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唐 第四百五十一章:有人得到的多,自然就有人會拿得少
潞州城中,現在聲音最大的無疑便是田悅無疑了。
誰的實力最強,誰的聲音就最大。更何況,田悅現在控制著城內所有的糧食以及各類后勤補給物資。
哪怕是朱友貞到了潞州城以后,也不得不屈居于田悅之下。哪怕他是朱溫的兒子,是那個已經攻占了洛陽,長安的差不多快要抵達人生頂點的梟雄的兒子,在潞州,他也只能聽田悅的。
現官不如現管。
現在的潞州,看起來是三方勢力。
田氏的魏博勢力,薛氏的昭義勢力,以及后來的朱友貞的宣武勢力。但實則上細分起來,田氏之中田平與田悅并不對付,只不過現在強大的外敵壓境之下,勉強一齊攜手。而薛氏勢力當中,薛沖與薛堅之間也并不是親密無間。至于朱友貞的麾下,成份便更復雜了。既有宣武兵,又有昭義兵,還有收編的神策軍。
看起來潞州的兵馬雜七雜八的加起來有七八萬人,但想把他們擰成一股繩,勁兒往一處使,心往一處想,這還真不是一般的難度。
也許在城外的武威軍,河東軍大舉進攻的時候,這些人能團結一氣兒,共同抵抗,但只要戰事一緩或者停下來之后,他們內部的矛盾便會不受人控制地爆發出來。
矛盾點實在是太多了。
而最容易引爆矛盾的,則是后勤物資的供應問題了。
在潞州城,田悅其實是早有準備的,田承嗣在死之前,也對田悅做出了一定要保住潞州的交待,所以田悅在潞州屯集了大量的糧草,田悅也對困難作了充分的準備。
但問題是,他當初在作這些準備的時候,只估算了魏博軍力和昭義兵力,并沒有將朱友貞的部屬算進來。現在朱友貞后路被斷,無可奈何之下撤入潞州城,一下子多了三萬余兵馬,頓時便讓潞州的供應吃緊起來。
三萬余部隊,人吃馬嚼的,每天的消耗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多了這么一支額外的部隊,就要分潤出原本的分配額度,打破了原來的平衡,自然就會有人的供應被大幅度的減少。田悅自然不會讓自己的嫡系吃虧,那么少出來的部分,便只有讓田平以及薛氏來承擔了。
自家鍋里的食被人撬走了,每日供應大幅減少,從能吃飽到每天都要餓肚子,田平,薛堅,薛沖等人自然滿腹怨氣。就算他們身為統兵大將,了解當前局勢,但麾下的士兵們可不是這么想的。
連吃都吃不飽的話,還怎么提起兵器打仗?
面對這樣的情況,田平與薛堅薛沖自然也要為部屬爭利益,否則部下軍心一散,先倒霉的可就是他們這些人了。
每三天一次的軍事會議,現在議軍事的時候上,在會議上為后勤物資的分配扯皮吵架的時候多。
又是一場激烈的爭吵之后,各部的將領們不歡而散。有的人恥高氣揚,有的人義憤填膺,這樣的分配會議,總是有人會得利,有人會吃虧。
而毫無疑問的是,每一次吃虧的,都是薛氏兵馬。
田悅不會吃虧,因為東西就在他的控制之下,田平縱然與田悅不和,但麾下兵馬也是魏博精銳,自家兄弟,在這樣的時候,再怎么心有隔閡,總不至于讓他餓肚子。朱友貞原本算是弱勢的一方,但現在曹煥率領大軍來援,已經打進了衛州,他的聲音便驟然也大了起來。
如此一來,便只有讓薛氏兄弟受委屈了。
原本的潞州主人薛氏兄弟,如今已是淪落到連肚子都吃不飽的地步了。
“大郎,你哪邊的戰事如何?”薛堅看到臉色滿是陰郁的薛沖,主動上前打招呼。在潞州城中的薛氏一族,現在也就是薛堅與薛沖兩個主事的人了,不過兩人的境遇還是有著許多差別的。作為引田氏入昭義的主導者,薛沖的日子比起薛堅要好過得多,至少到了現在,他還獨自地統有一軍,在北城獨立對抗刑州方向的楊知和兵馬,還有著獨立自主權,在這樣的軍事會議上,還是有資格發言的。
相比之下,薛沖就要慘多了。他的兵馬損失慘重,現在已經并入到了田平的麾下,與裴知清一樣,聽從田平的指揮對抗東面的尤勇所部。
不過論起在薛氏一族的輩份來,薛沖卻是與薛平一樣,而且還是排行老大,只不過以前是薛氏一支失意的偏房而已。而薛堅卻是故去的延平郡王薛嵩的族弟,薛沖也是要叫一聲四叔的。
“四叔,我哪邊還好,我對楊知和知根知底,就是程緒難對付了一些,那些神策軍打起仗來有些不要命,讓人有些頭疼。”
薛堅嘆道:“真是不知道武威有什么手腕,連神策軍這樣的魚腩在武威晃了一圈之后,也改頭換面,變得如此難纏起來。哎,今天這么一搞,你的士兵還吃得飽嗎?”
