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漢 第三十五章 劫持(下)
公孫珣是被逼的沒法子了,這才出此下策……不然呢?想要阻止曹破石這個老混蛋作惡,除了直接拿下他還能怎么樣?
所幸,這廝也著實廢物,剛一拿下便肝膽俱喪,跪在那里老老實實,連句話都不敢多說,倒也讓人省了不少功夫,甚至他如此配合,以至于連院外之人都來不及發覺里面發生了異變。
“關上大門,再把這些士卒全都綁好、堵住嘴,再關到大堂里去。”天賜良機,外加事情緊急,公孫珣便端坐院中,也不理會其他,只是自顧自的發號施令。“再把曹校尉的印綬拿來,然后尋些紙筆、封泥過來……”
話說,陽球家中人口雖多,但大多都是奴仆、婢女之類的人物,他真正的家眷不過是一個小妻、數個從漁陽老家跟來的族人,連正妻都因為當日要娶程夫人的緣故被送回了老家……而這個時候也不是講什么人權的時候,所以公孫珣把徐夫人還有幾個姓陽的簡單聚在一起,連著一個帶有越騎校尉泥印的卷紙交給了魏越。
“還請少君明示。”終究是在洛陽見識了不少,魏越此時也難得老實了起來。
“并沒有什么好說的,”公孫珣冷靜的答道。“你帶幾個人以押送犯官家屬的名義,把這幾人帶出城去,讓他們去追審配……曹破石被我們按在這里,一時半會應該沒人知道,路上也應該沒人攔。如果有人攔,你就給他看這個有越騎校尉印鑒的書令。”
“喏!”魏越不敢多言,即刻就做出了一副押解的形狀,帶著那程夫人還有陽氏族人往外走去。
而眼看著大門打開,復又關閉,卻又未聽到門口司馬防那里有多余動靜,公孫珣這才放下心來……說到底,無論是人家能養出司馬八達,還是說能在洛陽令這種特別難為人的位置上一干數年都不倒,那都說明這司馬防絕不是個蠢貨!
所以幾乎可以肯定,對方應該是知道這陽府中有貓膩的!實際上,公孫珣也沒指望能瞞得過此人。而說句難聽點的話,這廝真要是臉一黑,然后咬著牙領著門外那幾百人進來,再來個‘依橋公故事,攻殺無赦’,那自己也就是死了也白死的
然而即便如此,公孫珣卻依舊要在作死的邊緣繼續試探對方的底線……沒辦法,如果不借助此人勢力的話,他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義公。”公孫珣又寫了兩份文書,卻沒有直接交給韓當,而是朝對方吩咐了一聲,便直接起身。“你隨我出來一下……”
韓當瞥了一眼在地上癱軟成一團的曹破石,對一名義從遞了個眼色,這才隨對方出去。
“司馬公。”公孫珣走出門來,四下打量了一下,才在距離陽府大門足足幾丈遠的地方看到了耷拉著眼皮的司馬防,然后就在對方明顯不安的神態中迎面走了過去。“曹校尉剛剛寫成的軍令在此,封泥都還是新鮮的,你驗一驗……?”
司馬防束手束腳,但回頭看了看身后更遠處那些好奇的吏員、軍官、兵卒,還是硬著頭皮接過了兩份文書。
“不錯,正是曹校尉印鑒。”司馬防很認真的檢視了一番,確定無誤后就要遞還回來,但對方根本不接。
“曹校尉有令,”公孫珣負手朗聲言道,以確保遠處街上的其他軍官士卒都能聽得到。“四家欽犯,若是一一查抄,怕今晚上來不及的,所以就請司馬公去查抄劉郃、劉訥二劉的宅邸,他和我待會去查抄陳球的宅邸……都已經寫在文書上了,司馬公不妨拆開看一看。”
司馬防思索了片刻,覺得這話似乎沒什么陷阱在里面,而且對自己而言也是個脫身妙法,再加上身后包括曹破石的下屬在內,不少士卒也都個個興奮不已,就等發財……便順水推舟的撕開了文書,然后裝模作樣的點了下頭。
“那就好。”公孫珣繼續大聲吩咐道。“你們去抄檢,只要將二劉家屬交與這位韓軍侯帶回來審訊便可,其余一概不問!”
司馬防面色陡變,然而遠處街上的士卒卻已經興奮不已,甚至擅自在某些心急的軍官帶領下開始離開此處了……
“司馬公!”公孫珣伸手按住對方胳膊,面色坦然的盯住對方眼睛,然后低聲問道。“你可知道朝廷欽犯張儉張元杰現在何處?”
司馬防張口無言。
“不瞞司馬公。”公孫珣輕聲答道。“此人正在塞外我家一處產業中閑居……你要抓我去見官嗎?”
