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唐 第三百二十章:讀書從來不是一件快活的事情
李澤回到武邑的第二天,便親自到了粟水河畔的武威書院。隨同他一起而來的,有武邑的現任縣令姚敬,武威書院未來的副山長楊開,錢袋子夏荷以及李泌等護衛。
章回是李澤親自請回來的,而武威書院,他更是寄予了厚望,也許現在還用不著,但以后,指望著他們的地方多著呢。
李澤給夏荷的指令便是建設武威書院的一應所需都必須盡量滿足。但回來之后,從夏荷的支出明細之上,武威書院的建設經費卻是出乎意料的少。
夏荷對于李澤的意思向來是尊從的,姚敬更沒有膽子克扣什么,這讓李澤很是疑惑。今天就是想來親自看一看,章回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
面臨粟水河,背靠大青山延伸出來的山脈,武威書院的景色自然是沒的說。粟水河原本是汛期是有隱患的,但經過武邑這兩年持續不斷地治理,這種情況早已經不復存在。加高的河堤兩側斜坡綠草如蔭,絢爛的各色野花點綴其中,靠近河水的地方,一塊塊從外邊運來的石料遍布堤底,替河堤抵抗著河水的第一波沖刷,眼下夏汛還沒有到,河水離著堤岸還有一段距離呢。
而堤內,栽種不久的一棵棵垂柳絲絳倒垂,隨風而舞,一棵兩棵并不稀奇,但如同成片成片地延伸出去,那可就成了一景了。大堤之上,一塊塊青石板鋪成了路面,青草,野花,青石板,垂柳,再加上青山綠水,這里,倒成了武邑一處絕佳的景色所在。
李澤看到章回的時候,這位大儒正光著膀子站在半截墻上,揮舞著木錘在賣力地與他的兒子章循錘打著兩塊夾板之間的夯土。
說句實話,每次看到章回裸露出他那一身強壯的健子肉勞作的時候,李澤就很有些出戲的感覺,這哪里是滿腹經綸的大儒,這完全就是一個莽漢啊!再配上那一臉的大胡子,他看起來比屠立春更像一位猛將一些。
修建武威書院的人自然是很多的,武邑縣令姚敬知道節帥李澤對這個書院的重視,更重要的是,章回這個人,對于所有讀書人來說,就像是一個傳奇,能與這個人近距離的接觸,只怕是天下絕大部分讀書人的愿望所在。不說別的,單說一個由章回任山長的書院在武邑落戶,他這位縣令的地位,立馬便會噌噌上升好幾個檔次。
正是基于以上的這些原因,在修建武威書院的時候,他自然是挑選最好的工匠,保證足夠的人手,又何嘗需要章回親自下場呢?
不過這就是章回的風格。
不僅僅是他,李澤看到,在工地之上,還有數百名一看就不是經常勞作的人,有老有少,大的超過了四十歲,小的只怕不到二十,也是挽著褲腿,卷著袖子,在不同的地方,吭哧吭哧地干著活。
師長在干活,他們這些當學生的,又豈能在一邊袖手旁觀?
因為有這數百名讀書人親自下場勞作,章回還遣走了一部分打下手的雜役,只留下了那些必須的大匠。
不過如此一來,效率可就大大降低了。
哪些大匠,起初哪里有膽子指揮這些平時在他們看起來高高在上的讀書人呢?雙方磨合了好一段時間,情況這才好了一些。
姚敬提著袍子,踮著腳一跳一跳地繞過了地上亂七八糟的建筑材料,一溜小跑著到了土墻之下,仰頭看著上面的章回道:“山長,山長,大帥過來了。”
章回拄著手里的木錘,看著遠處正行來的李澤,一笑之下,丟了木錘,竟然一涌身從墻上跳了下來,不僅把姚敬嚇得倒退了幾步,便連遠處的李澤也是唬了一跳,這墻修建了大半了,可真不矮,他可不想他費了心思才弄回來的大拿還沒有正式上任便跌斷了腿。
“替我回稟一下大帥,我去洗沐一下就過來。”丟下這句話,章回繞過矮墻便走。
得到姚敬回報的李澤有些錯愕,上一次他見章回的時候,可沒有這么多講究,他突然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夏荷,才一下子明白過來。他現在這個樣子,的確是不太適宜在夏荷面前露面。至于上一次見面時的李泌嘛,頂盔帶甲的李泌大概在章回的眼中,算不得女人吧。
李澤站在工地的中央,看著零亂的現場,不由搖搖頭,要是讓大匠統一指揮普通的工人來做,說不定書院的主體應當差不多完工了。
四周的那些明顯是士子的人,都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向著李澤拱手為禮,施過一禮之后,便又各自去干各自的活計了。只有一個四十多的身材略有些瘦弱的人,丟下了手中的蘿筐走到了李澤的面前。
“淳于先生,哪里用得著你親自來做這些事情呢!”李澤向著面前的這人抱拳道。這人叫淳于越,亦是公孫長明的友人,尤擅律法,是正兒八經的法家傳人。
淳于越苦笑道:“我倒是真不想干,有這個時間,我去琢磨琢磨法條多好啊!但章瘋子就是這樣一個性子,他是山長,他發話了,我不干不行啊!好在這兩年我在長安,為了養活家人,設套抓兔子,織網撈魚蝦,這身板也還算練得結實了,不然還真應付不過來。”
李澤大笑,“淳于先生的家人在武邑過得還習慣?”