薛沖臉色陰沉:“已經出問題了,我哪已經只能讓輪值的士兵吃飽了,不輪值的,一天吃一頓飽飯而已,再這樣下去,真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
“田平對我還算不錯,一天兩頓勉強還能填飽肚子,只是沒啥油水啊。回頭從我哪里給你調一點糧食過去,好歹也能撐上一撐。”薛堅道。
薛沖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沖著薛堅拱手道:“四叔,這可真要感謝你,你可是解了我的大難了。”
“都是薛氏一家人,這樣的時候,還分這么清干什么?說起來,我還沒有感謝你當初的救命之恩呢?走,去得意樓,我請你好好地吃一頓。”薛堅道。
薛沖一笑:“現在城里都這個模樣,得意樓早就歇業了,他們能有什么東西,即便是有,也都被征走了吧?”
薛堅一笑:“得意樓那樣的地方,不管怎么樣,總還是有點老底子的,別人去自然是沒有的,我們兩個去,他們翻翻箱底,總還能是整一桌出來的。”
得意樓是潞州城的老字號了,比薛氏在潞州城統治的日子還要長,當然,現在也是關門歇業,只余下了掌柜的和兩三個老伙計堅守著,至于得意樓的東家,聽說早就跑了,連掌柜的也不知道東家跑到哪里去了。
薛堅與薛沖,老掌柜自然是認得的。正如薛堅所說,別人不招待,他們兩個自然是要招待的。就在后面伙房旁邊的小屋里,擺上了一個小桌子,老掌柜親自下廚,居然也整了二葷三素一湯來,飯只是粟米的,不過好在老掌柜居然還從地下挖了一壇酒出來。倒是讓薛堅薛沖歡喜得緊。
“想不到我們天天吃不飽肚子,你這老家伙居然還藏著好東西。”薛堅沖著老掌柜笑罵道:“平日里躲在這里吃香的喝辣的,我們卻在城頭之上賣命,算你識相,不然今天我非拆了你這得意樓不可。”
老掌柜躬腰呵呵笑道:“活了這五六十年,總是會記得藏著點什么東西以備不時之需的,別人來自是沒有的,不過是薛將軍們來,便是自己不吃,也得拿出來孝敬二位啊。”
薛堅揮揮手:“好了,我會記得你今日說的話的,你去忙你的吧,我和大郎有話要說。”
老掌柜喏喏而去。
“大郎,先敬你一杯,當初要不是你去報信,我只怕已經被薛崿給干掉了,現在墳頭都長草了。”薛堅舉杯道。
薛沖苦笑一聲,舉杯一飲而盡。
兩人不再說話,連喝了數杯酒,臉上都是有些酒意了,薛堅卻又嘆道:“大郎,現在我真是有些后悔了,你說,要是當初我不起兵,而是干脆將兵馬地盤交給老二,自己學一學當初的二郎,跑回老家去當一個富家翁,是不是更好一些呢?”
薛沖嘆道:“四叔,那您甘心嗎?”
“是啊,不甘心,終是不甘心啊。”薛堅緩緩搖頭道:“只是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與我們所想的,相隔了何止十萬八千里吶。老二已經死了,聽說尸骨無存。咳,連福王都變成了一把灰,他又算得了什么。”
說到這里,兩人又都是沉默了下來。桌上的飯菜說起來是他們這些日子里看到的最好的飯食,但兩人卻都是索然無味。
“二郎,你說,咱們守得住潞州嗎?”
“也許吧,曹煥不是已經到了衛州嗎?要不然今天朱友貞何至于如此囂張?”薛堅道。“如果我們還能堅守一段時間,武威軍兩面受敵,指不定便會撤軍。田悅不是說,魏博節鎮那邊,已經在組織兵馬準備直接進攻翼州以解潞州之圍嗎?”
薛沖一笑,壓低了聲音道:“騙人的,田平跟我說了,魏博主力早就被抽調一空,現在幾乎都集中在潞州,而在魏博的田緒與田懷,更是已經三心二意了。兵他們的確是征召,但他們的使者,卻往武邑哪邊跑得勤呢!”
薛沖手一抖,杯子里的酒頓時灑了出來。
“這,這是真的?田平為什么不跟田悅說這個情況?”
“田平肯定也參與進去了。”薛堅撇撇嘴道:“你別忘了,田平是田帥的親兒子,田悅只是侄子,當時田帥意外重傷,身邊只有田悅,誰知道田帥最后的遺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薛沖震驚難言。
“再說了,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誰不為自己的未來想一想,田平與田緒,田懷肯定是一撥的,他們不為自己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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