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祚高門 1171 壯奪武關
此前入于行臺與沈大將軍小作深談,桓宣安心不少。這一行除了見識到行臺王師強大的實力之外,也能看出沈大將軍對于他們襄陽軍眾們態度不乏溫和。
桓宣并不認為這是沈大將軍故作姿態,因為沒有那個必要,退一步講,就算是沈大將軍表面溫和而內藏禍心,憑眼下行臺王師之強盛,也遠非他們襄陽部眾能夠抵抗。
沒有了這些思計彷徨干擾思緒,也能更加專注于眼下的戰事。武將因功而進,這總是一條至理。
沈大將軍讓襄陽戰卒們負責一方面的戰事,這對桓宣和襄陽眾將而言都是一個極為難得的機會,無論未來事態將會如何發展,今次作戰若能打得漂亮,大功加身,自然也能稍得從容。
至于今次跟隨桓宣同往行臺的部將們,或是言談中少有表達,但內心里對于行臺的征調已經不再如原本那樣抵觸,尤其眼見到回程中一批強力的軍械也加入他們的隊伍里,對于稍后的戰事也都不乏期待。
雖然這一批軍械不會分配到他們各自部伍中,從運輸到具體的作戰俱都單設一營由中軍直管,不過眾將也都心知,唯有如此安排才能發揮出這些重械的最大作用,在戰場上收以奇效。
返回南陽臨時駐處之后,桓宣便開始安排麾下將士次第開拔。相對于河洛王師整軍的行軍出動,襄陽軍隊的開拔效率就要低了許多。雖然將士們也是不乏驍勇,但后勤輜重方面的配合卻是稍欠,不能維持整軍的開拔進發,只能分批以進。
第一批西向開拔的隊伍便是桓宣的中軍兩千人,再加上其余幾路合共五千人馬,包括行臺援助的五百名揚武軍械營,自南陽出發浩浩蕩蕩往武關而去。
武關在這個年代或是不及潼關那樣險重,但同樣也是進出關中的重要通道,所謂秦之四塞,秦楚咽喉。關隘坐落于山川之間,易守難攻,尤甚伊闕。
若是按照原本的經驗戰法,桓宣應該是將中軍將士擺設于關隘正面,一方面保持著圍堵之勢,廣布斥候以切斷武關守卒與后路各方的聯系,一方面等待后繼軍隊次第匯合,而后以兵力上的優勢發動奪關大戰。
為了將武關鎖困成孤立據點,或許還要招募精勇繞過關防設伏以圍點打援。最后或是通過人命消耗而勇奪關防,或是讓關內守軍意識到孤防難守,出關投降。
可是這一次,因為有著一批強大軍械的加入,桓宣戰法也就不再保守,營盤設穩之后,即刻投入作戰。整整十架威力巨大的大將軍炮直接架設在丹水河面的浮橋上,其余將士則在周遭山嶺之間采集、打磨石彈。
武關乃是上洛門戶,所以郭敬所部人馬在這里也是布設了三千余名將士,同時關防西側也設置了一些互為犄角的塢壁營盤,周邊能夠投入作戰的將士足足近萬之眾,統率將士的則是郭敬的另一名族子郭春。
這郭春雖然名聲不甚彰顯,但同樣也是一名驍勇戰將,甚至早年羯國尚是勢大時,其人也曾統部于襄樊之間與桓宣進行過一些對戰,彼此互有勝負,單以戰績而論,桓宣都是輸多贏少。
如今胡勢衰竭,郭春雖然也不敢率眾貿然出關,但對東面形勢還是不乏了解,于關隘中準備了充足的防御設施。
襄陽軍到來之際,郭春便派出士卒于關墻之外設置防線,并且派人罵陣以引誘襄陽軍來攻而打消其軍銳氣:“桓宣老奴,手下敗將,從武多年如今甘為南貉孺子驅使西來送死……”
陣前叫罵自然沒有什么好言語,所以在聽到對面的羞辱罵聲之后,桓宣麾下將士們一時間也是羞憤不已,紛紛請求出戰以打擊敵軍氣焰。
“奴賊勢窮已是不爭事實,潰退窩居在此,早成插標待死惶恐之徒,縱得一時口舌快意,難免橫死此中最終局面,不必急于求戰一時!”
