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向 13.6 焦慮的太云,興沖沖的蘇鴷,癡頑的蓬加
電氣歷662年12月21日。
鎬都,北陵宮內殿。太云二十七席的公卿大夫聚集在御前,現在御前議案討論的是輕鈞修閔帶回來的信息。
站在輕鈞家族自身的利益考慮,這個信息輕鈞修閔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帶回來的。但情報隱瞞也是萬萬不可的。這涉及到的利益太廣,一時欺瞞,日后事發,輕鈞修閔必然萬劫不復
輕鈞修閔在返回后,被太云皇帝召入秘見詢問了足足四個小時。秘見結束后皇帝連夜召帝國公卿入殿召開了這個會議
在案桌上,皇帝將資料傳到了每一個人面前的顯影屏幕上。
一位位公卿看到,融家在東海站穩腳跟同時掌握了一種延長法脈壽命的技術后,大驚。
“不可能”,在案桌前,一位將軍恍惚地站起來。而在說這句不可能的時候,語氣是難以置信和顫抖,他不是抗拒,而是不敢相信。
“我也認為不可能的,陛下一定要遣人探其究竟。”貫薪(權璽)大聲說道。
勝昭看了看重臣:“如果這是真的,各位認為該如何?”
他揚起黑錦長袖中的手,指向了大陸沿海地圖一點,說道:“那里是帝國鞭長莫及之處。融家,融家,融家。”
此時皇帝陛下的語氣頗有一番愛恨交加的復雜味道
幾百年前,朝明深度插手了輕鈞和槍焰之間恩怨,而今天這個恩怨留給勝昭的除了頭疼還是頭疼。
幾年前,眼見著拿下荊川西部,這長達千年恩怨總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是現在,這才幾年啊!融家就快速再生了。
此時御前的多位公卿們也適時地默然不語。
面對這個陳年老醋般的恩怨,這幫公卿家族一個個都認為自己是外人,調停!?現在誰敢將自己扯進這堆亂線中?
朝明,輕鈞,槍焰之間腫瘤般的關系,絕不只追溯四百年前朝明拉偏架,真的要追溯,就要追溯一千三百年前朝明對輕鈞家族先祖的許諾。
當時輕鈞家族的先祖是朝明的皇子,沒錯!就是那個一朝布種成功,讓槍焰家族瞬間成備胎的那個。
當初那個太云皇子放棄了皇位競爭,入主輕鈞家族,幫助太云控制了輕鈞這個大型機械制造族群,所以輕鈞是朝明本家。
而那一代的朝明皇帝也對輕鈞家族的先祖做了一個承諾:將永遠保證輕鈞家族香火穩定。
而且在電子革命后,輕鈞更是第一時間直接將相關技術體系送給太云,解了太云燃眉之急。而這邊槍焰家雖然是電子科技技術的創始人,但是融家是后來東遷的,他們帶來的相關科技就只是錦上添花而已了。
所以論功勞、講資歷、論關系——六百多年前朝明從一開始就是偏袒輕鈞的。
而后來,輕鈞對融家,那就是‘李斯和韓非子’那種劇情了。只不過融家沒被徹底弄死。
直到今天,融家還活蹦亂跳,時不時搞個新技術來膈應朝明和輕鈞。融家就這樣以活的模樣,無聲地嘲諷太云法度不公,輕鈞嫉賢妒能,朝明蠻橫驅才。
法不容情,一旦有任何一件事證明高位者制法卻不講法,那么法度公信就失去了。太云之法并非只驅喝小民,更是要協調這些公卿們利益矛盾。
所以現在朝明如何處理融家不僅僅是處理一場家族恩怨,而是在眾公卿面前論述在太云內朝明家族的情大還是法公。
