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漢 第九章 明白
客棧最好最大的一處客房,乃是所謂觀海景房,門楹上方正中書有觀海聽濤四字,頗有氣勢,也不知是誰的手筆。
而此時,這家客棧的繼承人,公孫珣公孫少東,也正盤腿坐在這間房中臨窗的床榻上,然后往窗外看著大海、聽著波濤,一時出神。至于他手下兩個文士,一個婁圭一個王修,也都各自坐在床榻另一頭,卻是一個抬頭一個低頭,然后俱無話語。
“少君,”良久之后,居然是從外面而來的韓當打破了沉默。“那掌柜已經把嚴禁流出內部書籍的通告交給咱們的商隊,然后緊急沿商路往各處發出去了;你寫給主母那邊的書信也已經快馬送走了;而且那掌柜還從商隊和附近客商那里幫我們換了幾匹白馬出來;至于他本人我也按照你的意思安撫了一下。”
“這就好。”公孫珣恍然從窗外收回目光,然后長舒了一口氣。“辛苦義公了……此事其實是我母親奇思妙想,下面的人一時疏忽而已,咱們就到此為止,不必多言了。”
婁圭和與王修,還有剛剛坐下的韓當,趕緊頷首稱是。
“不過,既然已經在有那么多客商的客棧中顯露了身份,那接下來也就沒法再潛藏行蹤了。”公孫珣強打精神答道。“休息一兩日,等我身體恢復了,咱們就直接打馬入襄平。”
三人又是忙不迭的答應。
“可若是如此,”公孫珣復又嘆道。“初來乍到,我既沒有主政一方的經驗,又不知道彼處的底細,到了襄平又該如何行事呢?”
“這個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婁子伯向來是喜歡第一個發言的。“畢竟天下多有共通之處,一縣之政事也不過就是那些東西罷了。”
“你說來聽聽……”公孫珣此時也是無可奈何,更兼身邊無人,便也只能選擇聽信對方了。
“其一,在于勸農;其二,在于興教;其三,在于治安。”婁圭捻須從容答道。“這三件事情是一個縣令的根本職責,至于再多的事情,什么兵事啊人事啊,那就是太守的職責了,與縣令其實無關。所以,縣令理政無論如何都要以這三事為核心展開。”
此言一出,韓當倒也罷了,旁邊的王修卻是連連頷首,就是公孫珣思索再三也只能點頭稱是……本來就是嘛,這三件事情的確就是一個縣令理政的三大原則,也是一個縣令職責范圍內的主業。
甚至到了一郡太守,所謂以郡為國,堪稱一國之君,也最多再加上一個人才選拔的重任,然后邊郡地區再加上一個軍事戍衛的職責……而且真要細細來講,人才選拔其實也是興教工作的一部分,軍事活動也是治安工作的一部分。
“既如此,”見到婁子伯難得說了點正理,公孫珣也難免認真了不少。“子伯以為這三件事情又該如何具體開展呢?”
“先說農事。”婁圭侃侃而談道。“農事無外乎是兩策,一個叫做推廣農藝,這是為了肥沃土地,增加產量;另一個叫做興修水利,這是為了防災開荒、擴充耕地面積……”
公孫珣微微頷首,表示贊同:“說到興修水利、防災開荒,我倒是忽然想起了本朝名臣張堪。想當初漁陽郡不過只是一個中等郡國,可是光武用張堪為漁陽太守,他居然能一邊對抗匈奴一邊在沿著沽水開荒,最后不僅打得匈奴人不敢寇邊,更是開荒八千余頃,生生讓漁陽多了一個狐奴縣,使得漁陽一躍為著名大郡,這應該便是此舉的極致了……遼東地域廣闊,卻河流縱橫或許正適合水利開荒。”
“然后是興教……”婁圭見到公孫珣如此贊同自己的說法,也是愈發得意。“此事不必多言,無外乎是建立學校、獎勵風俗二策。”
眾人再度紛紛頷首。
“至于說治安,其實也是兩策,首先是要理訟斷獄,宣揚法治;其次是群防群治,獎勵鄉里。”話到此處,婁圭不由朝自家主公遞了個眼色。“遼東終究是邊郡,應當選拔勇士,鍛煉成民防,以備不時之需……本郡可是有鐵官的,不能浪費。”
公孫珣自然懂得對方在說什么,便微微頷首表示意會。
“子伯兄說的極對,”就在此時,那王修卻是忽然蹙眉問道。“想來也是治政的道理所在……可是據我所知,這些道理天下官吏也是明白的居多,但最終卻少有人能夠做到,想來其中必有些真正疑難之處吧?”
公孫珣也是當即蹙眉看向婁圭。
孰料,后者似乎早有準備,非但沒有覺得王修這個年輕新人有所冒犯,反而捻須稱贊起了對方:“叔治此言正說到點子上,年紀輕輕就能有此一思,將來必然有所成就!”
