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漢 第二十四章 一意起高樓(下)
三日后的上午,劉焉第二次來到了邯鄲。
這一次,他做了萬全的準備,先是提前一天到達了城南魏氏莊園中,在那里和公孫珣的委托人魏松長談了許久,然后今日一早才全副儀仗,威風凜凜的進入了邯鄲城。
不得不說,這位冀州刺史的到來似乎也讓原本就很熱鬧的邯鄲變的錦上添花起來。
畢竟,這年頭天子幾乎沒有出巡這種說法,而地方長吏又非故不得輕易離開駐地,所以即便是像邯鄲這種大城,最多最多也就是迎來一州刺史了。
當然了,相較于邯鄲城內的百姓而言,更吃驚的人反而是劉焉和他的州中隨員們。
“文琪,”公學門前,劉焉剛一下車,便忍不住指著那高聳的藏書樓認真詢問道。“區區數月,我就不問你這是如何平地起高樓的了?你只告訴我,此處真如傳言那般藏有十萬卷書?”
“方伯說笑了,”帶著一群人來迎接對方的公孫珣行禮后會意的笑了一下。“不過是萬卷書,一式十份而已。”
“哦……”劉焉面露恍然。“如此,也算是大手筆了,便是萬卷書,這天下又哪里能輕易湊得齊呢?而且,雖然版印之說之前便有耳聞,但一次十萬卷,也足以震懾世人了!”
“萬事萬物都是這般,”公孫珣不以為意道。“第一次總是讓人難以置信,習慣了也就那個樣子了。”
劉焉微微捻須頷首,卻又四下打量,嚇得不少本地豪強大戶紛紛低頭裝作不見:“聽說這天下聞名的蔡伯喈也在此處,我久仰其大名,卻始終未得緣一見……”
“蔡公確實在此處,且任了公學祭酒,方伯若是有意,隨時可以去見一見。不過……”
“不過何事?”
“不過這兩日事情繁雜,”公孫珣輕笑道。“需要勞煩方伯的地方很多,蔡公身為祭酒怕也要沐浴熏香,為明日的祭祀做準備,若是要深談,就得晚一些再說了。”
“這倒無妨。”劉焉自然不以為意……祭酒一詞本就源于祭祀時持酒主祭之長者,大漢的太學祭酒博士也是這個意思,而祭祀嘛,這年頭本就是很神圣的重頭戲,天子都要保持尊重的,那蔡伯喈沐浴熏香不見客什么的也可以理解。
而且再說了,劉焉此行諸事繁雜,恐怕要在趙國待上一段時日,倒也不在乎這一點時間……實際上,參與邯鄲公學明日的什么‘開學典禮’,本就是他此行目的之一。甚至今日他就要按照約定,來為公孫珣在公學中做一件事情的。
就這樣,劉焉帶著州中諸人與來迎之人挨個寒暄,即便是面對昔日讓他去送小妾的一群趙國豪族也是毫不在意,端是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大約浪費了半刻鐘,才在公孫珣的相邀下直接往公學門內而去。
不過,踏入門內,甫一饒過滿是布告的影壁以后,這位冀州刺史便登時愣在當場。
原來,公學門內便是一處寬敞至極的院落,院落中用白灰劃出了大量的橫豎長線,分出了一堆方格,而每一格內都有一個草蒲團、一個小幾案……當然,還有一個裝束不一、年齡不定的學子,或是滿頭大汗閱卷不止,或是面色輕松揮筆不止。
大略看去,居然有三四百人不止!
“這是在考試?”劉焉怔了足足數息才陡然反應過來,魏氏莊園中的見聞倒也歷歷在目。
“入學的摸底考試而已。”公孫珣當即失笑。“也好給他們分班,因材施教不是?”
“怕是不止如此吧?”有著十八年辦學經驗的劉焉當然一聽就知道什么叫作摸底考試,但是想到昨晚魏松與自己交的底,卻也是捻須輕笑不止。“文琪不是說今日便要公推出孝廉嗎?還讓我今日趕到,為你們做個見證。”
公孫珣再度輕笑一聲,倒也沒有反駁。
原來,早在蔡邕、呂布一行人到來之前,藏書樓剛剛立起來的時候,一向不出門的趙國相向栩便突然傳出話來,說既然要立公學,那國中今年的孝廉,便由公學中推舉出來好了,屆時他自然會薦于朝廷。
這話聽起來當然有些不著調。
但是,偏偏就在前幾日,即將成立的公學中也干脆通過官方渠道,傳下了幾份文書粘在了國中各處亭舍那里,一邊自然是說要繼續招生什么的,號召本地士子前往公學中報道;另一邊卻又干脆言道,因為國相有命,要在開學典禮前一日臨時來一場摸底考試,所有人都要考……而且還專門說,只要是趙國籍貫子弟,無論是否要入學,也無論是否有職司在身,只要能在今日上午趕到邯鄲公學,都可以參加這場‘摸底考試’。
這就暗示的……幾乎相當于明白的告訴所有人,之前的流言是真的,而且今年的孝廉,不管別的,最起碼也要參加這場考試才行。
當然了,真正的孝廉早有安排,趙國本地的那些大戶豪族子弟,也早就紛紛入學,甚至公孫珣早已經從張、王、魯三家提早送來的名單中劃定了那前郡丞張舒的幼子……這是因為張舒之前的表現最好,而且還死了一莊子人。
但是,這不代表公孫珣不能拿這個當魚餌,進一步提高公學的格調以及公學學生身份的含金量。
實際上,看著眼前考試人的規模便知,對于乍聞此事的趙國本地學生們而言,此事確實是讓人激動不已,便是很多在職的國中吏員也都紛紛請假來參加這個什么‘考試’。
沒辦法,這可是孝廉,乃是大漢朝正經入仕的根本大道所在……一旦一個學校跟這玩意明著暗著掛鉤,那就由不得他們心動難耐了。
甚至,劉焉居然看到了之前在魏氏莊園前對他們父子痛斥公學,似乎是一意逃避考試排名的那個魏松的學生!
