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唐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相助
候震告老還鄉,陳文亮走馬上任。對于普通的官吏而言,這似乎是一次再正常不過的任命了。畢竟候震已經六十大幾的人了,這幾年明顯的精力不濟,他的離任是在意中的事情。雖然大家對于接接候震的人選有諸多猜測,但陳文亮突然空降,也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
正如徐想所說的那般,陳文亮的頭很鐵。
作為皇帝陛下的貼身機要秘書出身的陳文亮,身上貼著明晃晃的皇帝標簽,代表的是皇帝的意志。
雖然李澤建立了一系列的委員會以及義興社代表大會制度,一直在努力地分權,但對于整個大唐來說,皇帝的話,依然是金口玉言。
中下層平靜無比,但在上層,這一任命,卻是在平靜的水面之下,激起了無數的波瀾。陳文亮在經濟發展委員中是徐想的鐵桿盟友,而這段時間,發展委員會中關于機構改革的一系列提案,已經掀起了無數的明爭暗斗。
陳文亮突然就任河北總督,到底是代表著徐想在上層的斗爭之中失敗,還是他準備另僻蹊徑,另外開辟一個戰場,眾說紛紜。
“候爺功成身退,可喜可賀啊!”新到任的總督陳文亮與候震并肩立于海興碼頭之上,看著港灣之中云集的大小船只。“從此可清風霽月,含怡弄孫,羨煞人等。”
候震呵呵一笑,對于他來說,的確是心滿意足了。
想當初,李澤火焚德州,他們幾大家凄凄惶惶地被迫遷移的時候,哪里曾想到如今的輝煌呢。現在回想起來,在路途之上,自己明智地選擇了與李澤的合作,是這一輩子做出的最重要的決定。
當初的德州八大家,馬氏一族灰飛煙滅,其余幾族也都是平平無奇,唯獨他候氏一族,卻是青云直上。他先是在滄州執政,接著又升任河北總督,算是做到了文臣的頂峰了。如今平安退休,得封海興候,風風光光地回家養老。
而自己的兒子候方域在軍中發展也一直頗為順利,家族后繼有人,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呢?
海興候,是李澤為了酬候震這些年的功績而冊封的。當初滄州一飛沖天,得益的便是海興港的興起。而海興港,正是候震一手一腳地打造出來的。
與各去皇朝的封爵略有不同的是,現在的大唐的候爵之位,就是一個榮譽稱號。但這個榮譽稱號,得來卻是極其難的。
朝廷對于爵位的封賞,極其吝嗇。任何一個在職的人,是休想得到爵位的封贈的,只有在七老八十快要退休榮養的時候,才會得到一個。
而且,沒有世襲這一說。
“陳督風華正茂,才是我輩羨慕的對象啊!”撫著一雙老寒腿,候震微笑著道:“陳督,從此我便是無官一身輕了,臨走之際,卻有幾句心里話不吐不快。”
“正要請教候爺!”陳文亮拱手,認真地道。候震一直在河北之地為官,對于這片地方,沒有人比他更要熟悉的了。
“不敢當請教二字!”候震搖頭道:“乞骸骨歸田,我其實已經想了好幾年了。只是陛下今年才允準而已。這些年來,大唐人才輩出,統御地方,發展民生等各種各樣的方法,與我們這些老家伙的經驗,已經大不相同了。這是讓我最為心力交萃的地方。深感以我的能力,實在是已經無法適應眼下的需求。很多東西,我不懂,便不敢冒險去做,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陳文亮微笑不語。
他知道候震說得是實話。
但河北諸地,一向便是大唐的核心所在,不管是武邑,翼州,鎮州這些原武威的老地盤,還是德州這個工業基地,滄州的海興港,都是帝國興起的基礎。
李澤用候震鎮守這個地方,正是因為眼下風云變幻之際,需要一個老成持重的人壓住大盤,這樣即便其它的地方出了差借,只要基本盤穩定,一切便可以重來。
但現在不一樣了。
隨著大唐帝國在東北,西域,西北諸地大獲全勝,統治已經穩固無比,作為曾經的核心所在,河北一地,在很多政策的實施方面,已經遠遠地落在了后面。
這個時候,需要河北再次出發,重新扮演帝國老大哥的角色。
基于這個出發點,候震的確不再適合擔任總督一職了。