王修趕緊拜謝對方的夸獎,又順勢放低姿態請教……這其實是替公孫珣來問的了。
“道理大家都懂,為何卻做不成事情?”婁子伯哂笑言道。“其實只有兩個緣故,那就是擎肘與無力!”
“何為擎肘,又何為無力?”公孫珣不免正色問道。
“所謂擎肘,乃是說為官者,不免為上下官吏、左右同僚所滋擾,心思全都耗在了官場之上……正所謂上官有所求,下吏有所隱,然后同僚又來爭權,根本沒那個時間去做這些事情。”
“這倒是說到了根子上。”公孫珣不由搖頭失笑。“從中樞到地方,官場之上,哪里不是黨同伐異呢?這事作何解啊?”
“這事無可解!”婁圭忽然厲聲道。“官場之上想要有所為,就只有奮勇而上,與彼輩爭斗而已!而且還要爭而勝之方可施政!”
王修一時諾諾,欲言又止。
“倒也是金玉良言。”公孫珣的精神頭明顯高了一層。“可到底又該如何爭而勝之呢?”
“襄平城內,那高焉為一郡之主,又是少君你之主君,是何姿態且再觀之。”婁圭明顯是早有準備,于是立即應聲而答。“至于其余人,無外乎是排除異己四字而已!自郡府至縣吏,誰不從之,那便去之!而如何去之……那就由少君自決了!”
王修一時無言,便是韓當也有些驚愕,唯獨公孫珣緩緩頷首:“此事我已經知道了,那無力又是怎么個說法?”
“所謂無力,乃是指執行政策之事,需要人力物力,而當今天下,人力物力卻泰半都在世族、大戶、豪強、宗族之手。”話到此處,婁圭不由冷笑。“而他們多是貪鄙無知,欺上瞞下之輩,平日間連最基本的算賦都不愿意上繳,何況是要他們出力?所以,即便是官吏一體,認真施政,可若不能抑制和使喚這些豪強世族,怕也是辦不成事的,這個就叫做無力!”
原本有些沉默的王修,此時卻也不禁一嘆:“子伯兄所言甚是,我在青州,常常見到豪強無德無行,為所欲為……那么想來不管拉攏還是鎮壓,這抑制豪強便是子伯兄為令君所獻上的第八策了?”
“不錯!”婁圭捻須昂然應道。“推廣農藝、興修水利、建立學校、獎勵風俗、理訟斷獄、群防群治、排除異己、抑制豪強……這便是我婁子伯為少君治理襄平所獻八策!”
公孫珣聽到此處,也是不由振奮,然后就在榻上起身,握住了對方雙手感慨言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實在是不該把子伯還看做是當日連征收算錢內幕都不懂的世族子弟!這八策,我公孫珣盡數收下了!”
婁圭也是得意失笑:“少君不必介懷,所謂知恥而后勇,若不是當日在中山所見所聞,大為震動,我也不會在遼西、緱氏時,與周圍人多學多問這些事情。”
公孫珣撫其手而笑……之前上岸后的尷尬,更是一去不復返。
就這樣,一夜無言,等他們再度上路時,定下‘聽濤八策’的公孫珣一行人卻是胸有成竹,昂然往襄平而去了。
而果然,一路上,眾人沿途所見,只覺得遼東地域廣闊,遍地沃土,而且雖然處于塞外,卻氣候宜人,居然隱隱和青州仿佛,乃是天然的開墾之處,怪不得青州一有流民就多往塞外而來……而這,也與婁子伯所獻興農二策隱隱相合。
然而,時值農歷七月,正在秋初,莊稼都在地里,公孫珣一行人一邊指點河山一邊縱馬向北而去,卻總覺的周圍荒地多的過分……等到他們來到汶縣(后世營口),進入了遼河平原的范疇以后,眼看著周圍土地肥沃、地勢平坦,卻依舊荒蕪多多時,眾人才終于感覺到哪里好像確實不對勁了。
于是公孫珣徑直在汶縣城外尋了一處官寺,帶著侍從入內尋出了一個鄉嗇夫,然后便在鄉寺中亮明身份,詢問此處耕地之事。
這鄉嗇夫雖然有些稀里糊涂,但等到對方亮出身份來,他卻也是立即畢恭畢敬起來,然后就熱情的請公孫珣做了主座,自己則立在一旁回復了這個疑問:
“回稟公孫縣君,本縣確實未曾行過興修水利、墾荒建田之舉……”
“這是為何?”婁圭當先一步,插嘴問道。
“這是因為此地不缺田啊!”鄉嗇夫對上婁圭就坦然了許多,便當即攤手言道。“不滿幾位,我們遼東這地方,一郡大小不亞于中原半州,而且自我們汶縣往北,乃是一片平原,所謂河流縱橫,多有沃土。所以莫要說本地人,便是青州、冀州逃荒的過來赤貧之人,只要愿意賣力氣,也隨隨便便就能尋一處良田自由開墾種植,哪里需要縣中、鄉中再行此事呢?這不是浪費本就稀少的民力嗎?”