“文琪真是奇思妙想。”劉焉當即壓低了聲音,并小心屏退了儀仗。
公孫珣笑而不語……他總不能說從藏書樓到摸底考試全都是自家老娘給出的方案吧?
當然了,便是公孫珣自己都覺得自家老娘這個摸底考試的主意是一萬個好。要知道,之前給那些人發藏書樓的臨時準入證時,他就已經被那些各地士子的名字來歷弄的腦袋發脹了,眼前這么多學子,不考試,哪里知道他們真正水準?
當然了,為了考驗出這些人的真正水準,題目搞得很難,也很多就是了……
“妙啊!”
饒是知道此時不該再多出聲,但當劉焉拿到一份版印的卷子以后,卻也是難掩一個十八年民辦教師的本能,居然就當眾贊嘆了起來。“從經學原文默寫到段落中圣人大義的闡釋,再到獨立作文,然后還有刑律題……尤其是這最后這一道題更是精彩,以之前趙國清查田畝一事為原案,先以圖計隱匿田畝數量,再計一年欠算,還要以、結合《春秋》闡述國中行此事的微言大義,合算術、律法、經學為一體……諸位還請恕我直言,這卷子絕不是一人之力能編纂出來的。”
“正是公學中多位名士一起辛苦所出。”旁邊自然有人插嘴解釋。“最后一題乃是無慮候與魏公合力所出……”
“原來如此。”劉焉愈發感慨。“其實此卷出色之處不僅在某一題,更在于全篇簡繁并舉,更能顯出應試之人的差距……”
“方伯所言甚是,”魏松也是哂笑言道。“雖然我兒魏暢此番無心于孝廉之位,卻也讓他下場中試了一試……多少看看他到底是何等水準?畢竟嘛,這張試卷乃是雕版而成,多印上一份也無妨。”
劉焉聞言緩緩頷首,愈發盯著這張試卷看個不停,而就在這時,跟著劉焉來到此處,立在劉范身后的一名矮胖束發少年,卻是面色一慌,然后緩步后退……
“阿范年紀大了,也就算了,阿璋。”劉焉頭也不回,卻是抬手將手中卷子往后一遞。“你尚未加冠,且下去試試!”
那胖乎乎的少年驚慌難耐,卻也只能苦著臉接下了這份試卷,然后接過旁人送來的紙筆,往一處沒人的幾案前坐下……眾人哪里不知,這必然是這幾日才趕到鄴城來的刺史家的子侄,甚至聽言語,很可能就是劉刺史家的公子。于是,目光也難免變得戲謔起來。
當然了,公孫珣的眼神格外戲謔。
考試終究不可能持續一整天,甚至不可能持續半日,到了中午時分,一眾學子便緊張起身,將試卷和自己的答題白紙恭恭敬敬的遞到了前面收卷老師的面前。
而交卷以后,公學中也沒有讓這些公學的學生就此離開,而是讓他們就立在當庭,靜候自己的成績……原來,公學中居然要當場閱卷,評定出一等三十人,晚間參與國中招待刺史此行的宴席。
這是什么意思,不言自表了……國相不問政事,下面的諸公無奈,那孝廉就只能用這種奇葩的方式來了——先以才學選拔出三十人,再從這三十人中來論德行、出身了,而且全程都有刺史在旁監督。
而這,其實便是公孫珣請劉焉來此的一個重要目的了,他需要對方全程為自己‘推選孝廉’這一離經叛道之事背書!