現在各個公卿謹遵國法是相信法正律公。任何人謀一己私利必遭嚴懲,任何人憑才效國家必受公賞。故才能上下勠力同心。
若上位者不講法,必然人人自危,先私后公。
在大殿的地圖上踱步了十分鐘后,勝昭揚起眉頭手指著地圖北邊,說道:“明年,孤要我軍再征伐塞西。”
話題突然跳躍到了戰爭上,讓在座的諸臣一時間沒有轉過來彎。
而一些公卿皺了皺眉頭,因為對塞西的征伐原本是定在六年后,現在驟然提前,國家很倉促。
但是他們很快反應過來為什么要提前。因為蓬芝技術,已經給原計劃帶來一系列意外了。
如果修閔帶來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融家這個家族掀起的技術變革,將在短期內讓河源東部各國上位職業的數量大增。
對太云來說,現在必須要走這一步棋。
太云諸多公卿現在都聽說了。東海沙暴集團的主事人是趙氏弟子,所以在談事情前,必須要先亮一亮籌碼。
電氣歷663年1月4號,在翠嶼港港口
沒有了戰爭,蘇鴷清閑下來,當然蘇鴷不會讓自己閑多久,一些“奇思妙想”很快驅動蘇鴷繼續忙碌起來。
在七號實驗基地內,電子工業生產基地中,一個個機械手正在有序的進行操作,偌大的工廠只有幾位穿著白色機械服的工作人員在控制生產流程
在玻璃隔著的控制平臺上,融絕宕看著蘇鴷抱過來設計圖。
這個設計圖上,巨大太陽能光電帆板,鋰電池儲電系統,高精度鏡頭,以及耐宇宙輻射的電子芯片。當然外殼會被一層皺巴巴的金箔包裹著。
融絕宕看了看這個設計圖,又抬頭看了看蘇鴷。
蘇鴷繼續燦爛微笑。,說道:“怎么樣,我們一起搞一個嘛?”
融絕宕吸了一口氣說道:“很有意思的東西,但是若不是你提出來,我會丟到碎紙機中。因為這牽涉到的工業技術領域太多了,多得讓我感覺到麻煩。”
蘇鴷遞給融絕宕的計劃書上,除了要建造碩大無比的火箭發射站,建造發射的基站,觀察基站,當然,還有海上監測船。——融絕宕很委婉回絕蘇鴷:“你這東西現在超出我們的工業能力。”
蘇鴷迅速點了點頭,然后快速解釋道:“是很麻煩,但是若太云那邊答應和我們合作,我們充分利用你們融家在太云的人力,這個大計劃還是能搞成的。”
融絕宕聽到這頓了頓后,然后捏了捏下巴點頭說道:“你說的沒錯,現在我們和太云合作,嗯,沒錯,如果我們和太云合作,太云不為我們提供一些便利,那么雙方合作不穩定。”
蘇鴷看著融絕宕繼續慫恿到:“對,而且一旦搞成了這太空衛星網絡,我們占據最好的軌道頻段,那么就能在幾百年內,保證這項技術的霸權哦!”
融絕宕這是放下報告書反問道:“你現在交計劃書給趙宣檄了嗎?”
蘇鴷一本正經點頭:“對,我已經交了,現在他讓我詢問一下你,問你不。”
融絕宕看著萌笑的蘇鴷,眉宇中閃過一絲疑惑。
在整個沙暴集團,誰不知道趙宣檄對蘇鴷的信任,蘇鴷要干的事情,趙宣檄很少有阻止的。而趙宣檄沒有第一時間的事情,這其中,很可能是有……
融絕宕腦袋中快速浮現出蘇鴷前面的話。
他心里恍然,遂看著蘇鴷問道:“你剛剛是說,搞這些項目需要用太云地區的人力,那么,也自然是要派一個人過去組織。”
蘇鴷臉上僵硬了,‘被你發現了’的表情,左顧言它道:“那個,那個,我想到西邊看看,順便看看,你們西邊的融家那邊,還有沒有可用的人才。”
融絕宕一臉不為所動,盯著蘇鴷眼睛問道:“所以,你想讓我幫你勸說趙宣檄,對嗎?”
