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城隍

　　但見得紅姑一拂袖，李道子和勤兒都不由自主飄起來，李道子一低頭，卻見自己離院墻都足有丈許高，緊接著身子一沉。

　　恍惚間看到一道白影從眼前掠過，像是個人。

　　心神定下來，才發現他竟站在城里鬧市的一條街上，耳畔都是小販的叫賣聲，周圍顯然沒有什么深宅大院。

　　勤兒亦在身旁。

　　李道子順手在街邊的小販那里要了布條將那木劍裹住背在身上，接著向勤兒問道：“你以前出來時，也在這里嗎？”

　　勤兒點頭，說道：“反正出來就是這條街。”

　　她指了指前面，接著道：“轉過前面的拐角，便是我們剛才進去的地方。”

　　李道子心道：“這是納須彌于芥子的神通，還是幻術？或者別的手段？”

　　他對這些手段還是很好奇的。

　　故而對接下來拜入青陽道宮的事，心思愈發熱切。

　　“三哥，我們現在去城隍廟嗎？”勤兒問道。

　　李道子回過神，輕聲道：“我自己去。”

　　勤兒顯然有些失落。

　　李道子本不欲理會，可是瞧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下忍不住嘆口氣，說道：“你跟著我，我未免要分心照顧你，你也不想當我拖累吧。”

　　勤兒雖然仍是怏怏不樂，卻也明白事理，道：“好吧，我這就回家。”

　　她轉身要走。

　　李道子道：“我先送你回去。”

　　勤兒本來蹙著的眉毛忽地散開，她心道：“哥哥好似不那么討厭我了。”

　　李道子瞧她神色，如何不知道小女孩心思，暗道：“終歸沒理由怪你，何況你就算不是我親妹妹，也是我妹妹。”

　　長久以來，心中的某個塊壘，在此刻消散掉。

　　連體內的真氣都因此活潑不少，兄妹兩人徑自走回李家。

　　最后勤兒乖巧地向李道子揮手作別，并希望李道子早點回來。

　　李道子目送她進入大門后，就轉身去了城隍廟。

　　城隍城隍，顧名思義，城是城池，隍是水溝，也就是城池周圍的護城河。祭祀城隍神是百姓們自發興起的信仰，具體什么時候開始的，已經不為人所知，大抵是有城池后漸漸開始的。

　　每到年終的祭祀活動中，上至官員，下至百姓，都要祭祀八神，城隍神便是第七的水庸。

　　這八神都是最純粹的自然信仰，同近些年巴國大力扶持的仙佛菩薩信仰全然不同。

　　城隍神是八神中影響最大的信仰，因為在百姓心中，城隍不但是本地的守護神，更是司法神，主管生人亡靈、獎善罰惡、生死禍福等。

　　從前在錦城蠟祭時，李道子大都來過城隍廟。

當時還不覺得有什么，此次故地重游，見到城隍廟那些透露著威嚴的廊柱，心下自有一番肅然。閃舞　　外面還新添了一副楹聯：

　　善來此地心無愧；惡過吾門膽自寒。

　　如若真的心懷不軌，或是惡人，到了這里，怕真是要戰戰兢兢。

　　李道子來時，天色尚早，廟里卻稀稀落落。

　　許是平生磊磊落落的人不算多，城隍神縱為眾人熟知，香火也興盛不起來。

　　但官府會定時派人打掃，城隍廟倒也干干凈凈。

　　李道子一眼望到底，卻沒有見到所謂的瘋道人。唯有面前的城隍畫像，威嚴肅穆。

　　李道子也不著急，他心想，若是瘋道人不來，我等到半夜，便去城外義莊便是。

　　深更半夜去義莊著實考人膽量，但對常年住在墓地的李道子又算不得什么。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合體華服，這等人來城隍廟，本也招人奇怪。

　　城隍廟為數不多的人俱都對他投出好奇的眼神，但無人詢問。

　　畢竟李道子看起來是個貴人，周圍都是尋常百姓，哪里敢跟他搭話。也就是見瞧李道子沒有反應，才敢繼續瞧下去。

　　李道子倒也沉下性子，那九轉還陽決綱要里就有四個詞，講的是修行之秘訣——“情定，性滅，靈空，心靜。”

　　唯有時時牢記這四點，循序漸進，方有所成。

　　李道子修習這幾年，雖說未得其中三昧，卻也在“情定”上有些造就了。而且今日他放下一段心結，比平常更能生定。

　　真氣流轉，身子如泡在溫水中，漸漸地在城隍廟里那團肅然亦漸漸消散掉。

　　他沉浸在練氣中，忽地被一聲孩童啼哭打破定境。

　　李道子看過去，卻是一名女子緊緊抱著個孩童，現下還有些料峭春寒，此時居然快入夜了，廟又空曠，女子和孩童都衣衫單薄，盡管女子全力將孩子捂住，也不能完全避掉寒氣。

　　他見狀，不假思索脫了一身錦衣，蓋在孩童身上。

　　瞥眼間，發現女子生得倒是嬌嫩，不像是窮人家出來的，只是脖頸可見淤青，而孩童亦有些粉雕玉琢的模樣，惹人喜歡。

　　她們一身衣服，亦不是尋常人家能穿的。

　　李道子卻沒有說什么話，不等女子道謝，就回到原來地方。

　　那女子想上前感謝，李道子只是揮揮手，意思是不要她過來。而且李道子一臉冷漠，女子遲疑了一下，果是不敢上前。

　　不過那錦衣華服到底暖和，孩童不再受涼，漸漸沉沉睡去。

　　女子小心翼翼抱著孩子，到了城隍神像前磕頭，嘴里亦念叨著一些話。應是向城隍神申訴冤屈。

　　到夜里，應當是餓了，那女子將華服還給李道子，便又匆匆離去。

　　此時廟里也無旁人，只有李道子。

　　城隍老爺仍是肅穆。

　　李道子心卻不是很靜得下來。

　　因為還沒到深夜，他去城外義莊后，萬一瘋道人又到了這里怎么辦。

　　他如果繼續呆著，這一點時間也不夠行功周天。

　　唯有寂寞無聊地等待。

　　他不是等不了，只是心下有事，到底有些浮躁。

　　他忽地想起紅姑送的木劍他還背著，險些忘記了。將布條解開，李道子才開始好好觀察這木劍。

　　上面沒有什么特殊的紋理，只是梅樹枝的自然紋路。李道子難免有些失望，這不是法器嗎？

　　沉思片刻，李道子咬破手指，滴了鮮血到木劍上，結果全無反應。

　　“這也不行，用真氣貫注木劍試試？”他心念一動，正準備貫注修煉的真氣進入木劍中，一陣歌聲突兀而至，在腦海里分分明明，一時間注意力都被歌聲吸引走，根本沒法提氣。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歌聲像是很近，瘋瘋癲癲。

　　李道子心下一動，往外面走去，見得是一道人。

　　“應該是他。”

　　他忙將追上去，那道人又去的遠了。

　　好在歌聲仍是不絕，李道子得以大抵知道對方方向，他奮力直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