沒錯,是為‘離經叛道’而背書,不是為私相授受孝廉名額而背書……后者太過尋常了,反而不會招致流言蜚語,反倒是公孫珣這種假裝是用考試來定孝廉的法子,哪怕只是初選三十人,才更顯得讓世人難以接受,才需要一州刺史來鎮場子。
當然了,試卷根本沒有糊名,即便是初選成績也不可能太公平……公孫珣唯一能保證的是,乃是其中真要是有極為出色的人物,那就多加留意,以便收入囊中而已。
為國選材是假,為己選材是真……田豐慧眼如炬。
由于早有準備,國中、公學中的幾十位頂尖人物一起在堂中聯手閱卷,前者負責客觀題目,后者負責早有討論的主觀論述題目,倒也稱得上是迅捷如風、干脆利索了。
到了傍晚時分,更是萬事準備妥當。
公孫珣親手將幾個早有準備的名字放到二十余名以后,便從容帶著眾人出了大堂,開始親自自后往前唱名喊人……
“第二十四名,邯鄲張懷張子容。”公孫珣揚聲喊道。“聽到姓名上前給諸公行禮,準備晚間赴宴!”
聽到此名,些許知根知底之人不由紛紛側目,那前郡丞張舒的幼子張懷更是大喜過望,上前連連施禮不及,便是立在大堂門內,捻須偷看著堂前情形的劉焉,此時也大概有了三分猜度。
不過很快,精明如劉刺史也來不及亂猜了。
“第二十三名,江夏劉璋。”公孫珣微微一頓,卻是忽然負手。“公學學子江夏劉璋,上前來!”
屋內的劉焉一時目瞪口呆,以他的精明哪里猜不到公孫珣的鬼主意,但此時偏又出聲不及,只能眼看著一直跟著自己長子劉范立在堂外的幼子劉璋茫茫然跑出來給公孫珣行禮。
而果然,不等這劉璋開口說話,那公孫珣便和顏悅色的喋喋不休起來:“劉璋是吧?雖然江夏遠來不易,可你父既然專門讓你拜在了我們邯鄲公學門下,那便一定要勤心苦學,不負一路辛苦,也不負你父一片苦心……可有住處了?”
今年才十六七歲的劉璋茫茫然看了看公孫珣,又茫茫然看向了大堂上去尋自己親父的身影……而劉君郎立在門后,幾度欲言,幾度閉口,卻只是又揪掉了一根胡子而已!
“我知道了。”公孫珣見狀愈發感慨,居然上前一步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你父既然讓你入了我們邯鄲公學門下,那便也是我的學生了,我自然會如親子侄一般待你的,不如暫且住在我家好了……”
這還不算,言道此處,公孫珣復又拽起對方,正色與臺下數百學子,以及來考試的趙國吏員、名士做了介紹……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本州劉刺史知道邯鄲公學藏書眾多、名師也是眾多,居然把自己還在束發的幼子送了過來,交與此處教導。
看著自己依舊茫茫然的傻兒子,門內的劉焉干脆扭過了頭去……反正他兒子多,不差這一個!而且再說了,公孫珣終究是沒想把他劉焉的長子劉范留下來,只是一個確實需要進學的幼子,倒也真的無妨。
郡中官寺荒廢,向栩依舊沒有露面,所以晚上的宴會在縣寺舉行……說實話,很寒酸,酒菜都沒有幾樣。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劉焉此行是帶著儀仗和屬官來正式履行刺史職責的,而刺史是監管各郡國長吏的,很多時候,為了避嫌,有些刺史甚至不會接受郡國的招待,只是按規定住在亭舍里而已。
劉焉這種人當然不至于如此,但也不會像之前在公孫珣私宅里那樣喝的熏熏然,以至于被公孫珣成功試探了一番。
但是話說回來,酒菜不佳也有不佳的好處,最起碼處理起正事會利索很多。
比如說選定孝廉……三十個人選,除去七八個外地來的士子,其余大多忐忑不安,但在家世是被普遍認可為硬條件的這個時代,當魏氏、邯鄲氏、李氏都不參與以后,那這個張懷張子容的指定與認可倒也是沒什么波瀾了。
“文琪今日真是大手筆啊。”大概是因為在兒子劉璋的事情上平白被坑了一下,當孝廉選定,幾十名士子一起退場后,空蕩蕩的宴席上,劉焉顯得有些不大痛快。“這些出色士子你有所資助倒也罷了,獎優懲劣自然是好的,但公學中如此多的學生,居然都要免食宿,還要供給衣物,你就不怕過猶不及嗎?”
劉焉所言,乃是公孫珣剛才送走那些士子前所許下的承諾……當然,也是公孫大娘一力提供的方案,大概就是什么獎學金、免費校服之類的東西。
“方伯過慮了。”公孫珣似乎并未察覺劉焉的態度,反而當即正色解釋道。“公學就這么大,學生其實是有定員的,我們準備以三百為準,衣服、冠帶、食宿,皆以此為定額,由我出私財助學。如今只是初創,為了打響名號,不免多招了一些,再加上很多學生乃是各位學中教授原本的子弟匯集而來,不好分割,所以有些超額……至于以后,若是來的人多,便只能讓學中老師考察,擇其優而取之,以成制度了。”
“話雖如此,其實還是有些不對。”劉焉依舊捻須搖頭。“文琪,你畢竟只是一任邯鄲令在此,若一年兩年,或是專仕他郡,或者入洛為官,又或是……總之,屆時你依舊要持助這個邯鄲的公學嗎?而且,河北僅此一座公學,又有如此一座藏書樓在此,若只是招收三百,長久下去,會不會招來怨恨?”