不住點頭的蘇鴷,討好的笑著說道:“你看,那個,我幫你家族,那么你幫我去跟趙宣檄說……”
融絕宕按住蘇鴷腦門,正手反手‘嘩啦’,再看了看手上拿的紙質資料,冷峻道:“你讓我好好想想,明天我給你答復。”
蘇鴷懂事狀點頭:“嗯,嗯,你一定要想好,怎么和趙宣檄說。那個,明天我要離開翠嶼港一會,一切拜托你了。”
在濟緇,孟家的宅院中,
素雅的花樹和假山,一間三層的閣樓藏于其中。卸了權,被休了的孟虹就呆在這里。當然孟虹可不算失意。
在‘蓬芝’事件公開后,趙宣檄卻對孟虹送來了很多瓜果罐頭。并且帶來了一個準信:“您的不公,我之心結,您是唯一能為我擔保蓬海上層信譽的人。”
而就在孟虹帶著休書和辭職書隱居后,孟家就門庭若市,蓬加的公卿們集體換臉。
面對這樣的政治風轉。
孟家家主在府上冷笑,他喝退族內,那幾房老人的鬧騰,重新拾掇族內權利。
融氏打電話溫柔地勸慰自己的女兒(孟虹)好好的休息十天半個月,養心,養氣,莫急。
遂大手一揮,派遣了施工隊將遠遠的一圈都圍上了鐵欄桿,將擾孟虹清靜的瑣擾全部用一堵墻給隔開了。并且派來了大批仆人,管家,負責孟虹的采購,伺候孟虹起居。
孟家族長之所以敢這么做的原因,是因為趙宣檄(蘇鴷光靈)之所以一口咬定認孟虹這個中間人。
而沙暴集團之所以指定孟虹作為中間人,那是因為蓬加公卿們現在都沒有一個正確的合作態度。
蓬海的這幫上卿,剛打完,剛罵完逆賊,現在看到好處就想湊上來,哪有那么容易?如果要一點門檻都不設置。豈不是把己方主導的合作弄得太廉價了。
但是,假使沙暴直接自己站出逼著蓬海公卿低頭,這樣‘強硬’爽則爽矣,實際上這樣的態度會有可能激起蓬加公卿家族和中層望族共同自尊。
而蓬芝明明就是沙暴和蓬加公卿世家的事情,讓蓬加公卿有借勢的機會。這操作就有問題了。故逮住上層世家的不義,讓他們朝著自己的合作伙伴(代理人)孟虹的低頭,就能少了很多副作用。
現在蓬海公卿必須低著頭和孟虹邁過這道門檻,才能甩掉那種在合作中‘賜予’和‘恩典’的態度。
隨著寒山浙寧的勢力的船舶在翠嶼港靠得越來越頻繁,蓬海的上卿家族們已經開始躁動
現在,純白帶著金色花紋的汽車停在了莊園門口,制服挺拔的軍人將車側門拉開,龍鱗半車門花紋將照在上面的陽光反射在墻面上,撒出了一片金紋。
車內,敫露珉的高跟鞋踩在了莊園大門口的石板上,興步于道路正中,來到了大門口。但也依舊是被莊園門口的孟家護衛阻攔,
這讓讓隨行的人員大怒,痛斥這些莊園門口護衛大膽,并用強調的語氣問道“你們知道你們攔的是誰嗎?”
這個隱居莊園門口的護衛不卑不亢地回應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這里是合法的私人領地,任何人不得擅闖。”
被攔下的敫露珉笑了笑,保持風度的她并沒有動怒,因為這位總長大人完全清楚孟虹以至于孟家的怒氣。故她現在盡量放低姿態以摯友的身份過來奉勸。
看著忠狗一樣擋在自己面前的門衛,敫露珉從容:“麻煩,通報一聲。我是敫露珉。”
敫露珉在門口等了兩分鐘,隨后仆人走出來說道:“對不起,總長大人,我家主人守心在室(類似于地球上出家,超脫紅塵的意思),不愿見客人。”
敫露珉臉上頓了頓,嘆息說道:“也罷,請將這封信交給她。”
半個小時后。
孟虹的桌子前打開了這封信,而在孟虹對面是投影器,投影器上的是蘇鴷,蘇鴷這幾天都會向孟虹問好。現在孟虹將信件丟到了蘇鴷面前。
蘇鴷看了看笑著說道:“嗯,她勸你看開一點。不要糾結于先前的不愉快。”
孟虹:“你是什么看法呢?”
