈母蟲，最高權限轉移到了磁云星第一批孩子們手里。這個消息迅速在內部傳播。

這些孩子們早就習慣了每個人都在的感覺。而現在最重要的一個人，突然被帶走了。

這些隱生代中，四百二十個人組成了臨時領導階層。這些孩子在幾年前就想著和上面接觸，想要均摘星把他們亮出來對著世界證明，然而現在均摘星突然不在了，他們要自己決定時，才發現自己是多么的慌亂。

在渾濁的液氫海洋中，信息點不斷交錯中。一個虛擬世界被構建。而由于權限傳遞，鋼鐵雄心的資料庫被這幫孩子們直接搜刮得一干二凈。

聯邦這二十年來的大事件呈現在這些孩子們眼中，而歷史課止于832年的隱生代們，終于第一次從暗面的角度上看到了聯邦。

在世界中處于中央的均億豐：“各位，不要激動，激動有用嗎？導父被帶走，我不急嗎？急有用嗎？”

均天悅（反對）：“不要說忍耐、接受考驗之類的話，我不對聯邦那個‘冰冷的水’抱有希望。鋼鐵雄心的資料你們都看了，外面不是童話世界，導父一直遮擋外界的偏見和黑暗。不要指望世人能夠順理成章地接納我們，我們若是露面必然承擔巨大非議！”

均億豐：“夠了，現在巨獸母巢技術，不是你能大聲說話的憑借。我們外太空作戰的力量還沒有形成，而我們掌握的工業在855年11月才能全部部署就位。——導父去年和我說過，一切等我們成年。他考慮的就是這點。”

在均摘星在的時候，均億豐非常皮，然而最大的支撐被聯邦拿走了，原本向往星空的均億豐在接觸外界方面，變得謹慎——意料之外的挫折讓他成長。

均愛思：“現在，等到855年是不可能的，歷史上也從來沒有必勝的戰爭，如果有必勝之戰，槍焰秉核、蘇鴷這樣的歷史前輩，也就不會在戰爭中折翼，我們應該做好和聯邦作戰的準備，磁云星大制造師們暫時還不知道我們的存在。”

均億豐追著強調道：“那么碳星上呢，導父的分思維在碳星上，你們是顧頭不顧腚嗎？”

鋼鐵雄心這時候插話道：“各位，需要解釋一個事實，主上現在被強制征召，并不代表加密訊息可以被調查，你們依舊可以保持隱藏。主上早年獨自一人時，行事無所顧忌，而有了各位后，就事事考慮深遠，現在他依舊沒有對外界暴露各位，很顯然是希望各位能站在全局的角度上做出自己的未來計劃。”

眾多年輕的面龐看向大廳中的鋼鐵雄心，開始重新思考自己在此事上的心態。

就在均億豐看著大家冷靜下來，松了一口氣，準備855年預案的時候。

鋼鐵雄心接著說道：“但是，請諸位注意，主上返回土之星，矛盾極有可能激化，因為主上是絕對不可能配合聯邦，去鎮壓土之星求進會的。屆時，大制造師的加密權限可能被撤銷。而諸位那時和外界的接觸也是不可避免的。”

均億豐頓時站起來——因為他腦海中不由浮現數天前均摘星與自己對話的場面。

他再度回顧先前沒怎么注意的聯邦時局，目光鎖定了土之星，抬起頭對大廳屏幕上鋼鐵雄心吩咐道：“助手，把土之星這次戰爭的全部詳細資料給我們所有人說一遍！”

聯邦調走均摘星原體的主因既然是土之星戰爭，那么土之星戰爭到底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所有隱生代原本就有疑惑，現在均億豐重點喊了出來，于是乎聚焦在這個點上。

鋼鐵雄心的機械眼眶中，紅色的光閃了閃，它本身是想站在均摘星的立場上闡述這場爭端。但程序被均摘星封死，只能從“戰爭起因”“戰爭不同階段，雙方理念變化，以及雙方核心目標的變化”種種客觀的方面描述。

所有隱生代詳細地接受了土之星戰爭的信息后，均愛思提問：“導父，是為什么加入這場戰爭？”

聽到這個詢問，鋼鐵雄心眼眶出現了橙光（這是繞過權限的表現），遂解釋道：“土之星上的求進會，主上的另一個自我分體一開始是為了救一個人，而后是為了踐行拯救的正義性（就算丟失了二號分體也要踐行的意志）。故他選擇了聯邦不希望的一個方向。”

會議凝滯了足足十秒。

均億豐、均愛思以及數十位代表，不約而同地確定道：“那么，準備吧。”而后，在這個龐大的交流網絡中，慢了一步的其他人也紛紛表達了相似的意見。而后九萬隱生代們，自覺按照負責任務區塊的不同，開始交流建設性規劃。

隱生代們爭論的時候頗為激烈，但是在驟雨般交流后，共識達成得飛快。

在太空，極為稀薄的磁云星光環，如同一道白虹，劃定了一道界限。

飛船上的均摘星瞭望著下面的大風暴區域，默念道：“這是一場小小的考試，現在是我的、也是你們的，但是終究還是你們的。”

數秒后，金屬罩合攏，窗口變成了高清顯示屏，而這架航天飛機逐漸拉遠，拖著藍色的火舌，進入了前方如超級摩天輪的太空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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