“依舊持助又何妨?”公孫珣微微一笑,假裝沒有聽懂對方的意思。“助學之事,難道要因為不能為自己政績便放掉嗎?再說了,十萬卷書我都捐了,每年三百人的衣食而已,這筆錢我家中還是有的……至于說三百定員一事,恕下吏直言不諱,倒也不是方伯所想。”
“這是何意?”坐在上首的劉焉一時不解。
“既然是公學,”公孫珣正身言道。“便只是針對趙國一國所立,此時河北只有一所,或許可以收受他地學子,但三百定員,不過是我心中趙國一國定額而已……將來轉仕他郡,或者不轉仕他郡,我也要立學不止的。”
此言一出,何止是劉焉,便是座中其他人也紛紛側目。
“文琪說笑了。”劉焉回過神來,連連搖頭。“而且如此又反過來了,三百定員,趙國不過十八萬人口……”
“二十三萬!”
“什么?”劉焉一時不解。
“之前夏日招募山中流民盜匪,秋收前后又清理田畝、戶口,國中如今在冊人口乃是二十三萬。”公孫珣昂然答道。
劉焉先是緩緩頷首,復又輕輕搖頭:“文琪為政,確實了不起。可便是二十三萬人口,又哪里來的那么多讀書人?你這制度和想法是好的,卻不免失之于急躁了。”
“總是有人想讀書的。”公孫珣依舊昂首抗辯道。“只不過沒機會而已。大漢延續至今,多有疲敝之態,首在朝綱不肅,次在百姓流離……但也有上下阻塞,士民無晉身之道的緣故。越是沒有詩書的門第,越要讀書識字,才能讓他們有所求,有所進!就如這趙國,不要只說世族、豪強、大戶寒素子弟,只問一問那些郡縣吏員、商賈良家,若是我今日許他們家中子弟來此,且看他們愿不愿意將子弟送來?若是如此還不夠三百人,我手下義從也多有好學讀書之輩……”
公孫珣侃侃而談,旁邊的劉焉也好,魏松等人也罷,卻是漸漸沉默了下來……這其實就是這些人對公孫珣真正感到畏懼,并愿意容忍他的原因了。
有些事情……無論是世族壟斷官位,還是豪強隱匿戶口,又或者是大家一起讓老百姓沒活路,他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懂其中的利害,更不是真的無恥到不愿意去改變這個現狀。他們是這個大帝國中真正的精英,說他們沒道德,沒眼光,那是在侮辱他們!
但是,他們總有各種各樣的畏懼與顧忌,因而不愿意去說這些話,去做這些事情。
可偏偏眼前這個年輕人,非但敢說,敢做,而且還真的做的不錯……那些自己畏懼如虎的所謂阻礙、困難,在此人的雷厲風行和滿腔魄力之下簡直如同笑話一般!
就好像這清查戶口一事,趙國十八萬人口好像一眨眼就變成了二十三萬,一下子就多了足足五萬賦稅人口……但是這背后的恩威并濟,身為一州刺史的劉焉和就在邯鄲旁觀的魏松又哪里不曉得呢?
公孫珣先是將申氏滅族,然后殺了一個隔壁縣長,又強迫著魏氏、邯鄲氏他們‘讓’出兩個孝廉,還逼迫國中上下有力人士一起簽名贊同那個‘兩年計劃’,最后還清理了趙國境內的太行山盜匪取信于民……可即便如此,真等到清理戶口的時候,哪怕是大部分豪強族長、元老都已經點頭了,落實到宗族內部的時候卻還是困難重重。
什么孝廉,什么官位,說白了還是族中核心那幾家的好處,跟其他人有什么關系?反倒是隱匿的徒附、田地才是這些人的根本。
于是乎,整個九月到十月,整個趙國幾乎謠言不斷,河北各地也到處都有公孫珣酷烈之名流傳,哪怕之前劉焉已經為公孫珣殺甄度一事定下了基調,此時居然也有一些另類的言論;另一邊,趙國鄉野之間更是明刀暗箭,每家每戶都在用各種手段死命抗爭清查之舉。
昨夜,劉焉與魏松議論到此事時曾直言不諱,換成他們,基本上可能就放棄了,魏松是坦誠自己沒那個本事解決,而劉焉嘛……嘴上說是自己也很無能,其實他這種人,一開始就不會去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但是,現實中的公孫珣卻沒有任何顧忌。
他一邊再開殺戒……非只是魏氏、邯鄲氏、李氏、張氏、王氏、魯氏都有人頭落地,便是那剛剛和公孫珣結為姻親的秦氏,居然也有三人被棄市!
從頭到尾,騎著白馬的義從橫行趙國各地,根本沒有停手的意思,嚇得各家各戶都聞風色變,便是其余四縣的官吏也都在兩位督郵的直接插手下,個個打起精神,加緊配合清查。
另一邊,這位殺人如割草一般利索的邯鄲令卻又趕緊加速建起這藏書樓,用十萬卷書和與這座公學,還有這個剛剛落實的孝廉推舉承諾,硬生生的把名聲給拉了回來!
