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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黃昏的太陽,我們卻把它當成了黎明的曙光。
——維克多·雨果《巴黎圣母院》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放亮,鳳英喚醒了沉睡中的滿倉,二人迎著滿天星辰開始步行去鎮里,她們要趕最早的一趟客車去縣城,滿倉再獨自搭火車去北京。
前一夜鳳英幾乎都沒怎么睡,整理好了滿倉的行裝后,又從抽屜里,把滿倉從小學到高中得到的獎狀都拿出來欣賞了一番,把它們在炕上一張張鋪開,一遍又一遍地念著獎狀上那些已經爛熟于心的文字。
我們的孩子有出息了,滿倉爸,你看到了嗎?
每個寂靜的夜和收獲的秋,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火紅的太陽,從山坳間探出頭來,鳳英和滿倉到達了吉盛鎮客運站門口,因為是最早的一趟車,站門口候車的人并不多。
不多時客運站屋內傳出一陣腳步聲,隨著一聲清脆的劃門栓的聲響,一個看似剛睡醒的女人,哈欠連天地打開了客運站的門。
候車的幾人,一股腦地沖進屋內準備買票,鳳英也連忙跟了進去。
“我去買票,你站在這里不要亂走。”鳳英回頭對滿倉說道。
滿倉無奈的點了點頭,目送母親進屋后,他放下手中沉重的大編織袋,甩了甩被勒紅的右手,向氤氳的遠方望去......
漫長的等待,其實并未過去幾分鐘,他還是有些等不及了,從沒有這么想離開某個地方的感覺。
真的是一秒鐘都不想多待了......
鳳英買完票,帶了一個面包出來,塞給面前的滿倉。
“快吃吧,兒!”鳳英滿足地說道。
“媽你吃吧,我不餓。”滿倉把面包推還給鳳英,說道“我高中住校時候從來不吃早飯的,已經習慣了。”
“媽也不餓,那就留著吧,等你餓的時候吃。”說完鳳英把面包塞進了上衣口袋里,扭著頭,朝遠方張望起來。
滿倉看著她的滿頭黑發里,竟出現了點點刺眼的白,心里感慨時光飛逝,自己的母親一天天老去,自己陪伴她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了。
客車終于來了,破舊的白色客車上,下來一個禿頂的中年男子。
“吉盛到石城火車站馬上走了啊,有坐車的抓緊時間了啊,馬上走了,馬上走了哎!”男子熟練的吆喝著......
眾人驗票上車,滿倉并沒有急著跟上去,他按照檢票男子的指示,把行李放進客車側面的大行李箱后,才向車門方向走去,他朝白霧籠罩著的靜謐的小鎮一揮手,算是道了個別。
滿倉上車坐定,客車緩緩啟動,在九月清晨的冷風中,在初秋橘色的暮靄里,他把對生活的向往,丟進路邊的小河;把黑暗執拗的信念,揣入懷中。
他心中還有很多疑團未解,在這之前他需要讓自己強大起來,他甚至制定出了一整套幼稚的復仇計劃,從吉盛鎮到SC縣火車站大概一個小時的車程,滿倉在自己的腦中過了一場關于復仇的電影。
二人下了客車,進入火車站售票室,售票窗口前排了長長的隊,大都是和滿倉年齡相仿的年輕人,拎著沉重的包裹,眼神中充滿對未來的期待,他們是這座城市的驕傲,小雛鷹們抖動著日漸豐滿的羽翼,準備從這里出發,飛向祖國的各個角落…
隊伍在向前緩慢的推進著,滿倉身后也陸續有人過來補位,這條長龍,不曾縮短過分毫。
“兒啊,你先排著,媽去去就來。”鳳英在旁邊說道。
“嗯…”滿倉踮著腳,向前方張望著。
就這樣隊伍又向前挪移了很久,終于輪到滿倉了,這小縣城的火車只有兩趟班次,一趟通往省城,另一趟經富延市中轉,再換乘其他車次到北京,下午5:30發車,滿倉低頭看了看手表,時間還尚早,拿了車票,就拎著大編織袋,站在售票室出口處等鳳英。
不多時,他看到母親拎著一塑料袋東西從遠方走了過來,他連忙迎上前去。
袋子里面裝的是兩瓶水、幾桶面、幾個火腿腸,和茶葉蛋。
“媽,買這么多吃的我也拿不動呀......”滿倉皺著眉嘟囔道。
“慢慢吃,沒多少東西,我都打聽了,你得后天早晨才能到北京呢......”鳳英關切地說道。
“對了,車票買了嗎?”鳳英問道。
“買完了…”滿倉從上衣口袋里掏出車票,交給鳳英。
“這車不直達北京啊,”鳳英看著車票,繼續說道:
“富延…哦,對了,你張發大爺就在富延,聽說現在可有錢了…”
“哦,在富延啊,知道了…”滿倉把眼睛迷城一條線,望著熙熙攘攘的人潮,說道:
“有機會一定會去登門拜訪的。”
母子二人在火車站附近找了一家小飯館,坐下來點了些最便宜的食物,不多時服務員端上了飯菜,除了價格特別貴之外,這飯菜再無特別之處了…
二人嘗了兩口,就沒吃了,候車室內早就人滿為患了,他們只是出來尋個座位,所以對飯菜也沒有過多的期待。
滿倉趴在餐桌上,癡癡地望著窗外,腦子里一片空白,要離開自己的母親了,此刻他的心里多少有些傷感。
這時,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候車室門口來回張望,他連忙坐直了身子,躲到墻壁的后面。
窗外之人,正是趙亞軍…
鳳英見到了兒子的異樣舉動,連忙探著身子向窗外望去…
“媽,你別瞎瞅!”滿倉嗔道。
“那不是你大兵哥嗎?我去招呼他進來。”鳳英起身要走。
“媽,你坐下,你認錯人了!”滿倉連忙說道。
鳳英疑惑地慢慢坐下,又往窗外看了看…
“你…是不是有啥事瞞著我…”鳳英盯著滿倉問道。
終于,窗外的趙亞軍,巴望了一會,搖搖頭離開了…
滿倉輕呼一口氣,又慵懶地趴到了桌子上。
“我只不過是,有點困了而已,我趴一會,別忘了到點兒了叫我…”
滿倉緩緩閉上雙眼,車站的嘈雜之音,全都被他隔絕在夢境之外…
“醒醒,醒醒兒子,該進站了…”鳳英叫醒了熟睡中的滿倉。
滿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腳下傳來一陣酸麻之感,他敲了敲自己的雙腿,慢慢地站了起來。
“走吧,車票給我吧…”滿倉伸出手,說道。
鳳英把車票交給他,滿倉掃了一眼,疑惑地說到:
“不對啊,媽,我剛分明買的是硬座,這咋變成臥鋪了?”
“這么久的路程,媽尋思著,這也差不了多少錢,就趁你睡著時,把車票給換了…”滿倉媽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眼前的女人,平時一分錢都不舍得花,出門就這一套已經洗褪色了的老式燙絨外衣褲…
而這硬座和臥鋪的差價,足夠她從里到外都換一套了…
也許這就是樸實無華的母愛吧,不驚天動地,不轟轟烈烈,藏匿在一件件生活瑣事之中,你若不用心去找,就會錯過了它綻放的花期。
那世上最美的花朵,只消一眼,就足以溫暖你的全身。
驗過票后,滿倉一步三回頭的消失在綠皮火車的入口處,站臺上的鳳英,努力地朝著滿倉車廂的方向望著,滿倉找到自己的床位,因為個子高的緣故,他不需要踮腳,輕松地把行李放到了身前的架子上。
他坐到床鋪正前方的座位上,微笑著向窗外的母親揮手道別,鳳英也看到了滿倉,夸張地揮舞著手臂,好像生怕滿倉看不到她似的。
忽然,滿倉看到,鳳英開始在雙手作揖,好像在央求著面前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不耐煩地直搖頭,鳳英媽從兜里掏出了什么,又指了指滿倉的方向,不住地點頭彎腰…
鳳英手中拿的東西,正是早晨給滿倉買的那個面包…
一聲汽笛響起,火車緩慢地啟動了,滿倉連忙爬上自己的床鋪,把頭埋在被子里,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您給了我所有一切,我卻不能守在您的身旁,陪著您老去。
凌晨6:00,火車緩緩駛入富延市火車站,滿倉跟著換乘的隊伍,在站內通道,向換乘的火車走去,通道兩側是富延市商家的廣告位,忽然在一個新樓盤的廣告里,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映入滿倉的眼簾。
即便是化成了灰,我都能一眼認出你。
滿倉停了下來,憤怒地盯著面前的廣告,這個簡介里叫張來貴的男人,就是張發。、
“小伙子,你走不走了…”后面一個上了歲數的老者,不耐煩地問道。
“走…走,對不起…”滿倉連忙繼續向前行進。
此時的張發根本想不到,這一張海報,竟成了若干年后自己的催命符。
清晨的富延市,在晨光的照映下,仿佛籠罩在一片血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