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唐 第五百九十三章:斬將,奪旗
德里赤南勒馬黃河邊上,臉色有些陰沉地看著對面旌旗招展的右武衛大營。他沒有想到,朔州唐軍反應如此迅速,不但早就抵達了黃河邊上,更是在這里修筑了一個半永性的堅固的大營。
這讓他們早先的計劃,出現了很大的紕露。
按照吐火羅的規劃,他們在拿下天德之后,便應當插入河東區域的,但現在朔州兵馬已經抵達了他們的側翼,這個時候他們想再走這條道路,就不得不擔心唐軍攔腰給他們一擊。
如果他們僅僅是騎兵倒也罷了,但德里赤南此行,騎兵只占一半,大量的步卒是無法迅速擺脫唐軍的糾纏的。
眼下,便只有先擊敗了唐軍右武衛,才能高枕無憂地進入河東,完成吐火羅騷擾,牽制,破壞河東的目的。
“彭芳,你覺得該怎么打?”德里赤南突然回頭,笑著問身邊一個顯得有些頹廢的將領。
這個人,便是天德節度使彭芳,他,投降了。
與德里赤南一場野戰,大敗虧輸的彭芳帶著數千心腹突圍回到了中受降城,但緊接著便被德里赤南包圍,守御數天,沒有多少準備而且士氣低落的天德軍損失愈發慘重起來,這個時候,靈州全線失守的消息,讓彭芳徹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在德里赤南派人招降之后,他選擇了向對方投降。
他不想玉石俱焚,也不想他的一家老小都跟著他陪葬,當然,還有他手下的那些將官們和心腹精況,他們的家人也都在中受降城。
到了這個時候,天德軍上上下下,早就沒有了一戰的信心。
“不好打!”彭芳打量著對面不遠處的右武衛大營,“張嘉是一名極有經驗的將領,這個營盤也建立得極其牢固,再加上他們的裝備極好,所以想要打下來,必然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但是我們必采要將其打下來。”德里赤南道:“你有什么辦法?”
彭芳思忖片刻,道:“正面強攻是必須的,然后派遣一支騎兵繞道至大營之后方,實施突襲,牽制,或許有可能。”
“很好。”德里赤南點了點頭:“那正面強攻,就由你來負責主持,我們擅長野戰,攻堅并不在行,我會派一支騎兵繞道他們后方去的,你覺得怎么樣?”
彭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投名狀,也是證明自己價值的機會,只是,這一仗下來,自己還能剩多少人呢?
“彭芳,你也知道,大論的二十萬兵已經拿下了靈州,正在全面進攻夏州等地,我們將獲得全面勝利是無可置疑的,打贏了這一仗,我們便能直下河東,對河東進行兩面夾擊,等到拿下了河東,你想要什么沒有呢?”似乎看透了彭芳的心事,德里赤南道:“我答應你的讓你永鎮天德,可是說話算話的。”
“我明白了,我們正面強攻。”彭芳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可以選擇的余地,到了現在,他也唯有用部下的鮮血來為自己的未來鋪就一條光明大道了。
士兵死光了,總是還可以再招募的。
兩人正對著對岸的右武衛大營指指點點,討論著對方大營防御布置的時候,右武衛大營之中卻突然鼓聲雷動,密密麻麻的士兵瞬息之間便涌上了大堤。
右武衛戰旗之下,張嘉勒馬而立。
德里赤南與彭芳倒也并不如何驚訝,今日來探營,他們都是騎兵,來去自如。并不懼張嘉來一次突襲。
鼓聲驟停,一騎突然手執右武衛戰旗,躍馬下了大堤,直接踏馬于黃河之中那厚厚的冰層之上,奪的一聲將戰旗插在冰層里,手中斬馬刀戟指對岸,厲聲喝道:“彭芳,堂堂大唐節度,甘心投敵事賊,你,要臉嗎?”
彭芳臉霎那之間便漲得通紅。
“彭芳,你要臉嗎?”身后大堤之上,上千右武衛將士齊聲高呼。
彭芳臉紅得猶如要滴下血來,竟是無言以對。
德里赤南眉頭一皺,回頭看著身后,厲聲喝道:“誰去取了這狗賊人頭為彭帥出這口惡氣?”