“真是要多謝大帥救淳于越于水火之中啊!不瞞節帥,我那兩個還年幼的孩兒,自從到了武邑,足足長了十多斤肉。”淳于越拱手道:“淳于越無以為報,便只能將這一身所學,盡數賣給李帥了。”
“律法是治理地方的根本啊!這些年來,我們大唐的律法,快要荒廢盡了,淳于先生以后要多多費心了,不單單要在這里教授弟子,接下來只怕還要在我的節鎮幕府之中任職,還請先生莫要嫌勞累哦!”
“能拿兩份薪水,我高興還不及呢!”淳于越半開玩笑地道。
說話間,換好了衣衫的章回已是大步而來。
鳥靠羽毛,人靠衣裝,這話是真沒說錯的,當章回傳上文士衣衫,邁著方步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的時候,那種大文人的氣質瞬間便傳達了每個人的心中,即便是那滿臉的絡腮胡子似乎也影響不了他那似乎浸在骨子里的氣質。
“章先生,何至于此啊?”李澤指著累得一個個滿頭大汗的士子們道:“我請他們過來,是想讓他們在這里安心讀書,受教或者幫著我們傳道授業解惑的,這些活計,普通人就可以完成了。”
章回先向李澤行了一禮,又轉身,沖著夏荷拱了拱手,慌得夏荷趕緊欠身還禮,在場的可還有楊開,姚敬這些人呢,偏生章回卻沒有理他們。
看著夏荷有些慌亂,章回卻是一笑解釋道:“夏夫人,我向你施禮可不是因為你是大帥的如夫人,而是敬你身為女子,竟然能掌握武威節鎮十一州的財政大計,我到武邑也有一個多月了,自己看了不少,也聽人說了不少,你能將財賦這樣的大麻煩處理得井然有序,是有大才的,章某敬才不敬人。”
“多謝大師贊譽,小女子愧不敢當。”夏荷心中略有些得意,再次欠身為禮。
章回笑了笑,轉頭看著李澤道:“剛剛大帥所說,我可不贊成。讀書讀書,光讀書有什么用?關鍵是學以致用。”
從懷里掏摸出一卷紙來,在李澤面前展開,“這是大帥親自設計的武威書院,不過請大帥見諒,我改動了不少,這一片,開辟為農田,讀書之余,學生們都要親自耕種,盡量能做到吃的糧食疏果,都是自己種出來的。”
李澤苦笑:“武威再困難,這點糧食,武威節鎮還是能供得起的。”
“不是這個原因!”章回笑道:“在這里讀書的,將來有很大可能是要為官的是吧?”
“是。”李澤倒也不隱諱:“武威書院就是我用來陪養人才的地方。”
“大帥,你難道希望你將來的官員,將來一個個的都是不知農稼為何的的人嗎?一個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不自己親自上手,如何能知農稼之苦,不知農稼之苦,如何知道體恤百姓,如何知道一飯一粒來之不易?”
一通道理講下來,頓時讓李澤啞口無言。
“不但要種田,以后還要親自上山去砍柴。”指著遠處的大青山余脈,章回笑道。
“先生是武威學院的山長,自然由先生作主。”李澤只能連連點頭。
看著李澤無話可說,章回倒是顯得更加興奮:“大帥,這里是校場,學生們還要習武,君子六藝嘛,再說了,現在時逢亂世,有一個好身體,一身好武藝,也是很必要的,我的學生,絕不能成為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哪怕是文官,要是敵人來了,也能提著刀子便往上沖。”
“一切都依先生。”李澤苦笑道:“不過先生,這樣一改,以后學生們休閑娛樂的地方可就沒有了。”
“他們是來讀書的,那有時間娛樂?即便有,那也是在上課的時候修習禮,樂,不過大帥,這些課程嘛,我已經決定要大大地縮減了。時間不夠。”
“如此一來,學生們未免也太苦了!”
“讀書本來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是一件受累的事情。要想讀書,就不能怕吃苦。怕吃苦還讀什么書?”章回不屑一顧。
(呃,最后幾句話是我的私人夾帶呢!我是一個老師,哪怕現在已經離開了一線,但我非常痛恨某些專家說什么狗屁快樂教育,教育從來都是一件辛苦事,讀書從來都不快活,不輕松,人都是有惰性的,我們讀書不是為了快樂,而是為了讓知識改變命運,所以再辛苦也得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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