司馬防一時驚愕,卻又愈發無言以對……見官個屁!這天底下誰敢檢舉張儉?真要是檢舉了,那之前數十家被張儉牽連而名揚天下的各地世族豈不是要活撕了此人?
“不要怪小子我拉你下水。”公孫珣也是不禁搖頭。“時局危難,正邪分明,司馬公即便是沒有破家赴義的勇氣,也不妨難得糊涂!”
言罷,公孫珣也不理會對方,只是轉身返回陽府,而得到示意的韓當早已經帶著幾名義從上前一步,攔在了司馬防的身前。
司馬建公實在是無言以對,而半響他終于還是捏著那兩張公孫紙,轉身吩咐街上所有兵丁都隨他去查抄二劉府邸!
一時間,歡呼聲是不敢有的,但是興奮的嘈雜聲卻是少不了的,軍士們全都立刻自行其是的發動可起來……至于一片混亂中,堂而皇之跟在自己身后的‘韓軍侯’一行人,剛才沒敢否決的司馬防此刻卻也只能是低頭默許了。
事情順利的過了頭,可是回到陽府,叮囑手下義從到外面看住大門后,公孫珣卻發現自己陷入了死路之中……那四家人的家眷大概是能救出來了,可是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
眼前的曹破石該如何處置?
是殺是放又或者是劫持出城?
跟著曹破石糊里糊涂被拿下的這幾十號越騎營士卒又該怎么辦?似乎既放不得也沒法劫持出去吧?至于說殺……總不能挖個坑把這些人給活埋了吧?活埋了也沒法毀尸滅跡吧?所以殺都不好殺的!
再說了,還有同樣被嚇傻了的陽府奴婢呢……也要殺光嗎?
然后,自己是該現在就冒險逃走,還是說等到天黑的時候,大概那兩家人也全都救出來了,再趁機溜出去?前者很可能會因為光天化日之下而迅速暴露,使得一切辛苦都白白浪費,而后者……天知道此處到底能撐多久?說不定下一刻就有曹節的信使過來喊自己弟弟回家吃飯呢!
總之,種種選擇,其實全有弊端,實在是沒有一個真正的萬全之策!
不過,公孫珣思前想后還是勉強拿定了一個最優的主意,那就是先在此處干等,到天黑時扔下越騎營的這些士卒和陽府的仆從不管,直接劫持著曹破石逃出城去!屆時,且看曹節如何說話,他要是心疼這個弟弟,給自己一條路還好,真要是不行,自己也只好一刀剁了此人了事!
話說,公孫珣坐在院中,盯著那褲襠濕漉漉的曹破石,面色陰晴不定,登時就把后者給嚇得不行!
“公孫郎中……”干等了一會后,那曹破石實在是忍耐不住,便主動言道。“我只是奉命過來行事,陽球一案實在是與我無干,便是剛才那女子,也不過是妾室之流。當然,我也有錯,還請……”
“割掉他一只耳朵。”公孫珣隨口吩咐道。
此言一出,立即便有一名武士拔刀上前,干脆的割下了對方一個耳朵,然后隨手扔到地上。
“不許叫,再叫割舌頭!”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公孫珣便繼續恐嚇道。“我割你耳朵就是因為你擅自說話,懂了嗎?!”
曹節桓帝年間就已經是中常侍,而曹破石也跟著作威作福了半輩子,哪里經過如此陣勢?所以立即就捂著耳朵鼻涕眼淚血水一起涌了出來……偏偏又不敢出聲。
“我問你答,”公孫珣不以為然的坐在那里,也只是無聊,而恍惚間卻忽然想起之前心中的一個疑問。“到底是羅慕沒有攔住你,還是你馬虎大意,沒想到我能越過門外的護衛直接出現在你面前?”
“郎中的話我實在是不懂。”曹破石面色扭曲的捂著耳朵,卻又不敢不答,還不敢大聲回答。
“哦……你就說羅慕有沒有阻攔你來抄家吧?”
“自然是攔了!”曹破石趕緊捂著耳朵答道。“今日早間在程璜尙冠里的家中,我說要來抄家,他說我為人不好,來抄家說不定會給曹氏招來滅門之禍。后來我一氣之下還拿起案幾砸了他一下,惹得我大兄極為惱怒……”
“還有這事?”公孫珣不以為意道。“羅慕今日找我時可沒提,他只是說起他與你大兄是如何威逼程璜攀誣陽公等人的……”
“且不說這個,我問你,今日宮中傳來訊息后,你有沒有被羅慕阻攔?”
“沒有!”地上的曹破石趕緊搖頭。“我今日來時根本就沒看見他!”