“今年前兩個季度的國民生產總值的統計,河北雖然仍然名列第一,但與后面的差距已經越來越小了。”候震略微有些遺憾地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別人都在進步,而我們卻原地踏步,這是我這個總督的問題。只怕到了今年年末,我們第一的寶座還能不能坐做,都是一個問題。”
陳文亮點頭稱是。
隨著李澤入主長安,武邑的重要性隨即下降。而膠州港,揚州港等對外港口的興起,對于海興港的威脅也越來越大。如今大唐的工業作坊已經不僅僅局限于德州,而是屬于四面開花之態勢,德州已經呈現出頹勢。如果不是軍工作坊云集德州,只怕這個下降速度還會更快。
“陳督來此,肯定是帶著任務而來,要打破河北如今的僵局,重振河北的經濟。”候震看了一眼陳文亮道:“陳督在陛下身邊任職多年,能力、見識,自然都是上上之選,我是一點兒也不擔心的。我唯一擔心的是,這一次陳督下來的另外一些想要做的事情。”
陳文亮失笑:“候爺,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
“河北需要手術,但卻不能開膛破肚。”候震認真地道:“以我的看法,步子一定要往前邁,但步子千萬不通邁得太大。萬一扯著蛋了,可是真的疼。陳督年輕有為,前程遠大,這一切不可不思量。”
“相比起整個大唐,河北一地,卻又顯得小了。”陳文亮在這一節之上,卻是不肯讓步的:“老候爺盡管放心,刀子雖然會下得猛一些,但一定會找準地方,剜除的肯定也是膿瘡。”
“縱然剜除膿瘡,周邊好肉,不免也會受到影響,一個肌體,總是相輔相成的。有些小病,已然與整個肌體共生了,不若慢慢地藥養之。”候震勸道。
“看病要趁早,要不然,容易拖成大病。”陳文亮道:“忍得一時之痛,方能換來來日堂皇大道。候爺,在這一點上,我是下了決心的,徐主席也是下了決心的。我既為馬前卒,便已經做好了一切的心理準備。”
話說到這里,候震知道自己的勸說不會有任何效果了。陳文亮是肯定要在河北大動干戈的。如果這里面僅僅是徐想的意思,還好辦一些,但很明顯,陳文亮來接自己的位置,就代表著皇帝也是這個意思了。
他很是有些擔憂。
隨著自己的離去,河北官場將會迎來一場大地震了。
“我在武邑,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縱然老朽不堪驅策了,只要陳督一聲召喚,必然不遺余力!”
“多謝候爺,只怕到時候,還真要麻煩候爺的,到時候候爺可不要閉門不納才好!”陳文亮拱手道謝。“不知候爺愿不愿意擔任咨政一職?也好方便文亮隨時請教。”
“你我都是受陛下大恩之人,說這些就見外了。”候城搖搖頭。“就是你不給我這個咨政的位子,我也會全力相助的。”
朝廷要在官僚體制之上進行大的變革這件事情之上,在中樞已經討論爭執了許久了,因為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而使得這個計劃一直沒有得到實施。以候震的人脈,自然清楚了皇帝也好,徐想也好,準備采取自下而上的倒逼策略,選中的實驗地,就是河北。
候震從心眼兒里是不愿意河北來當這塊實驗田的。但凡是實驗,總是有風險,成功了還好,自然是一飛沖天,要是失敗了,必然會一地雞毛。他在河北多年,感情自不必諱言,如果僅僅是徐想一個人的意思,他肯定是要反對得。這無關于個人利益,純粹是因為對于本地的感情。
但這里頭夾雜著皇帝的意思,就讓候震難作了。
本來想勸勸陳文亮,讓他悠著一點兒來,但一席交談,卻發現這是根本達不到的目標。陳文亮竟是賭上了自家的前程也要來做這件事情。
陳文亮當然無懼。
就算失敗了,以他與皇帝之間的關系,頂多閑置個數年便又可以重新出山,但河北一旦出了差錯,只怕一時半會兒就緩不過氣來了。本來就已經被蘇浙河南等地追得有些喘不過氣兒來了,再給一棒子,那該怎么好呢?
既然無法改變皇帝的意思,也無法勸得動陳文亮,候震也就只有自己也撲上去了,希望能利用自己在這里多年的威望,幫著陳文亮把這件事情做成。
見這位老總督肯相助,陳文亮也是大喜過望。“候爺,今明兩年,咱們就不爭這個國民產值第一的位子了,最多到第三年上,我們就讓他們刮目相看,到時候管他什么蘇浙陜豫,都讓他們在我們屁股后頭吃灰。”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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