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祚高門 0626 太陽照常升起
簡而言之,如今的合肥近似一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所以,在祖約北投后,江東沒有第一時間將之收復,一方面是因為亂后新定,沒有余力。
庾懌坐鎮歷陽,將這一片廢土經營起來已經極為困難,更不要說再往北去。而荊州陶侃方面雖然還有這方面的實力,一則當時的形勢,如果將合肥置于陶侃之手,那么只能遷都避其鋒芒,極不利于亂后的穩定。而陶侃也有這方面的考量,并沒有得寸進尺的進逼。
另一方面,如果但從維護江東穩定而言,無疑歷陽的經營和廣陵的穩定要更重要的多〕然進認肥,但卻后繼乏力,除了挑釁石趙引得羯胡南來之外,并沒有任何意義。
而在羯胡方面來說,至今還在消化統一北地的戰果,而且內部已經出現極不穩定的征兆。至于祖約的北投,完全就是一個意外之喜,對此后續也并沒有更進一步的安排。
歷史上,石勒殺掉祖約在某種程度上也顯示出對于南下并不是很熱心。否則,無論從哪方面來說,祖約似乎都是一個合格的帶路黨。雖然眼下不知是什么原因,北方至今沒有傳來祖約的死訊,但也沒有其他消息。可見如今祖約即便茍活一時,也是不得看重,同樣反映了羯胡眼下并沒有大肆南掠的打算。
而從目下掌握的情況來看,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如今合肥的鎮將名為黃權,本是石勒的義子名為石權,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又復了原姓。但既然被安排在這樣一個位置上,可見在如今石趙內部也是失寵一派。至于守軍多少、布防如何,眼下庾懌那里還沒有一個確切的情報,但郭誦等戰將如今已經率部北上游弋觀察。
雖然合肥的情況已是如此,但并不意味著就完全沒有收復的價值,相反的,價值極大,意義極大!
原本合肥的被忽視,是因為從王敦時代便開始露出苗頭的荊揚對峙,這一區域始終不是經營的重點。但沈哲子圍繞豫州經營調度這么久,自然不是為了只作兩頭角力的籌碼,而是要舊能多的掌握主動權。
如今荊州方面,陶侃吞下江州,誠然一時間聲勢大漲,但這么大的收獲要消化下來也不容易。所以在近期之內,也并沒有發兵北上的精力。當然待到后方安定好之后,一旦有所動作,必然會凌厲無比。
至于徐州廣陵方面,郗鑒這一輩子注定就是做個和事佬,廣陵那里形勢太復雜,想要初步整合向北發力,絕非短期之功。這也是沈哲子一開始就放棄在廣陵經營的原因之一,水太深,一旦陷入進去不好抽身。尤其他家南人根本,想要徹底將流民帥打服,能不能做到且另說,最起碼要殺的人不會少,一旦殺得太狠,就算是坐穩徐州,又有什么意義?
豫州眼下雖然還有勢弱,可是一旦拿下合肥,那么后繼發兵淮南,就是一個確定無疑的瘍。如果戰事進展順利,甚至可以取代兩翼,成為北伐的主攻方向,獲得主持北伐的資格時,無論江東人心如何,對于豫州的關注和投入必然會大大增強!
但是,對于合肥的攻略,并不是一城一地的爭奪那么簡單,而是一整個大戰略的立足點。而且,說是收復合肥,事實上重點根本不在于合肥這一地。
合肥能夠在三國大放異彩,還要源于漢末時沛國劉馥的經營,所謂單馬造合肥空城,建立州治。如果沒有劉馥的經營,張遼威震逍遙津那也無從附著。但可惜劉馥雖有白手造雄城之能,終究不如赫赫戰功來得醒目,在后世反而不甚知名。
但劉馥建造的合肥城,因為地近巢湖,東吳水師易攻而被滿寵放棄,又建新城。后來司馬氏執政,淮南三叛,合肥都多受波及,平吳后戰略意義不再,漸漸荒廢。至于如今,石趙黃權所謂坐鎮合肥,其實是在合肥附近的壽縣駐留,并沒有重新將合肥營建起來。
庾懌言道對于收復合肥并無把握,倒也不是謙辭。或許這一戰在戰場上壓力不大,但是想要將合肥區域內羯胡的勢力掃蕩一空,仍然是有些難度。而且羯胡會不會南下馳援,也是一個未定之數,畢竟祖約北投,令得原本整個轄地都失去控制,根本不能對羯胡造成有效的阻攔和牽制。
而且,收復合肥只是一個起點,如何能夠在一片廢墟上快速將這一重鎮經營起來,既能抵御羯胡后繼的爭奪,又能成為進望淮南的基地,如此龐大一個計劃,遠非庾懌能夠掌握☆起碼在物用投入上,庾懌便無能為力。
而且在這個過程中,還需要廬江、廣陵等兩翼的策應,如此才能將單獨的戰略據點連接成為一個完整的戰略防線。否則就算把合肥經營起來,也將淪為原本歷史上庾亮對邾城的經營,孤懸于外,策應乏力,結果無論投入再多,還是一戰俱滅,令得整個北伐大計劃就此夭折!