婁圭一時無言,便是坐在那里沒出聲的公孫珣也有些懷疑人生,是真的懷疑人生……要知道,他年少時就在遼西郡府為吏,這種邊郡不缺地只缺人的事情,便是遼西遠不如遼東這么明顯,那他其實也是應該知道的。
可是為何當日在沓氏會沒有想起來這些事情,反而信了婁子伯的鬼話呢?
是自己這些年東奔西走,漸漸忘了塞外風物?還是當日自己暈船暈的太厲害?
“襄平那邊也是如此嗎?”婁圭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這是自然。”鄉嗇夫直言道。“襄平雖然人口多些,但終究是人少地多的大局未變……而且諸位想想,便真有一日襄平那邊缺耕地了,只要太守一聲令下,直接往我們這里遷移便是,何必要大動干戈修什么水利呢?”
婁子伯一時黯然。
“便是興修水利、開墾耕地一事不必再提,子伯兄其他七策也是極佳的。”王修是個老實人,見狀趕緊安慰。“比如說推廣農藝……”
話剛說到一半,王叔治自己就戛然而止了……其實仔細想想就明白了,既然是人少地多,只缺民力不缺耕地,那粗耕便是,何必一定要學內地那樣推廣所謂農藝呢?難道以往循吏們大力推廣的那些農藝,諸如漚肥、細耕等事就不需要人力嗎?
實際上,在中國這片土地上,所謂勸農一事多是根據耕地與人口這個矛盾而來的,而如果這個矛盾不存在的時候,那傳統意義上的勸農手段就都沒多大意思了。
甚至,連一旁的公孫珣和遠在遼西的公孫大娘恐怕都不曉得的是,歷史上遼東一地由于土地矛盾沒有那么嚴重,再加上沒有戰亂,所以在漢末到魏晉時期,它的農業水平都是非常發達的,甚至幾乎要超過長江流域。
而且往后百余年,便是此地氣候轉冷其實都沒有影響到農業發展,因為這年頭多是一年一收,寒冷氣候非但沒有侵蝕農業周期,反而間接的使遼河下游的大片沼澤鹽堿地自然轉化為了良好的耕地,并成為了很多遼東割據政權的基業……
總之一句話……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遼東這里不缺地,只缺人!
“我早該想到的,”婁子伯觀察了一下坐在那里的自家主公面無表情的臉色,然后不由干笑言道。“當日在遼西,整日都見到青、冀兩州之人往塞外遷移,本就是因為此處有活路。少君……”
“我再問你,”許久沒開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公孫珣忽然再度向那鄉嗇夫問道。“遼東此處學校、教化之事如何?遼東十一縣,各處縣中可有學校?鄉野之間,可有私學?”
“這不至于吧?”婁子伯也有些慌了。
“回稟公孫縣君。”這鄉嗇夫果然又畢恭畢敬起來。“縣君不愧是我幽州難得的‘智勇雙全’之士,這還沒有上任便已經知曉虛實。說起學校,本來咱們塞外也是沒幾個學校的,但自從去年,聽人說大概是令堂公孫大娘外出一趟回來以后,貴家安利號便開始主動在塞外各城行所謂‘捐資助學’之舉,如今塞外諸城,不止是遼東,便是樂浪和玄菟也都每城都有學校了。”
公孫珣面無表情,再度閉口不言。
“可是老師從何處來?”婁圭愈發慌張。“捐資助學一事我在遼西也有所聞,可當日不是說擔心讀書人不愿意來商號學校中教授經典,不行自取其辱之事嗎?”
“這事我也不清楚。”鄉嗇夫坦誠道。“只知道好像是貴號請出了一位內地來咱們遼東隱居的大儒,去往襄平學校中教授,而此人甫一出面,周圍那些原本推三阻四的退休吏員也都紛紛出來執掌各地學校了,便是各地縣君,如今也屢屢有親自下場講學之事……說是行教化之舉!”
“此人喚做什么姓名?”王修好奇問道。
“這便是奇怪之處了,”這名鄉嗇夫繼續言道。“那些上面的官吏,還有那些讀書人多知道此人姓名,卻不愿意告訴我們這些不識書之人……”
公孫珣不由尷尬一笑,他哪里還不知道,這分明被自家在塞外養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張儉張元節親自出山了,也不知道自家老娘怎么舍得現在就用這份恩情?