桓宣眼望著對面關墻上堆疊著大量的投石、巨木之類物械,情知此時上前激戰必然難免傷亡慘重,如今優勢正在自己一方,實在沒有必要為一時意氣而驅使將士上前送命,因此只是下令繼續加固營盤。
關隘上胡軍將士們眼見襄陽軍并無出擊的跡象,一時間氣焰不免更加囂張,郭春甚至組織一部分軍卒沖出防線,踏板由丹水水面順流向下沖擊,可謂是驕態十足。
“先弩射一輪!”
眼見對面如此,桓宣自然也不會客氣,揮手下令,而后軍陣中便響起了鼓令聲。
裝載于戰船上并丹水兩側岸邊合共十具強弩已是各自張開,繼而怒矢飛射,那粗逾手臂的弩箭不遜鋼槍,十數道烏虹破空而去。
很快敵軍便為其囂張付出了代價,彼此間距尚在里許之外,那些敵軍將士甚至還未張弦,強弩巨矢已經飛射而來,勢頭銳猛迅捷。
敵軍最前方的士卒雖然也有張盾,但那盾牌在如此強矢面前卻如紙糊一般,沒有起到絲毫防御的效果,直接被矢鋒洞穿擊碎!
至于那些盾牌后的敵軍將士們自然也難幸免,須臾之內便有數人直接被強矢所洞穿,哀號著滾落水中,很快便將河水染上一層血色!
這些強矢數量雖然不多,真正造成的殺傷也是有限,但是威懾力卻是十足。那些胡卒將士們哪里見過如此兇猛的大弩,射程如此悠遠,而他們手中的弓弩相比起來簡直就是玩笑一般,這一里多的沖鋒距離之內,他們完全就是一個個全不設防的活靶子!
關墻上郭春眼見此幕,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而后便下令收兵,讓士卒們退回關墻前的防線中,不要再作無用的冒險送命使得士氣更加低落,同時他又命令關墻上士卒們更加倍的辱罵桓宣,以求能刺激對方引眾來攻。
關隘內準備良多,只要對方敢于欺近攻打,郭春就有信心給予對方數倍慘烈的打擊報復。那些威力強勁的弩箭縱使銳猛,但在厚實的關墻保護下,能夠發揮出的作用也有限得很。
尤其對方若是敢于將強弩架設近前,郭春便打算不計代價的沖殺敵陣,只要能夠搶來幾具架設于城頭,整個關防將更加的牢不可破。
擊退了敵軍試探性的進攻后,桓宣也是欣喜于王師強械于戰陣上的強大威懾力,如此從容的布置攻勢,簡直就是他此前不曾有過的戰陣經驗。
至于其麾下將士們,這會兒親眼見識到己方殺器之強勁,士氣也都攀上一個頂點,面對敵營的辱罵非但沒有羞惱,反而是哄笑連連。
譬如敵方辱罵襄陽軍士卒們膽怯無比,只敢憑著械用逞兇,敢上前肉搏必是死路一條,這都是廢話。正如敵軍根本不可能放棄關防,于關墻之外列陣堂皇對戰。戰爭中各有所恃,這都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若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長,那才是最愚蠢的作法!