想到這里,劉焉也是再度想起了那藏書樓……不得不說,這十萬卷書,跟公孫珣手下那兩百義從一樣,都是讓人根本無法抵抗的東西。他剛剛忍下自己幼子劉璋之事,固然是覺得兒子多不在乎,但何嘗不想讓自己兒子在一座有萬卷書的學校中有所進益呢?
一文一武,也確實是讓人服氣的不行。
這種情況下,說話橫了點,攬權獨了一些,行事作風超出所謂‘限度’一些……你又待如何呢?
“方伯,方伯!”公孫珣連聲呼喊了起來。
“哦,”劉焉恍然應聲,卻是郁氣頓消,甚至還和氣的舉杯示意。“文琪有話直說。”
“冒昧問一句,”公孫珣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圍,方才一本正經的問道。“方伯,本州茂才你是否已有決斷?”
筵席上再度愕然。
劉焉也干咽了一口口水,復又把酒杯放了回去:“文琪,慎言!”
公孫珣一臉不以為然:“明公是冀州方伯,我是冀州治下一縣令,茂才固然是由明公決斷,可我等下吏難道沒有舉薦的權責嗎?!”
這話說的……要是有就怪了!
冀州一州九郡,大縣小縣上百,一年才出一個的茂才,憑啥一個縣令一張口一閉嘴的就要‘舉薦’一個?
想當初公孫珣自己柳城立下殊勛,又得到了自己岳父遼西太守和右北平王太守二人的聯手舉薦,還有他本人的家世、恩師等等背景……那劉虞都猶豫了很久才勉強許下了一個茂才,何況是人更多,官位更少的冀州呢?
“文琪。”劉焉無語至極,他還指望用這個茂才拉攏州中幾個大族呢,但偏偏又實在是不想得罪對方,便只能勉力撒謊。“今年王刺史走的太急,我匆匆而來,日期臨近,所以惶急之下便已經把茂才許出去了……”
公孫珣愈發悶悶不樂:“魏公之子魏暢明公也是親眼所見,如此人物,明公竟然如此瞧不上眼嗎?”
魏松目瞪口呆,劉焉更是尷尬,席間眾人也是完全不知所措起來。
但事到如此,劉君郎也只能腆著臉繼續說自己確實將茂才定了下來,而由于魏暢剛剛已經隨那些士子一同離開,所以魏松也只好起身連連推辭。而公孫珣卻依舊一臉憤然,就好像這雙方都欠了他一個茂才似的。
只能說,得虧席間還有安平樂隱等河北名士,還有州中別駕、治中,還有諸如呂范、審配、婁圭、王修等人……眾人一起上陣,連番勸說,公孫珣面色方才有所轉圜。
“非是在下無端生事,”公孫珣長嘆一聲。“實在是覺得方伯有些小看我們趙國英杰人物。”
“絕無此意。”劉焉無可奈何。“文琪眼光出眾,我哪里不知道,實在是茂才只有一個,卻已經定下了人選……”
“那州中從事可已經滿員?”公孫珣忽然冷不丁的一問。
劉焉微微一怔,卻不怒反喜:“座中英杰,文琪想要向我薦誰?!”
漢制,州中從事,乃是一州刺史的佐吏,位階很低,和督郵一樣,只有區區百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州刺史才六百石!但是,另一個和督郵一樣的特點是,這個職務的權責極重,一般而言,從事就是州中事物的常規處理者!
至于從事這個職務的來源,乃是說一州刺史巡查到某個郡國的時候,經常都會從當地選一位能力出眾的低級吏員為自己的從事,理論上是每郡一個,然后就由此人負責這個郡的日常事物……冀州九郡國,那一般就是九個州從事。
然而,真正到了現實中,卻并不是那么簡單直接的。
首先,隨著州刺史的常設和州治的常設,從事這個職務也變得制度化和常設化了,所以很多刺史離任時都會留下不少從事,新任的刺史也不可能說一上任就把前任的從事全都換光,也不大可能一郡一從事的那樣重新提拔一圈。
其次,這個職務權責很重,原本從各地低級吏員中選拔的制度就漸漸變的不合時宜了起來……實際上,一州從事一般是能和一個縣長談笑風生的,也經常出現千石縣令卸任回家后被州刺史征辟為從事的情形。
到了后來,這個職務連本土化的特色都喪失了,漸漸變成了州刺史任用私人的所在。
當然了,話還得說回來,公孫珣公開索求一個從事之位,劉焉反而是格外驚喜的……畢竟,現如今早不是劉刺史一個兒子一頭驢直入邯鄲的時候了,更不是公孫珣領著兩百騎兵輕騎上任的時候了,雙方距離區區幾十里路,知根知底,公孫珣手下的這些得力之人,他劉君郎哪里會不曉得呢?