公孫珣微微一怔,卻又不由心中一驚……電光火石之間,他此時哪里還想不到,自己分明是和眼前這個廢物一起中了那羅慕一石二鳥之策!
沒錯,正是一石二鳥,而非是單純的借刀殺人……想想就明白了,曹破石這個曹府中的最大破綻外加他羅慕的對頭,固然是被算計到落入自己之手,可自己這個曹節反撲下的漏網之魚,不也是眼看著就要落的個朝廷欽犯的地步嗎?
自己居然和眼前這人一樣愚蠢嗎?公孫珣不由大怒!
然而,剛要起身發泄一二,他卻又忽然覺得哪里似乎不對……而坐下細想一番之后,公孫珣卻又再度疑竇叢生!
話說,羅慕那廝過來報信,知道此事的可不僅是他公孫珣一個人,呂范還有其他人事后怎么可能會回不過味來?換言之,無論如何,他羅慕通風報信這件事情都根本是瞞不住的!那到時候他羅子羨算什么?曹節如何看他?!
而且再說了,若是真想把事情做絕,那他就應該留有后手,比如剛剛外面那么多軍士的時候直接親自過來喊破,或者干脆叫個人來也行……到時候自己和曹破石哪里還能有什么退路?!
為什么會讓自己從容支走了司馬防?為什么會讓自己從容救走了這些人的家屬?這羅慕到底存的什么主意?!
最后,捫心自問……自己一開始不也是沒有按照對方的建議直接過來嗎?不是走到城外才忍耐不住羞恥心,然后回城救人的嗎?
所以講,這羅慕到底存的什么主意?
但不管如何了,自己這個時候,除了等到天黑就逃命,似乎也沒什么能做的了!
一念至此,公孫珣不禁面色陰冷的看向了眼前的曹破石……無論如何,如果說那羅慕的智計還能讓人生出幾分服氣的感覺,那眼前這人從頭到腳都令人厭惡。
“公孫郎中……我雖然有話想說,卻并未擅自開口!”曹破石眼見對方瞪過來,卻又犯了個大錯。
“這不是剛剛擅自開口了嗎?”公孫珣怒極反笑。
曹破石登時大駭,只是連連叩首!
“說吧!”公孫珣此時也懶得計較了。“不割你耳朵了,若是有話想說就直說。”
曹破石不由大喜,然后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指著地上紙筆言道:“公孫郎中,能否讓我寫封書信?”
“你識字?”公孫珣不由大奇。
“朝中為官數十年,不識字也識字了。”曹破石尷尬言道。“只是寫的極丑而已。”
“卻也是小瞧你了。”公孫珣不以為意道。“也罷,既然如此我讓人打水與你洗手,你速速寫封信便是……是給家人所寫?”
“正是!給我兒子與女婿……當然,我獨子獨女全都過繼給了我大兄,也可說是侄子侄女。”
“你兒子……嗯,你侄子,是不是叫曹陵?似乎剛剛升任了太仆卿?現在應該是在官寺公干?”
“對!”
“你侄女嫁給了我尚書臺同僚馮芳?此人聽說最近也要高升?”
“對!”
“想不到你這種人也有舔犢之義,眼看著自己快要死了居然知道要給兒子女婿留封遺書……”
“怎么了?”公孫珣當即蹙眉問道。“你這是什么表情?怎么不寫?”
“我是……”曹破石欲言又止。
“你是什么!”公孫珣愈發不耐道。“掉了一只耳朵就不會寫字了嗎?!一封遺書而已!”
“不是!”曹破石不由大急道。“我是想寫信哄騙我兒子女婿過來此處,然后替我做質……雖然過繼出去了,可過繼出去了,就不該盡孝嗎?”
“公孫郎中,你劫持我不過是因為我大兄與你們作對而已,既然如此,劫持我又或者是我兒子與女婿,并無區別!還請你看在我一把年紀的份上,等他們來了以后將我放掉!”
公孫珣目瞪口呆,然后旋即大笑:“左右不過是個亡命江湖的結局……既如此,你速速寫來,我正要與馮兄他們把酒言歡!”
且不說公孫珣被曹破石的下限所震動的無以復加,另一邊,曹府之中,羅慕其實并不能說是食言……他雖然沒有在之前攔住曹破石,卻是在曹破石的書信發出后,親身攔住了曹節曹漢豐。
實際上,公孫珣能夠在陽府之中與曹破石繼續談笑風生,靠的正是人家羅子羨!
“子羨,為何讓人匆匆召我回家啊?”下午時分,曹節甫一從北宮中返回到家里,便直接到羅慕房中去了。“你臉色不好?可是傷口未愈?”