這方方面面的前提,都不是庾懌一人能夠完成的,也不是臺中幾位執政喊幾聲加油就能做到的,他需要更直接、更實際的支持。
這就是沈家和庾家緊密合作的內因所在了,繞開庾懌,沈哲子連發動北伐都做不到∠爹的成長上限已經被限定了,不可能爭取到沿江的戰略重鎮,即便是勉強爭卻,也必定會和陶侃一樣掣肘諸多,難竟全力。而他想要混到那一步,掰著手指頭算也要十幾二十年。
早在沈哲子到來之前,庾懌便已經與老爹討論良久,稍后以鄱陽為渠道將兩地資用周轉援助的問題。即便是不考慮對沈哲子的信任問題,他也肯定不能甩開沈家單干。更何況,他對沈哲子的信任那也是由來已久的。
雖然臺中已經通過收復合肥的決議,但是具體資用的調集、兵員的發動、戰事的開展以及流民的安置等等諸多問題,肯定還有許多細節需要討論。所以他們眼下能夠討論的,還只是一個大的框架。
為期幾天的大慶典很快結束,這當中倒也沒有什么值得特別去說的問題。其中比較容易引發討論的幾點,其一就是瑯琊王氏在這慶典中的集體缺席。
當然這也是因為王氏大喪,實在不宜拋頭露面。但這對時人而言,可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要知道自從南渡以來乃至于整個中朝后期,瑯琊王氏可從來沒有與時局熱點脫離的這么徹底過是在今次的大慶典過程中,如果不是有心人意識到這個問題且提出來,根本就察覺不到瑯琊王氏的存在!
高門失勢不可怕,畢竟世祚悠久,誰家都有起起伏伏。但沒有存在感那就太可怕,最起碼給人的感覺就是,遠來就算沒有這一家門戶存在,太陽照常升起!
至于第二點,則就與時勢無關了,而是皇太后宴請各家命婦女眷,在建平園里接連看了幾天的戲⊥算慶典已經過去了好幾天,那些命婦們依然逗留于此,可謂如癡如醉。而她們觀戲的內容也漸漸流傳出來,一時間哪怕街頭巷尾尋常小民,都津津樂道的談論北地有位忠烈娘子替父從軍,北抗胡奴!
這一出花木蘭內容如何且不論,最起碼藝術形式真是給人以結結實實的沖擊,就算是再美的歌舞又或魚龍戲,也遠不及這戲劇豐富多樣、有觀賞性。
而這一次,皇太后也很會把握熱點,用了幾天的時間才與一眾命婦們看完花木蘭,頗感意猶未盡,不只將戲文內容吩咐沈哲子使人英出來分贈內外,還讓興男公主帶著她家戲班子在都內人家巡演起來。
至于所用的理由,倒也很充分:“花氏女替父從軍,雖然出于女誡,婦人弄武,行事有缺。然則察其心跡,又何嘗不是忠義孝悌,人倫表率。勿執表象,存意會心,內外俱要共勉!”
皇太后這么表態,縱有人對此不屑,也不好公開宣揚。畢竟近來時風還是稍顯肅殺,廣陵又一位師君被盧鋮牽連入獄。這會兒不管好嘴巴,真的是自找不痛快。更何況,那戲劇的確是精彩紛呈,讓人入迷。
于是一時間,都中便風靡起來。甚至有人家專程送家人到丹陽公主府,要學花木蘭這一撤,歸家細賞。
而隨著大典落下嶧,參加清議的時賢們也都陸續返鄉。但這并不意味著都中氣氛就冷清下來,便是內外時局調整的巨大動蕩。大量的官員職位開始進行調整,每一次調整幾乎都引起一輪熱議,而后又被新的更猛烈的熱議所取代。
首先是早已得任荊、江刺史的陶侃,臺中允其移鎮武昌,并且公府征辟其數子入臺,一時間可謂尊榮備至。繼而又是河南褚裒出任武昌太守,廬江周撫出任汝南太守,譙王司馬無忌出任江夏相,潁川鐘雅出任豫章太守,潁川庾條出任臨川太守,吳興沈鮮出任鄱陽太守
一連串兩千石郡國官長的任命,令人眼花繚亂,圍繞江州一片區域近乎進行了徹底的大換血。動作之大,乃是王敦叛亂以后都沒有過的背后引申出來的意思是,江州已經徹底被各方瓜分消化,瑯琊王氏在這個問題上再也沒有翻盤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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