甚至可以說,劉焉對審配、婁圭、王修等人早已經眼饞至極了。
“奉先!”公孫珣緩緩點頭,然后抬手示意坐在角落一人出列。
呂布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住心中激動之情,便起身出列。
“此乃州伯劉公。”公孫珣正色介紹道。“劉公,此乃蔡伯喈弟子五原呂布呂奉先……其人善琴,有伯牙之能,又精通武藝,如飛將再世!文武雙全,莫過于此了!以州從事相辟,已經很委屈他了!”
呂布當堂大拜,執禮甚恭。
劉焉怔了半響,方才無奈點頭:“既然是蔡伯喈的弟子,又是文琪一力舉薦,且州中從事正好缺員,便請他來做一任從事吧,以后趙國的事物便由你來替州中處置!”
呂布大喜過望……他真沒想到,當日連縣吏都求不得,如今成了蔡邕弟子,又有了公孫珣的舉薦,居然能成為一州從事,而且還是冀州這種大州從事。
辛苦數年,居然時來運轉了嗎?!
驚喜之下,他連劉焉的語氣都沒聽明白,更不要說公孫珣此時與婁圭微微對視頷首了。
沒錯,這便是婁子伯的建議了——施恩、舉薦、用于他處。
這個建議是考量了程普、高順、成廉、徐榮這四人的處置……大漢朝煌煌在立,不可能說把這些有職司的武將全都一直帶在身邊,但是公孫珣卻很少擔心這四個人將來會如何如何。
首先,程普是鄉黨,又幾乎是公孫氏一手提拔起來的,從出任公孫昭的佐吏,到公孫珣的兩次舉薦,便是前一陣子他的假司馬轉為正職別部司馬都是公孫珣托的人情,堪稱公孫氏的門生故吏兼鄉黨……這種人,除非是公孫珣日后無能無德到了極點,否則真的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其次,高順這個人,一個自然是看中了此人的忠誠清白,另一個卻是公孫珣自問也對他有莫大恩情……從一個軍中陪隸,一舉提拔為曲軍侯,這份恩德,夠他高素卿還兩輩子的!
至于徐榮,其實是介于兩者之間。
安利號東遷遼東,讓他們有一些鄉黨的感覺,卻沒有程普這么近;父子皆出身公孫域的提拔,又在公孫珣手下立功,也是標準的公孫氏門生故吏,只不過公孫域終究是遼東分支,還是沒程普那么牢固而已;除此之外,征伐高句麗之時徐榮幾次無知闖禍,也是公孫珣一力保下來的,算是也有些恩德,卻也是不如高順那么深重……但加在一起,又有什么可擔憂的呢?
而成廉……說白了,公孫珣不在乎,他一開始就是當獵犬養的,不差這一個兩個!
那么呂布的處置便是從這些人的處置得到的靈感了,所謂距離、恩德、個人觀感的綜合處置:
首先是舉薦,大漢朝最講究的就是這個,無須再多言了,一旦呂布的仕途從此處開始,那呂奉先就要承公孫珣和劉焉一輩子的情……就好像理論上他需要感激丁原、董卓一輩子一樣。
其次,這個處置使得二人處于一個不遠不近便于觀察的距離。
畢竟,呂布這個州從事雖然理論上是劉焉的部下,但卻要負責趙國事物,再加上鄴城距離邯鄲實在是太近了,州從事也不需要固定在鄴城不動,這就意味著他實際上是在為公孫珣和劉焉同時工作。
除此之外,州刺史任期較短,劉焉本人是天子看中的‘宗室長者’,隨時可能高升離任,而據公孫珣對自己那位老師的猜度,恐怕對方不會讓自己輕易去邊郡,宦官們也不大樂意自己回中樞,那么繼續在河北打轉的可能性就很大了……換言之,劉焉隨時可能滾蛋,而呂布一個并州來的邊郡人,想要在河北繼續維持下去,就必須要依附于公孫珣。
屆時,如果公孫珣真的觀察夠了,完全可以納為己用的。
最后,假如呂布蹬鼻子上臉,一攀上劉焉便看不上自己,反而要忠心耿耿的跟著劉君郎一輩子,劉君郎又覺得奉先這人不錯,認個干兒子什么的一路帶到成都……那就讓他跟著吧,正好省心了!
