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帝業 第一百五十三章大破周師(完)
定隴,高延宗從馬鞍后抽出長刀,用刀尖推正面甲,然后雙腿用力一夾馬腹,戰馬邁開四蹄,奔上一個土坡,又順著山坡沖了下去。
在他的身后,是同樣武裝到牙齒上的上千騎兵,列隊飛奔,在山道上卷起滾滾煙塵,宛若洪流。
腳下的地形并不適合騎戰,土地過于松軟,雜草和灌木過于茂盛,還有許許多多的石子和小土坑,這些都將對高速推進的騎兵造成巨大的威脅。連日的大戰讓高延宗的這支精銳減員很大。
宇文護和宇文純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增兵夾擊高延宗,即使洛陽方面獨孤永業源源不斷的輸送兵員,但高延宗軍的壓力依舊很大,這些日子,他一直在試圖朝南推進,和宇文純來一場決戰。
這個時候是不能愛惜自己的士卒的,到目前為止,對付周軍最有效的攻擊手段就是騎兵沖陣,兩到三次的來回沖殺就能讓對面的周軍潰敗,極大的打擊周軍的士氣。
這避免了讓周軍看清自己的虛實,每次作戰以騎兵為主,步卒作用不大,只是局部配合,做做掃尾撿漏的工作。這種只露出牙齒的作戰方式很容易引起周軍的誤解,將高延宗實際的實力放大數倍。
再者,如果換成步卒作戰,那么,那么雙方得要打個兩時辰才能揭曉勝負,和周軍府兵精銳纏斗,會讓齊軍付出更加慘重的代價,從這方面來說,騎戰是高延宗最好的選擇。
“兩日前,蘭陵王殿下已經打穿了新絳和邵州,直奔定隴,將軍,我們要不要耐心先固守地盤,等到蘭陵王到了再合軍,撲殺宇文純……”
有將領提出了這么一種意見,現在,在這片戰場上,周軍給齊軍造成的壓力太過巨大,不管是宇文護還是宇文純抑或是侯龍恩,都在調兵前往宜陽、定隴……
高延宗搖頭,“不行,現在如果我們不出手就來不及了。”他指點著畫在泥地里的簡易地圖,面色凝重道:“這個時候宇文護來這一手,明顯是察覺到戰局對于周軍不利,想要圖謀后路了……”
“丟了汾北汾南,卻拿下了宜陽十余座城,對于宇文護來說,就等于和我們打了個平手……,現在他戰局不利,肯定想從宜陽找回面子。再者,他也絕不會容許我在他的后路鬧騰,無論怎么樣都是必須要滅掉我的……”高延宗苦笑,大都督希望他可以試一試抄宇文護的后路,但現在看來,這個可能幾乎等于零。
“抄底是肯定行不通了……,那我們就去救宜陽,總好過把自己也給折在這兒……,進攻,打敗宇文純,救下了宜陽,我們就可以全身而退。”諸將都聽明白了,高延宗的策略就是打,以攻為守,以進為退。
“將軍,對面可是田弘呀……”高延宗擊敗宇文盛后,田弘再次被宇文純起用,防范高延宗。
“怕個囊球!”高延宗瞪眼道:“被老子殺敗的周將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宇文盛還是柱國將軍呢,結果又如何?若不是他跑得快,現在已經成了刀下鬼……”
高延宗想起這些日子攻堅作戰的巨大損失就一陣肉痛,恨得咬牙切齒。
“撕開田弘的陣線,老子要活劈了他……!”
田弘畢竟是老將,經驗豐富,和高延宗交手也有一段日子了,他漸漸回過味來了,原來對面那小子是在虛張聲勢。這個時候高延宗想要推進也就更加艱難。
最艱難的攻堅戰由高延宗帶著重輕甲親自上陣,這些日子,他們像一把剔骨尖刀從周軍身上割下一塊塊血肉,同時自己身上也布滿了豁口。健銳營、雄武營減員一半。
“放箭,放箭!”面對疾馳而來的戰馬、疾刺而來的長刀長矛,周軍校尉大聲呼喝。站在步卒后面的弓弩手端起弓箭,將羽箭整齊的射出去。
天空湛藍如洗,這是個很適合作戰的天氣,羽箭如雨一般落下,周軍弓弩手依舊端著弓,等待著齊軍騎兵隊列出現騷亂,但他們失望了,那支騎兵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數以千計的羽箭射下去,也不過是讓沖在最前面的騎卒稍稍滯澀了一下,然后騎兵依舊在沖陣,隊列更加整齊,氣勢更加恢弘。
第二波箭雨也很快落下,將幾十個騎卒射翻落馬,十幾匹戰馬身上插著羽箭,在奔跑的途中轟然倒塌。馬背上的齊軍忽然消失了,及其靈活的藏身在馬腹底下,這個姿勢周軍根本射不中他們。
晉陽軍精銳可不是吹出來的,和百保鮮卑也相距不遠了。站在不遠處觀戰的田弘心中一跳,很不好的感覺涌了上來,他一招手,副將馬上會意,下去傳令,“長矛手,上前!上前,長矛斜刺,下蹲!”
