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唐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重壓之下的妥協
站在柵欄之后的一處簡陋的箭樓之上,王又看著綿綿的春雨,這兩天,不斷地又潰兵匯集而來,他的這個營地已經收攏了多達五千余人,而隨著潰兵越來越多,他知道的消息也越來越多。
大軍的確是沒有了。
李祖新也戰死了。
整個鄂岳已經落入到了北唐軍隊手中。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將軍向真,到現在仍然下落不明。
這個時候,下落不明反而成了一個好消息了。可以肯定的是,北唐軍隊肯定沒有抓住或者殺死向真,否則對方一定會大力宣揚了。向真的死或者俘,都會對廣州朝廷再度造成打擊的。沒有這些消息,就說明向真還活著,還沒有落在對方手中。
北唐右驍衛與右千牛衛在圍殲向真數萬大軍的時候,并沒有使用他在鄂州遭遇的那樣變態而兇猛的炮擊。一場經典的合圍,切割,穿插,硬生生地將向真的四萬多大軍給擊潰了。弄清楚了這一點的王又更加的沮喪。
向真所率領的軍隊,可是公認的南方聯盟中最具有戰斗力的一支部隊,但在北唐大軍面前,亦然是不堪一擊。
王又很清楚,向真麾下的軍隊,完全是在模仿著北唐軍隊的一切,使用的操典,便是北唐軍隊通用的。
而這本操典在南方聯盟之中的推行,一直受到了莫大的阻力。因為這里頭涉及到了太多的各方各面的利益,如果要平衡各方面的利益的話,那這本操典,就會淪為一張廢紙。而這一次的慘敗,只怕會更為向真一直在努力的軍事改革蒙上一層厚厚的陰影。
王又在陽新已經等了十天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一來,陽新本地能籌集到的糧草幾乎已經全部被他弄來了,而向洪州的錢文中的求援,也如同石沉大海,連個響聲兒也沒有聽到。
二來,唐軍的先鋒,由任曉年率領的右千牛衛一部,已經在向陽新方向挺進,再不走,搞不好就走不了啦。
軍營之中已經在打點行裝了,其實也沒有什么可打點的。這支軍隊,現在好多人連最基本的兵器都在逃跑的途中丟掉了。
他再次地看了遠方一眼,正準備轉身離開箭樓的時候,眼光卻是凝住了。
遠處的小道之上,一個步履蹣跚的身影,正踉踉蹌蹌的向著他的大營靠近著。雖然還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身形輪廓卻是那樣的熟悉,王又心里一陣狂喜,飛快地下了箭樓,招呼了身邊的幾名兵士,飛一般地向著前方迎去。
聽到密集的腳步聲,那個渾身泥濘,幾乎看不出眉眼的人停下了腳上不,抬起頭來,看著王又,咧嘴一笑,露出了滿嘴的大白牙。
王又怔怔地看著向真。
此刻的向真,衣裳襤褸,不少地方都撕破了,一條條的倒掛下來,披頭散發,不少頭發都結成了一砣一砣的,臉上不少地方結著血瘸,手里拄著一枝斷了半截的長槍,肩頭之上,套著一根繩子,而繩子的另一頭,則拴著一個由樹桿子做成的木排子,上頭仰面朝天地躺著一個人,如果不是那人的胸膛還微微起伏著,王又幾乎要認為這是一個死人了。
“大將軍!”王又淚如雨下,搶前一步,單膝跪了下來。
向真盯著王又看了半晌,卻是兩眼一翻,一個后仰,重重地跌倒在了泥地之中,現場又是一陣慌亂。
向真醒來的時候,已是入夜時分了。王又親自動手,替他洗浴更衣,看到向真身上的累累傷痕,更是觸目驚心,有些地方,竟然已經是化膿生蛆了,那個被王又臨地從陽新捉來的大夫,手腳顫抖地給向真處理著傷口。
“將軍,這藥劑熬了喝下去,如果今夜高燒能夠褪下去,那便是無恙了。”大夫顫顫巍巍地道。
“多謝大夫!”向真卻不像王又那樣兇神惡煞,躺在床上拱手行了一禮:“王又,還有錢嗎,多給大夫一些。”
“不敢,不敢!”