當然了,婁圭原本其實提供了兩個方案,一個舉薦給州中,另一個則是讓趙平出面給呂布在趙王的屬吏中尋個出處……但是,后者其實跟直接任用沒什么區別,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公孫珣到底是尊重呂布這兩個字的分量,州從事是權責極重的職務,而趙王屬吏,如果不是千石以上的朝廷命官,那基本上是廢職,只怕反而讓呂布心生怨望。
不過就眼前而言……呂布大禮拜過劉焉以后,又趕緊朝公孫珣致謝行禮……倒是依舊彬彬有禮,且顯得真誠可靠,好像確實是對公孫珣感激不盡。
只能說,天長日久,且觀之了。
此事既了,宴席也就再無事端。
眾人散去以后,公孫珣又親自帶著呂布送劉焉去歇息……后者倒還是依舊給面子,居然宿在了公孫珣府上。
不過,就在公孫珣以為今日各事皆有了斷之時,劉焉卻主動拽住了他,并屏退了包括自己兒子在內的所有人,就在當日相談甚歡的那個小院中重新坦誠以對。
“文琪。”劉焉正色言道。“你我也算是有了交往,我問你一事,你須向我直言……”
“明公有話便說好了。”公孫珣倒是不以為意。
“你剿撫并用,招納流民;清查戶口,清理田畝;如今更是興建學校,推舉孝廉、從事……將來還要做什么?”劉焉認真詢問道。
“明公看樣子似乎已經知道了。”公孫珣不以為然道。“莫非是魏公告訴你的?”
“那么傳言是真,你接下來真要興修水利,治理圪蘆河嗎?”
“正是!”公孫珣毫不猶豫的答道。
“文琪。”劉焉一聲嘆氣。“我這幾個月去了鉅鹿、安平、常山、渤海,算是大開眼界……渤海乃是河北第一大郡,人口逾百萬,兼有魚鹽之利,卻吏治崩壞,青天白日流民不斷;常山左山右原,山賊流竄,你清理了黑山不過數月,那邊就重新變成了賊窩;安平是天子龍興之地,但也正因為如此,彼處與宮中聯絡的不法之徒多之又多,實在是難制;至于鉅鹿,就在你身邊,我不信你不知道太平道的事情,一個造過反的人,四處勾連豪強、收徒惑眾,難道趙國沒受影響?”
“明公到底想說什么?”公孫珣有些無奈道。
“趙國你治理的很好。”劉焉認真言道。“若是接下來水利能修成,那就更不要多言了。但是你之前在這個院中對我的警告卻更是正理……一國之勃勃,哪里能抵得上天下一起崩壞呢?便是天下沒有崩壞,只以趙國而言,鉅鹿太平道在側,一旦出事,你這辛苦所為難道就不怕化為泡影嗎?”
公孫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復劉焉這個一時的悲觀主義者……他總不能說,我知道天下要崩壞,而且比你更堅信天下的崩壞很快就要到來,但是我需要為解決亂世積累政治經驗,需要讓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有那個重建秩序的能力,從而在這個天下崩壞以后讓更多的人選擇自己。
所以,哪怕到時候亂起,自己的努力會化為烏有,那也是值得的。
肯定不能這么說。
但是,不這么說,又該怎么回復對方?
“既然是對的事情,那就應該去做,”公孫珣微微蹙眉,用一種自己都不是很肯定的語氣敷衍到。“大丈夫生于世間,見大廈將傾,總不能坐視不理嗎?”
劉焉一時默然,良久方才言道:“其實,我上月巡視四郡回來,山賊、流民什么的沒提,卻已經向朝廷直言太平道一事,但卻石沉大海……天子只是西園享樂,不問政事,倒是楊公(楊賜)寫信與我,說今年春日,太平道趁著時疫擴張之時,他和令師劉公就曾經一起上書說過此事,但奏疏奉上,天子恐怕根本就沒看。”
公孫珣反倒一時無言了。
“我觀你萬事妥當,唯獨沒有處置趙國境內的太平道,”劉焉低聲提醒道。“還是要提防些好……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事,能存多久是多久。”
公孫珣緩緩頷首……他之前一直沒有處置太平道,一來是趙國此地太平道沒有想象的那么多;二來卻是覺得鉅鹿就在身旁,處置了也沒有。
兩個矛盾心理,這才漏過了這個問題……實際上,據跟隨韓當、婁圭回來的王憲王道人當日坦誠披露,太平道張角兄弟的野心其實在太平道內部已經是路人皆知了。而王道人之所以選擇托庇于公孫珣,正是因為出身太原王氏,不愿做個反賊而已。
“就這樣吧!”劉焉無奈擺手。“私下相論,言止于此,你我皆好自為之。”
公孫珣當即回過神來失笑道:“私下相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屋內有份重禮,權當是件雅事,劉公不必推辭。”
言罷,卻是直接告辭離開了。
劉焉不明所以,但喊了兒子、侍從入院,再回到早已經點燃燈火的那間曾經住過的臥房以后,卻是陡然怔住!