騎兵馬蹄聲隆隆作響,齊軍沖殺的速度非常快,校尉依舊在組織周軍弓弩手準備,轉眼齊軍就到了五十步外,馬蹄聲和戰甲碰撞的聲音震得人頭皮發麻。他們連弓箭都拿不穩。
在弓弩手隊列前,長矛手已經排列成墻,長矛斜指,厚重如山,一定程度上穩定了軍心,只要齊軍撞進去,一定會造成及其慘重的損失。
弓弩手們稍稍鎮定了一些,正準備發射第三批羽箭,那些騎兵忽然從馬腹下冒了出來,“擲!”他們抓起馬脖子出掛著的短矛,用力揮臂擲出。
那一瞬間,前列的周軍忽然感覺到天空暗了一下,數百支短矛忽然從馬隊中飛起,沖上天空,撲殺而下,尖銳的短矛一下子便刺穿了只披著薄甲的士卒,周軍陣列,包括弓弩手在內的倒下了一大片。
周軍陣中出現了一瞬間的騷亂,齊軍抓住機會,后面的士卒再次將短矛擲出,此時沖在最前面的騎兵已經殺進了周軍陣列!然后周軍就如同割莊稼一般倒下了一片,戰馬的嘶鳴聲和人的哭泣聲響成了一片,一面面周軍旗幟接連倒下。
高延宗揮舞著長刀在人群中肆意砍殺,膂力驚人,手下無一合之將,那人帶著披著厚重鐵甲的騎士在周軍陣中馳騁廝殺,兜了半個圈子,周軍的防御便土崩瓦解了。
田弘的心涼了半截,他知道齊軍通往宜陽的路途已經打通了,大勢已去……
高延宗在周軍陣中馳騁之余,眼角的余光瞥見那老人的身影,他一刀將擋在面前的周卒劈成兩半,兇狠又不屑的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田弘花白鋒利的眉毛皺了一下,深深的看了兩軍陣中的那道身影一眼,最終還是下令道:“撤軍吧……”語氣中帶著無奈,周軍最終……還是敗了呀……
夕陽如血,高延宗和一眾軍卒累癱在地上,懶洋洋的,其余士卒正在做日常的掃尾工作。一隊騎兵從遠處的山谷中奔來,一些士卒警惕的站起來。
“不要慌,是我們的人……”高延宗看清了高舉著的那面將旗。
高延宗與田弘大戰剛剛結束,高長恭也打敗了宇文盛、袁杰,小股前軍正式和高延宗會師。高長恭摘下面甲,快步走上土坡,高延宗衣甲上全都是血,無力的靠坐在那里……
看見高長恭來了,牽起嘴角,笑道:“四哥你太慢了,我已經把去宜陽的路打通了,你才過來撿便宜……”
高長恭的眉毛一挑,也笑:“你這是說得什么話?我可是來幫你打的宇文純的,你別不識好歹啊。”
高長恭畢竟是哥哥,不管什么時候都是這種半帶玩笑半帶威脅的語氣跟他說話。
“大都督的意思是盡快解救宜陽,你還能騎馬嗎?”
“現在?我都累死了,能不能讓我休息一會兒……,你把我當牲口使呀?”
高長恭笑而不語,高延宗瞪了他一眼,一瘸一拐的從地上爬起來,“哎呦,騎馬騎太久,下面那大鳥都快磨平了……,笑什么,你是不是我哥?扶我一把呀……”
這歷時一年的大戰,在這場戰役之后,將要畫下句號。
“我們敗了……”相對于高延宗兄弟拌嘴的輕松,宇文純那邊的氣氛就顯得很是凝重,一大批將領靜悄悄的坐在那里,沉默不語。田弘沒能守住陣線,意味著什么,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
高延宗將長驅直入,周軍拿下宜陽的計劃成為了泡影。
“能不能殺回去?”宇文純恍惚了片刻,這般問道。
田弘搖頭,“不可能了……,高長恭來了,齊軍合軍一處,大勢已經不可逆轉,這場大戰,我們敗了……”
“……”宇文純呆坐著,目光幽幽的看向宜陽方向。這座城他整整打了大半年,大半年都沒能拿下,從前一切幻想的功勛榮耀,全都破碎成了水中月。
“那好,我們撤軍吧……”仿佛風吹過窗欞。宇文純苦澀的閉上了眼。
“什么?宇文純也敗了?!”遠在龍門的宇文護大冒肝火,厲聲咆哮。諸將坐下下首,額頭和后背都是冷汗涔涔,之后宇文護就感覺一陣眩暈,緩緩靠倒在榻上……
戰損了數萬大軍,宜陽未下,汾州又失,玉璧被圍,段韶、斛律光攻勢兇猛,他該如何是好?回到朝內,獨孤逆黨等必然趁機發難,宇文邕也不是省油的燈,到時必然群情洶洶,他該怎么向天下人解釋?他該……如何是好?……
劉勇鼓足了勇氣,出列道:“大冢宰,事已至此,我們議和吧……”
宇文護嚴厲的看向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劉勇硬著頭皮接著道:“大冢宰,若是我們不妥協的話,恐怕這場戰事將曠日持久,我們現如今,真的拖不起了!汾州已經在敵軍之手,我們只能認栽,只要大冢宰向齊軍議和,便可贏得喘息之機,撤離龍門,回朝整頓,日后必能卷土重來,望大冢宰三思!”
在座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宇文護沉思良久,最后只能點頭,“好,按你說的辦,派遣使者,向高齊……”
“議和……”他終究是把這兩個屈辱的字眼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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