“那私學呢?”王修瞥見公孫珣臉色,心知有異,便趕緊換了話題。
“私學并不多。”鄉嗇夫坦然言道。“畢竟咱們塞外并無多少名儒,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可既然每城都有學校,而且只要學的不是太差,安利號便會代出束脩,那為何還要問什么私學呢?”
王修先是欣慰頷首,卻又再度無奈看向了一旁不知所措的婁子伯,便是純粹的武人、一直都站在門口守衛的韓當此時也咂摸出味來了……感情這還未到襄平呢,當日婁圭所出八策就已經廢了四策!
而等到了襄平,那剩下四策怕也不好說吧?
“那敢問足下,”公孫珣忽然又問道。“你也是遼東治下吏員,可知道本郡太守是何人物?”
鄉嗇夫一時失笑:“若是別人來問,我哪里敢輕易出言,但公孫縣君乃是自家人,你有所問,我自然有所應……”
“自家人?”公孫珣也是失笑。“我也遼西外郡人啊!”
“縣君這話說的,塞外人口稀少,周圍異族四伏,五郡本就該團結一致,何談遼東遼西?”鄉嗇夫也是繼續拱手輕笑。“而且再說了,安利號行走塞外二十載,我少年時就聞其名,然后一直至今。而貴號如今又是捐資助學,又是流通商道,我們遼東人哪里會把公孫縣君看作外人呢?”
公孫珣啞然失笑,便抬手示意對方繼續。
“不瞞縣君,”那鄉嗇夫上前一步道。“這太守之事,我一個斗食小吏知道的也不多,但塞外諸地,本就有一個說法,乃是講這塞外遼西、遼東兩位太守的……”
“請試言之。”婁圭趕緊催促道。
“忠孝勇烈遼西候,懦弱不堪遼東守!”鄉嗇夫當即言道。“這話,路邊小兒都知道。”
公孫珣愈發失笑無語,而婁子伯則不由和王叔治對視無言。
“其實一開始,大家還以為高太守是內地世族子弟,只慕文華,厭惡武事呢。”這鄉嗇夫越說越來勁。“后來才漸漸知道,此人是真的懦弱不堪,毫無一郡府君的氣度!不要說臨近幾郡的太守,便是郡中大戶還有郡府中顯吏,都可以對他隨意欺瞞,而他卻只是整日高坐,不愿與任何人相爭。”
“說到大戶。”公孫珣忽然插嘴問道。“你可知郡中勢力最大的一家人是誰家啊?”
剛才還談興正濃的鄉嗇夫登時面色古怪了起來。
公孫珣一聲冷笑:“莫不是復姓公孫,其家主喚做公孫域,乃是之前從玄菟卸任下來的前玄菟太守?”
鄉嗇夫尷尬頷首。
公孫珣聞言不再多問,只是微微拱手,便起身大踏步走出鄉寺。
“少君!”那婁圭趕緊從后面追上,然后徑直追問道。“這公孫域莫非是與遼西你本家同族之人?好像與你家分家不過十余年?我曾在安利號賬簿上見過他名字,玄菟、遼東的生意他可是占大頭!”
“是啊!”公孫珣一邊收拾馬具一邊坦然言道。“此人雖然年長,可按輩份卻是我并未太遠的族兄,而且我剛剛想起來,現任遼東屬國長史公孫昭也是我族叔,而且還沒分家呢!這襄平最大豪強,乃至于塞外最大豪強,怕不正是我公孫氏?!”
“我實在是慚愧!”婁圭滿臉通紅,拱手尷尬言道。“不想今日依舊是眼高手低,言過其實!所謂八策,多是臆測胡言,半點用都沒有……”
“這一次哪里是你婁子伯無智呢?”公孫珣停下手來回頭正色安慰道。“實在是有人早早安排,你我俱不知情罷了!”
婁圭登時一怔,然后當即蹙眉反問:“少君的意思是,這遼東地方,老主母那里專有所為?可是,少君出任襄平令,哪里是她能知道的?”
“她如何能不知道?”公孫珣聞言仰天長嘆道。“只怕是我這個襄平令都是她老人家一手安排的!凡事給我安排的明明白白,我真不知道是該跪謝她老人家慈母心腸,一片良苦用心,還是該佩服她知子莫若母……當日雁門我只不過暗動心思,還未直言,她一回來便主動尋了個折中的計策!”
話到此處,眼看著王修還在鄉寺中與那鄉嗇夫執禮告辭,身邊只有韓當和婁圭在前,公孫珣便不由低聲言道:“子伯、義公與我同生共死,無不可言……其實母親之前的意思,只是想讓我占遼西、跨盧龍、拒塞外異族,以觀天下成敗!但雁門一行查我心思以后,便大概是退了一步,想讓我據塞外五郡之地,進可攻退可守,再從容觀天下興亡!”
婁子伯與韓義公俱皆色變,許久不能言,其中,婁圭尤其面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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