一名吐蕃將領縱馬向前。
“末將愿往。”
“好。”德里赤南微笑點頭,“執戰旗去,殺敵,奪旗。”
“遵命!”那名吐蕃將領大聲應命,一手執戰旗,一手執長矛,縱馬而下。
斬將奪旗,一個古老的戰場傳統,多發生在兩軍光明正大的對壘之時,無外乎就是要以個人武力來激起士兵們的斗志,一方發起這樣的挑戰,另一方當然也可以不應戰,甚至可以亂箭將這個挑戰者射死,但如此一來,己方士氣必然會受到影響。
不得不說,在這個時代,個人武勇,仍然是所有人都佩服的一種手段。
當然,這樣的在萬人矚目之下的決斗,雙方派出去的都是自己覺得最有把握的戰將,因為這不僅僅是人的決斗,還涉及到戰旗的歸屬。
看到對方疾沖而下,右武衛郎將卻是一拉馬韁,向著上游方向而去,而那名吐蕃將領似乎對這一套也很熟悉,將手中戰將往冰上一戳,帶馬往下游跑開一段距離,使得兩人之間的差距拉開到了千步左右。
戰馬興奮地打著響鼻,昂著頭,嘶鳴不已,兩將凝立片刻,一聲吶喊之時,同時摧動馬匹,相向狂奔而至。
兩岸數千人,在這一刻,都是屏聲凝氣。
轟隆一聲,兩人兩騎,重重地對撞在了一起。
兩騎交錯而過,血水噴濺而起。
兩岸士兵的反應卻是各不相同。
因為吐蕃將領只剩下了半片身子,隨著戰馬向前奔行了數十步之后,啪噠一聲,另外半邊也從馬上掉落了下來。
而右武衛郎將的肋下卻插著一根長槍,鮮血也正從肋下嘀噠嘀噠地掉落下來。
但他還活著。
普通的士兵沒有看清楚,但將領們卻在這一刻,看清楚了兩人的交鋒。
戰馬交錯的一霎那,一個舉刀,一個挺槍。
問題就在于這名右武衛郎將完全沒有閃避的意思,竟是自顧自地便是一刀斬了下來。完全就是不要命的一種兩敗俱傷的打法。
吐蕃將領在這一刻大駭,他稍稍地遲疑了一下,腳下不由自主地夾了一下馬腹,胯下戰馬以為得到了主人的指使,向外稍避了一下。
就是這么一點點的距離,使得吐蕃將領的長槍稍稍地偏了一點點,刺到了右武衛郎將的肋下,破甲而入。但那雪亮的刀光卻在這一瞬間斬了下來。
鋒利的斬馬刀,自頸部入,肋下出,一刀便將那名吐蕃將領砍成了兩片。
右武衛郎將策馬兜了回來,一伸手拔出肋下長槍,扔在地上,根本不管傷處血如泉涌,行至吐蕃戰旗前,一刀斬出,將對方戰旗斬斷,縱馬踐踏而過。
“吾乃大唐右武衛郎將魯敬,彭芳,你必死于我刀下。”郎將魯敬,厲聲大吼,吼完這一句才帶馬而回,一彎腰拔起己方戰旗,在如雷的歡呼聲中縱馬奔向本陣。
德里赤南一張臉黑得如同鍋底,這一戰,沒有任何精彩可言,只有生死之分,即便是他,也看得驚心動魄,他自忖便是自己上去,也不見得能避開這樣的奪命一刀,最多與這名唐將同歸于盡。
這是換命,賭的就是誰先膽怯。
“我們走!”德里赤南帶馬回轉,連那名死在黃河當中的吐蕃將領的尸體都不要了。
魯敬縱馬奔上大堤,整個人晃了晃,也是從戰馬之上掉了下來。
他受的傷,一點兒也不輕。
“李相秘營出身的人,一個個果然都是瘋子啊!”張嘉在心里低聲嘆了一句。這魯敬,出身于大青山秘營蛟組。
今日雖然只是兩個人的戰爭,但卻讓雙方士卒都看得驚心動魄,一槍一刀,雙馬交錯,一切便都結束了。
戰爭,有時候就是這么簡單。
翌日,正式的大戰終于拉開了序幕。
由彭芳指揮下的天德降軍為先鋒,在戰鼓聲中,舉著大盾,推著弩車,緩緩地下了河堤,踏著厚厚的河冰,向著對岸逼來。
而在凌晨時分,一支由阿史杜拉率領的吐蕃騎兵,卻是沿河上溯數十里,準備覓地渡河,從后方向右武衛大營發起攻擊。
與此同時,在距離這里數百里的地方,一支騎兵隊伍,在漫天的風雪之中,靜靜而立。人與馬,都覆蓋上了一層雪花。
這是李德率領的八千騎兵,此時,他們距離他們的目標,只有區區不到二十里地。
而他們的對手,吐蕃大將色諾布德,正在西受降城中享受著溫好的美酒以及俘虜的艷麗的女人。
西受降城并不大,壓根就駐扎不下他的數萬步騎,能夠進城的,便只有色諾布德的數千心腹,主力部隊,則在距離西受降城數里的地方扎下了大營,與西受降城互為犄角。
“對方毫無防備,連斥候都沒有往外派。”數名歸來的斥候,滿臉喜色的向李德匯報著。
“今日,就是這些雜種的死期。”李德看著身周的八千騎兵,狠狠地一揮拳頭,道:“接近,突襲,馬踏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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