“走吧!”王又卻是拎起了大夫,將其帶到了門外:“你卻先去歇著,明日大將軍若無事,自然重金酬謝。”
聽到這話,那大夫卻是膽戰心驚。
向真這樣的情況,能不能活下來,那就真得看命了,要是這人死了,只怕自己也是性命不保。
回到帳中,向真卻已經是倚著被子坐了起來。
“大將軍,怎么到了如此地步?”王又問道。
“僥幸逃得一條性命罷了。”向真淡淡地道:“一路之上,又碰到了一些潰兵搶劫,嘿嘿,為了一點點食物,便能拔刀相向。”
“他們竟然敢冒犯大將軍!”王又勃然大怒,但馬上又省悟了過來,那樣的環境之下,向真哪里敢露出本來的身份,只怕真是露了相,便有些心懷叵測之徒將他捉了獻給北唐軍隊,妥妥地能得以大筆賞金。
“劉信達把我給出賣了。”向真嘆道:“如果我與他兩軍能聯手的話,縱然是敗,也不至于敗得如此之慘。”
“終有一日,要將他碎尸萬段!”王又咬牙切齒地道:“如今那劉信達卻是已經到了九江,等我們與錢文中匯合了,再去收拾他。”
向真卻是搖了搖頭:“眼下,卻是動不得他了。便是錢文中,也不會同意的。以后,錢文中只怕要與這劉信達沆瀣一氣,勾達起來了。”
王又一怔。
“這一次我出兵鄂岳,要錢文中出兵出糧,這家伙一毛不拔,眼下我大敗虧輸,他當然也怕我們秋后算帳,劉信達這一次與我結了仇,他正好可以利用劉信達來與我們對抗。當前大局之下,終是要團結所有的力量來對抗北唐的,我們也只能咽下這口氣。”
“他們真靠得住嗎?”
“他們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但有一點是很清楚的,李澤的兵一旦打了過來,他們什么都不會剩下。所以,他們抵抗北唐的心思,是不會錯的。鄂岳丟掉了,江西這里便首當其沖,錢文中再蠢,也知道單憑他自己的力量是無法與李澤對抗的,還是要借重我們的力量。”向真道:“等我回去之后,再作打算吧。王又,你跟我說說,鄂州之戰,是怎么一天就潰敗了的?”
王又嘆了一口氣:“大將軍,北唐軍隊又有了新的武器,威力無雙,而我們事前對其一無所知,猝然遭遇,立時便吃了大虧。殺傷倒還是其次,但對于士兵的震撼卻是無以復加,與其說我們是被唐軍擊敗的,倒不如說我們是被嚇敗的,仗還未開打,軍心卻已經散了。”
到了王又對鄂州之戰的描述,向真也沉默了下來。
隔著四五里左右的距離,便能對防守一方造成慘重的損失,這樣的武器,太可怕了。
“能發現他有什么弱點嗎?”
王又想了想,道:“我在大堤之上的防御陣地,被他們擊垮之后,他們便又將這種叫作火炮的武器拖到了岸上,我在城上看得真切,一門這樣的火炮,需要很多人才能拖動,極為沉重。估算著起碼有數千斤重。這也解釋了為什么他們先前將其裝在船上了,而您在廣水也沒有遇到過這種武器。”
“總算不是無懈可擊!”向真吁了一口氣:“南方多山,道路崎嶇難行,這樣沉重的武器,不可能大規模使用,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大將軍,明日我們就要離開陽新了,北唐軍隊正在向這個方向之上靠近。我打算先去洪州,在錢文中那里弄到一些補給之后,然后再退回嶺南去,這批軍隊,不經過長時間的整編,只怕已經是上不了戰場了!”王又道。
向真點了點頭:“好,去洪州,我也想見一見錢文中。想來現在他的態度,應當會有不同了。”
“可是未免太晚了一些。”
“亡羊補牢,未為晚也。”向真吁了一口氣。
讓王又驚喜的是,一夜過去之后,向真的高燒竟然褪去,人也顯得精神多了,當下他也不再遲疑,立時拔營,帶著這幾千殘兵敗將一路退向了洪州。
而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洪州,他們不但見到了錢文中,還見到了讓他痛恨不已的劉信達的部將傅曉田。
倒是向真,并沒有任何額外的表示,似乎早前劉信達的背叛而導致他全軍覆滅,在他心中一點影響也沒有。
大敗之下,三方算是保持了難得的平靜,所有人都明白,眼下不是算帳的時候,集中所有的力量,抵御住北唐的進攻,才是眼下迫在眉捷的事情,即便是劉信達,向真都可以容忍,又遑論是錢文中了。
三方在洪州的談判可謂是一團和氣。
劉信達得到了在九江駐扎的權利,但九江的撫民官必須由錢文中派出,九江一地所出,用來供養劉信達所部。錢文中立刻集結所有能集結的力量,準備與北唐軍隊作戰,而向真則會馬上返回嶺南,集結嶺南部隊前來支援。同時,也會協調福建方向派出援軍或者在錢糧方面預與江西以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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