時間在雙方的互相辱罵中流逝,雖然在這過程中襄陽軍甚至連一次試探性的進攻都沒有,但郭春卻不敢因此放松。
他站在城頭,對于敵營正在進行的事情也都能觀望清楚,眼見襄陽軍搜羅大量石彈,哪里還猜不到對方稍后必然會以那幾個造型怪異的投石機作為主要的進攻手段。
這一發現令郭春心緒略定,但又隱隱幾分忐忑。
投石機確是一種攻防利器,就連目下武關關墻上也架設許多用以打擊敵軍逼近關墻的軍陣。而武關也是一座經營多年的雄關,關墻高闊堅固,一般投石僅僅只能造成些許騷擾,殺傷力其實有限。
雙方俱有此類械用,相比較而言,武關守軍因為占據著制高點,投石所能發揮出的殺傷力應該還要更大幾分。雙方對轟之下,優勢肯定在自己這一邊,桓宣想要憑著這種單調手段奪關,那是做夢。
可是在見識到對方強弩的殺傷力,又眼見對面投石機造型奇異,讓郭春隱隱感覺此戰中或還會有一些超出常識認知的事情發生。
不過,既然對方仍在緊鑼密鼓的準備著發動進攻,自己這里自然也要做出相應的準備。所以郭春也命令將士們行上關墻,將投石機并巨木之類投擲重物俱都擺開,一待對方欺近,便即刻予以雷霆還擊!
終于,軍陣中負責操控大將軍炮的揚武軍兵尉前來稟告各項準備已經停當,是否即刻發動進攻?
桓宣是親眼見識過大將軍炮的威力,對于這一刻也是期待良久,而且校場上的演練如何且不論,只有實戰才是檢驗威力的最好方法。
“進攻!”
隨著桓宣一聲令下,中軍軍陣中已是鑼鼓齊鳴,戰線上的大將軍炮緩緩前推。于此同時,關墻上的守軍也做出了反應,拋石高高揚起向這一方向砸來。
眼下雙方戰線距離仍在兩里開外,關墻上那些拋石射程自然不可能跨過這么遠的距離,所以主要還是存意威懾,逼迫襄陽軍不得靠近關墻。
然而大將軍炮前推不足十丈便停了下來,仍在對方射程之外,這一幕令關墻上的守軍更加哄笑連連,嘲諷襄陽軍實在膽怯。
可是,很快驚人的一幕便將他們的嘲笑聲給打斷!
只見那些大將軍炮各自穩架原地,繼而機扣怒發,碩大的石彈被高高拋起,莫大的力道帶著這些石彈飛過半空,繼而便重重的轟擊在了關墻上!
“怎、怎會如此?”
碩大的撞擊力道令得關墻都隱有顫動,猝不及防下那破碎飛濺的石塊甚至直接鑿擊在了郭春前胸甲葉上,而他整個人也被左近親兵們下意識推搡拍擊在了垛墻內。
關墻外的襄陽軍戰陣中將士們同樣眼見此幕,頓時整個戰線中俱都響起了雷鳴般的喝彩聲!桓宣眼見如此,也是忍不住的笑逐顏開,拳頭高高揮起揚擊半空:“今日必破此關!”
接下來的戰斗過程,便完全就是大將軍炮獨自的表演時間,十架大將軍炮依次排開,次第轟擊著城頭,而武關關城也的確無愧雄關之稱,在這樣頻密的轟擊下,關墻仍是聳立在那里,沒有出現大的坍塌損傷。
可是,在大將軍炮轟擊的過程中,關墻上卻全然無法反擊,那些敵軍將士們準備的所有反擊手段在這樣一個射程距離上都完全無法收效,只能被動的挨打,哀號慘叫,茫然無助的奔走逃竄!
最悲哀還是列陣關墻外的那些敵軍將士們,城頭防線已經完全被大將軍炮的強勁攻勢打擊粉碎,再也不能給他們提供援助,他們這些人只能無助的困守關墻之下。若要組織陣線向對面沖鋒,又要面對那強勁床弩的鑿射收割!
戎行半生,戰爭居然還能打成這種模樣!
此刻,襄陽軍中軍內已經陷入了狂歡,這些襄陽百戰老卒們雖然對戰經驗也都極為豐富,但類似的攻防態勢與戰爭形勢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沖啊!先登奪關,勇爭大功!”
轟然一聲巨響,在連續不斷的攢射轟擊下,武關關墻出現了一段坍塌缺口,眼見這一幕,襄陽戰卒們更加歡欣鼓舞,甚至無需主將驅令,俱都嚎叫著重逢上前,蜂擁而入,忙碌的追擊剿殺著關城中那些混亂的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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