蘇鴷溫和的回應:“八年前我看得很開,面對叫罵,我都一笑而過,甚至很禮貌地感謝對方的照顧。但是我這樣善,就真的可以被一而再再而三得寸進尺嗎。面對不想見的人,我是完全可以斬斷交流的。
憑什么現在拿捏重大利益的我,還要陪著笑臉,放低身段,來獲取他們對我‘心胸開闊’的評價。”
孟虹笑了笑,半開玩笑道:“你呀,大大咧咧的,原來心里算得這么細,如果他們(蓬海公卿)不愿意低頭,難道你們(沙暴)就這么一直下去嗎?”
蘇鴷:“拖下去誰怕誰呢,難道,現如今,他們還能就此事打得起戰爭嗎?”
孟虹嘆了一口氣:“是啊,蓬海打不起戰爭了,你們現在隨時可以從蓬海轉移。而且很多的勢力巴不得你們轉移過去。該急的不是你們,是他們。”孟虹的語氣中帶著哀涼,意思是,你們要不顧一切鬧下去,我該怎么辦?
蘇鴷立刻察覺到了孟虹的臉色,立刻貼心說道:“姨,你放心,我們不想做絕,也不會做絕,就算是為了您,我也依舊會和蓬海繼續打交道的,現在的問題是,他們必須給咱一個公正。你看,他們就這么對你。嘴臉可惡得緊。”蘇鴷握了握拳頭一幅氣憤的樣子。
孟虹見此模樣,展顏笑罵道:“好了,好了別做戲,為我也罷,為你自己年少出一口氣也好。給我交個底吧,現在他們——田海已經被處理了,田旺也被拿下權利,你到底要怎樣才滿意呢。”
蘇鴷擺了擺手說道:“他們自己處理內部人事,與我何干?我沒工夫關注他們家族內部的變化。得罪咱的人多了,我難道都要一個個名字來記嗎?我記仇都是記一大片的,什么時候他們以官方身份,要正視曾經的歷史問題,深刻反省自己的態度,合作才能進行。”
孟虹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么說了。你個小滑頭,盡給我找一些麻煩事。”
蘇鴷靦腆道:“那個,我不適合和蓬海上面的人打交道(扯皮),姨,一切都拜托你了。”
四個小時后,在藍瓦白墻的蓬海總長官署
一臉疲憊的敫露珉看了數遍孟虹的來信,低聲道:“原來,都記得,一條條都記得一清二楚,只是當時沒機會,而現在有機會了。”
有關蘇鴷在田宅內和田家子們的恩怨,敫露珉是知道的,她并且還曉得,蘇鴷當年在積累法脈的時候,敫露心(敫露珉的堂姐)在田家內宅中給過一些小鞋穿。
而現在孟虹給敫露珉回信,更是提及了蘇鴷少時被公卿弟子嘲笑的情況。
是的,蘇鴷遭遇了不公,敫露珉知道但是內心注定不會偏向蘇鴷。
故,敫露珉在看完了孟虹發來的消息,這位總長大人先入為主評判‘蘇鴷現在在趁機報復’,遂皺眉不悅道:“(蘇鴷)氣量狹窄,豈能成就大事。”
她提起筆回了一封信,遞給孟虹。信上的內容,無外乎是,讓孟虹下功夫,讓蘇鴷懂得懷念蓬海之恩,莫要忿忿成郁。
數分鐘后,孟虹拿著信件,臉上冷冷嗤笑,素手一抬,將這封不可理喻的信甩進壁爐。
若是先前蓬海田宅未將事情做絕,孟虹會勉強能理解敫露珉的立場。
而現在孟虹對著壁爐中已經化為灰燼的信,低語且逐漸切齒道:“何來的恩?我只是將他從寒山帶回來罷了;何來的情?我只是你丟出去的棄子!”
這女人的眼中,靜若幽水的瞳孔中倒映著壁爐中跳躍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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