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上,朝陽已經愈發濃烈,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已經籠罩了這片平原。
雙方的將士們仍然在奮力廝殺,仿佛,任何困難也不能讓他們停止這場仇恨。
冰冷刺骨的北風在這片人間地獄飄蕩著,顯然,和前幾天的炎熱相比,天色已經變化了許多。
感受著這驟然變化的天氣,呼延灼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他似乎察覺到,天上隱隱約約間落下了一片…雪花?
半天過去了,他才坐直了身子,當目光再一次接觸到陳希真的時候,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韓韜和彭玘二人躺在擔架上,一臉怒容地看著前方的戰局,之前慘敗的那種感覺讓他們幾欲瘋狂。
韓韜的傷輕一些,但三個月前的致命傷他本來就還沒有完全恢復,所以現在也基本失去了戰斗力。
蔡京被親兵們冒死救了回來,才沒有被數以千計的戰馬直接踩死。
這會,他正躺在擔架上,顫顫巍巍地坐了起來,咬牙切齒地看著眼前的大好局勢,在剛才被徹底逆轉了。
董平在手里,還能威脅他們。
現在,這幫人已經沒有了任何掣肘,戰斗力和士氣也越發高昂,看起來,居然隱隱地占了上風。
不行,這樣下去遲早要輸!
蔡京心中怒罵不已,要是再這么下去,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就只能主動撤退了。
這些兵馬還是他保命和稱霸的籌碼,要是全部白白地折在了這里,蔡京自然不愿意!
“殺!”
“殺了這幫人,給蔡太師報仇!”
“殺了這些狗官,給齊王殿下出這口氣!”
慘烈的廝殺聲和兵刃碰撞聲交織在一起,不停地回蕩在這片空間內,空氣中似乎也隱隱染上了幾分血色。
在這戰場的最中央,有一個地方,沒有任何人敢來打攪。
程婉兒抱著董平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句話也不說,她只是雙目空洞地看著前方,誰也不知道她現在想些什么。
而楊再興眼神劇烈地顫抖著,眼前槍尖上的血跡,也無法讓他平靜下來。
猛地一用力,楊再興已經將神槍抽了出來,他冷冷地看著這兩個人,往后揮了揮手,也沒有繼續再動手。
盧俊義沉默了片刻,也沒有再下殺手了,他只是搖了搖頭,開始下命令指揮和宋軍的交戰。
目前的強敵,還是呼延灼的鐵甲連環馬和強弩陣組成的循環沖擊。
這種配合戰術,戰斗力可謂十分強悍,宋軍雖然投降的人越來越多,但實力還是不容忽視。
盧俊義看史進和徐寧等人抵抗吃力,便親自加入了戰局,一邊叫楊再興和孫立二人來統率兵馬破陣。
“把齊王帶回去,想盡一切辦法也要保住他的命。”楊再興看著副將韓昕,眼神陰沉地說道:“記住,我不管其他的,要是齊王在路上死了,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屬下誓死從命!”韓昕單膝一跪,看軍醫已經給董平簡單包扎了,他二話不說,帶著董平就上了馬,然后開始用繩子綁他。
“我也跟著你回去吧。”徐秋水從一邊走了過來,一邊給韓昕幫忙,一邊語氣平靜地說:“我好歹懂些醫術,也能幫幫你。”
韓昕點了點頭,二人各自選了匹千里馬,便以極限速度往東平全力而去了。
楊再興咬了咬牙,也只得放棄了陳希真,帶領著麾下的五千神衛軍精銳,連同龍戰營從側面迎上了宋軍的防御。
這兩支部隊裝備了大量的火筒和火炮,原本是分散攻擊的,這下被集中到一起,宋軍陣地外圍防御用的盾車和防御陣線頓時就有些撐不住了。
眼神沉重地看著前方,楊再興試圖通過強大的火力,將這片防御主力的盾車盡快撕碎。
然后,主力就能從這里展開突破口,趁早消滅對方。
而此時,看著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替她自己擋住了這一槍,陳麗卿也眼神為之一顫,一時愣住了。
“傻丫頭,還…還在這發愣干什么!”
看著眼前的陳麗卿,陳希真只是強撐著,他大口地喘著鮮血,斷斷續續地說道:“趕緊走,走啊!”
“不,要走一起走,我絕不一個人走!”陳麗卿咬著牙,這個冷酷無情只知殺人的女人,居然也隱隱閃爍起了淚光。
然而,程婉兒已經向他們一步步走了過來。
“趕緊走,別管我!”
陳希真突然暴吼一聲,他一把推開了陳麗卿,用盡最后的力氣,咬破嘴唇強撐著,居然硬是站了起來。
“看樣子,我上次沒能除掉你和董平,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陳希真捂著腹部,顫顫巍巍地說道:“來吧,要殺就殺了我,只是別把我女兒牽扯進來,是我從小將她培養成一個殺手,把他作為我的工具的。”
“呵,看來,你永遠也沒有彌補這個錯誤的機會了。”程婉兒緊緊地盯著陳希真的雙眼,她只是冷笑一聲:“要我放了你們這兩個仇人,你自己覺得可能嗎?”
程婉兒看著他,只是一言不發,陳希真也沒說話,二人就這么對峙著。
千軍萬馬就在一邊生死拼殺,而二人站在這里,就像不屬于這個世界一般。
陳希真捂著腹部那道被貫穿的巨大傷口,他死死地咬著牙,全身卻仍然像是剛從水里出來一般,全都是汗。
他想動,卻怎么也動彈不得,連站著都已經是用盡了全力。
程婉兒最后冰冷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手中的含光高高舉起。
隨后,夾帶著兇猛的烈風,以迅雷之勢猛地劈下。
然而,程婉兒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煙霧。
那種強烈的迷霧,正在以飛快的速度擴散著,很快,就把附近的十幾個人都給籠罩了進去。
不好,要被他跑了!