原來,床上整整齊齊,居然摞有無數書卷,上面更是壓著一張紙,劉焉匆忙伸手拿下,卻見到上面清晰寫有一句話:
‘遺人一經,如贈千金,今方伯受我千萬賄賂,依律當斬。’
劉焉一時失笑,卻又不禁大喜過望,之前對公孫珣種種強行忍耐、不渝,乃至于剛才對局勢的悲觀不安,此刻全都在這萬卷書前消失殆盡。
當然了,這便是欺負山中十八載的劉君郎不懂技術了。
萬卷書進行版印,一式一份與一式十份所耗差距其實并不大,九成九的辛苦都在這萬卷書的印刷雕版里……而那些,乃是從公孫珣獲得了蔡邕家中藏書后一直到現在,安利號書坊辛苦數年所在。
至于說,版印時一式十份和一式二十份的區別,其實恐怕比前者的差距更小,劉寬、盧植、田豐、沮授家中其實都收到了一份,遼東那里也有很多,便是雁門平城,程普他們都收到了安利號捎去的不少書。
只能說公孫大娘從安利號初建時收集造紙技術到現在,厚積薄發,幾十年辛苦卻是終于一朝爆發,也是讓當兒子佩服不已。
人都是這樣,跟親人沒有了矛盾,又離得遠了些,就不免總是想著對方的好處了。
轉過拐角,告別呂布,不知為何,公孫珣卻顯得心事重重起來,一直到了燈火通明的后院都恍然不知。
而一抬起頭來,卻正見到自己妻子趙蕓居然在晚間正與一名年輕白面男子在后院小堂中言談甚歡……也是讓公孫珣一時恍惚,弄不清是否之前喝的有些多。
當然了,公孫珣馬上就反應了過來,正堂讓給了蔡邕一家,妻子若要會客怕是只能在此處了。而且,信步走過來了以后,卻見到非只是自己妻子以及她的侍女,便是那蔡琰也還在此處與兩只大貓玩耍,想來就是趙蕓會客時專門讓她過來以避嫌隙的。
“夫君!”趙蕓見到公孫珣回來也是一時眉開眼笑。“遼地傳來好消息,上月月中,玉兒給我們添了一個女兒……母女平安!”
公孫珣恍然大悟……自己的小阿離出生了,自己當了父親,算算日子確實也該是現在傳來消息的。
然而,不知為何,心里早有準備的公孫珣此時反而沒有多少驚喜之意,所以只是微微含笑點頭……同時,也對自己妻子的興奮有了一點點恍然和理解。
“那就好。”不管如何,公孫珣終究是難掩喜意。“她們母女在母親那里我也放心……這位是信使,如何面生?”
“見過君候!”旁邊早已起身侍立的年輕男子趕緊行禮問候。“在下……”
“府君,這位不是咱們的家人,乃是順路的信使。”趙蕓大概是怕自己丈夫誤解,便趕緊解釋。“他是我們清河的鄉人,我父親不是封的鄃候嗎?他們清河朱氏恰好便世代居于小鄃城……”
隨著妻子的介紹,公孫珣徹底恍然大悟,原來,此人乃是趙蕓清河老家的同鄉,當日柳城一戰后,自己那位岳父名揚天下,因為景仰,也因為是非常近的鄉人,此人加冠后便干脆去了遼西投奔自家岳父,在郡中有所任職。可是,最近自己那位岳父考慮到他任期或滿,將來去處不定,再加上趙蕓曾寫信回家說到公學與藏書樓之事,那自己岳父便建議這個年輕鄉人趁著年紀尚輕來此處入學,也是要等自己岳父新去處定下來,再讓此人追去的意思……
清河人,本就是冀州所屬,離此處不算遠;妻子鄉黨,岳父的門生,不是一般家人,估計出身也不低,不然也不會專門出面招待;然后自己今日一直在外,這個順路捎來的消息又是如此之重,再加上還需要引見此人,所以妻子便帶著此人一直等到現在……
“你姓朱?”公孫珣正色詢問道。
“清河朱靈,小字文博,見過君候。”此人等到趙蕓喋喋不休介紹完畢,公孫珣重新發問,方才長身一禮,以示恭謹。“在下乃是鄃候家臣,還請君候不必見外!”
公孫珣緩緩頷首,只能說,看這性子,倒是個穩妥之人了。
“我能回去睡覺了嗎?”就在此時,蔡琰忽然抱起自己的大白貓起身詢問。
“辛苦你了。”公孫珣倒有些不好意思……這年頭日出而起日落而息,讓小孩子熬夜倒也很不地道。
小姑娘抱起自己的大白貓,急匆匆的往前院走,走到門前,卻又忽然回首,曲身一禮:“君侯在上,你如今遇到這樣的喜事,不知道最近幾日能不能不要欺負我父親了?”
公孫珣的不好意思瞬間全無,只是連連擺手,驅趕不及。
“雕版之術,或言太祖見熹平石經而生義,歸遼西言于太后制木版捶拓,錄公孫紙而成。然一雕版所耗,數倍于抄錄,故初不聞于世。至后漢光和年間,太祖于邯鄲大興文教,以家中累萬卷藏書雕版,復刻三十余錄,得書三十萬卷,各分十萬卷藏邯鄲、襄平,并廣贈于大儒名家,一時海內轟然。或言,昔太祖求趙國事于冀州刺史劉焉,焉固不許,復屢視邯鄲藏書樓不止。太祖知其意,暗遣人遺萬卷書于焉榻上。焉歸,攬之大嘆:‘贈人千金,不如遺人一經,今邯鄲令賄我千萬金,何事不從也?’世人聞之,固稱邯鄲藏書樓億金樓者。”——《新燕書》.文苑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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