程婉兒心中突然一驚,她迅速往后一跳,腳輕點附近士兵的肩頭,輕松就脫離了霧的范圍。
但是,當她四處望去時,卻發現陳希真和陳麗卿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手緊緊地攥了起來,程婉兒牙關輕咬,往附近到處搜尋而去,但這里到處都是廝殺中的人。
這種戰場上,要想隱藏實在是太容易了!
而要想去找人,簡直是…大海撈針!
“殺啊,殺了蔡京狗賊!”
還不等程婉兒思考對策,她就聽到了又一股,不知道從哪里傳過來的喊殺聲。
順著聲音望去,她只能看到,在附近那條河的對岸,已經有著大批打著“秦”,“花”字大旗的人馬,正往這邊殺了過來。
而蔡京就更慘了,要知道,他剛下令渡河。
原本是為了先撤退,不再和神武軍的主力硬碰硬,而且關勝和呼延灼也同意了他的意見。
誰知道,剛渡過去三分之一的人,大部隊還在河里,對面的人就殺了過來!
“混賬,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蔡京看著那邊混亂成一團糟的局面,氣的幾乎要爆炸了一般怒吼道:“西邊不是有周昂和張叔夜,程子明的數萬大軍嗎,賊寇到底是怎么過來的?”
“回大人,周昂將軍說敵軍太厲害了,西線的神武軍在秦明花榮的率領下,已經突破周昂的防線殺來了,他們的兵力不在五萬之下啊!”斥候一馬當先沖了過來,語氣焦急地喊道:“趕緊撤軍吧,要不然我們一定會全軍覆沒啊!”
“噗!”
一道流光閃過,那個斥候的腦袋已經轟然炸裂。
“再有混亂軍心者,一律處死!”
呼延灼威嚴的聲音響徹在每個人耳邊,瞬間就震懾住了他們,他右手鋼鞭一揮,又砸死了好幾個逃兵后,才看著蔡京冷笑道:“敢問蔡太師,現在你還要退兵嗎?”
“退,當然要退!”
蔡京捂著自己的肩膀,猛地從擔架上下來,站在了地上惡狠狠地說:“把青州的剩下所有人調過來,老夫這次已經決定要和董平魚死網破了!”
“不過,也要智取,不能現在繼續硬碰硬了,先避其鋒芒,過了河再說!”蔡京說完,親自指揮催促著加緊渡河。
這個時候,蔡京和呼延灼等人也靠近了船,只有關勝帶著人在后衛,不出所料的話,他們很快就能過河脫離險境了。
畢竟,蔡京事先布置的水軍帶著船隊來了,而神武軍的水軍還遠在千里之外的登州。
“可惜,青州那些人也已經來不了了。”呼延灼看著河對岸秦明的隊伍中,只是語氣低沉地說道。
蔡京遠遠一看,隨即,他整個人都氣地抖了起來。
秦明的隊伍中,居然有著十余萬人。
雖然,那些人很多都是老弱病殘,衣不著甲之流 “畜生,那幫吃里扒外的畜生!”蔡京氣得直接跳了起來,指著河對面那些人怒罵道:“那幫畜生,居然造反背叛我,他們還是人嗎,啊?!”
“老子去你娘的,你才是畜生!”
神武軍的陣型中,青州臨時兵馬指揮使蕭占聽得怒發沖冠,他拔出長劍來,指著蔡京破口大罵道:“你聽著,我蕭占為朝廷出力數十年,卻屢被奸人陷害,這一次要不是你以太師之令強逼我而來,我豈會與齊王為敵?!”
說完,蕭占只是又冷笑一聲:“我早已經歸順齊王,你們連我們這些老弱鄉兵也要拿來為你賣命,我們才不會和漢人同胞去廝殺讓你得利!”
“你…你…”蔡京越說越氣,一團氣被憋屈在胸口,直接大叫一聲,便又倒在了擔架上。
“太師!”
呼延灼回頭一看,頓時大怒,罵道:“蕭占,你這畜生,待大將呼延灼取你性命!”
說完,呼延灼便要往前率先渡河而去。
然而,他突然感到了一種強烈的風聲,混著淡淡的殺氣。
在他背后,那種氣勢已經迅速籠罩了過來!
眼神猛地一顫,呼延灼提起僵繩往側邊一閃,踢雪神駒落地之后,他迅速往后面看去,頓時冷笑一聲:“盧俊義,居然是你,想來找死嗎?”
“呵呵,呼延將軍不要急躁。”
盧俊義手中的黃金矛橫在身前,他只是笑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個道理,僅此而已。”
呼延灼眼神陰沉地盯著他,也不說話,手中隕鐵鋼鞭卻已經擺好了架勢,隨時準備惡斗一陣。
雖然話這么說,但他對盧俊義的實力再清楚不過。
現在,他只寄希望于隕鐵能摧毀盧俊義的兵器和盔甲。
盧俊義看著呼延灼,半天后,他還是開口了。
“我們雖然愛好和平,但,也從不懼怕戰爭。”
說到這里,盧俊義話鋒一轉,他只是冷笑一聲,語氣已經變得徹底冰冷了起來:“既然想打,我們也隨時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