“不是腦袋上的創口,而是腹中有物,”堆滿紙張的幾案之后,羅慕強笑著答道。“不吐不快!”
曹節聞言不由尷尬一笑,然后便側身坐到了門前,也不去看對方,只是扭頭對著廊下漸漸拉長屋影言道:“我知道子羨是為了我好。但是子羨,你也不想想,破石將獨子獨女全都過繼給了我,與我而言這是多大恩情?我雖然是做兄長的,在他面前卻也是常常心虛,所以才會常常放縱他一二。”
“可是……”
“我曉得。”曹節趕緊言道。“不過你放心,經此一事,朝中再無人敢對我曹節下手,便是公孫珣也要去遼東襄平了……我來時路過尚書臺,小馮親口對我說的,說是盧植正在為他學生加急安排此事……既然如此,也無人會揪著破石的事情如何如何了。”
“可是大人,人皆有一死,便是智謀絕頂之人,也無法操縱死后之事,二爺他……”
曹節聽到對方屢屢說到死字,也是不由皺眉,但終究是心中有愧,便依舊勉力言道:“既然如此,我便多加約束于他好了,等我死前,也一定把他攆回老家……子羨你看如何?”
“小子有罪!”
“什么?”曹節不由回頭問道,門前的光線和屋內相差太多,又隔著一個幾案,他一時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我說……小子有罪!”羅慕咬牙答道。“我有負大人,我與公孫珣暗通信息……”
“你胡說什么?”迎著西面的陽光,曹節愜意的拿下自己那兩千石之冠,并輕輕彈了一下上面的灰塵,然后不由失笑。“你與公孫珣暗通之事乃是你我親自定下來的計策,拿王甫等人出去驕陽球、公孫珣等人的心,再喂飽張讓趙忠等人的胃口,然后再拿他們的慘像去連結所有內官……這些全都是你辛苦定下來的計策,然后我首肯的,何談有罪?”
“小子說的暗通不是指之前的事情,不瞞大人……我今日中午剛剛去見了公孫珣,將昨夜之事全盤托出……小子有罪!”屋內陰影之下,羅慕的臉色有些扭曲和難看。
曹節沒有去看這個被自己視為親子的心腹,他只是低頭繼續吹了下官帽的灰塵,然后依舊面不改色:“無妨!說到底,彼輩畢竟有你有恩,你存了報恩之心也是人之常情,我又怎么會因為你知恩圖報而怪你呢?再說了,你也應該知道,今日我入宮后那趙忠就在天子身側,所以根本就沒牽扯到彼輩……不過子羨,你能與我說我固然很高興,但你之前直接找我求情,我也一定會答應的!一個只會借勢亂蹦跶的小子而已,我真沒放在眼里,哪里又能比得上你我之間的情分?!”
羅慕面上青筋乍現,然后卻又緩和了下來,便繼續勉力言道:“大人,不僅如此,我還建議公孫珣前去營救陽球等人的家眷,免得他們被二爺欺辱,還答應他,替他阻攔和拖延二爺。”
“無所謂了。”曹節不由嘆道。“家眷而已……你知道我為何許久不會來嗎?其實楊賜、劉寬、袁隗、橋玄全都入宮去面見天子求情去了!而天子對這幾位還是有些尊重的,尤其是那兩位帝師,情分不比我差。正如我們之前所言,謀逆之罪也不過是誅首惡的結果,這些家眷最多是流放邊地而已。他救也就救了……無妨的。”
“不是這樣的。”羅慕面色突然再度扭曲起來,好不容易才咬牙說出了下面一句話。“我其實,其實并未阻攔二爺……如我所料不差,如果二爺真管不住自己而在彼處作惡,如果公孫珣真是個豪杰而去親身去救人……怕此時,二爺已經被公孫珣所制了!”
曹節微微瞇了下眼睛,卻是忽然醒悟,然后立即扔下手中兩千石的高冠,就起身要去救人!
然而,沿著廊下走不過數步,他卻又陡然反應了回來——自己弟弟此時恐怕確實已經在公孫珣手里了,要么已經死了,要么就是會被劫持著出洛……既然如此,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是要大舉圍困,威逼對方,還是要虛與委蛇,以保全為主?而且,倉促間又該調動那里的人馬?又該讓誰去談判?
一念至此,曹節倒是當機立斷,決定以保全自己弟弟性命為主,便喊著遠處的仆從,讓對方去叫自己女婿馮芳火速過來……此人也是尚書臺三十六名尚書郎之一,終究是可以與公孫珣說上話的。然后,他又返回到羅慕的屋子里,不僅是想趁自己女婿到來前質問一二,更是解鈴終須系鈴人,要對方放棄掉那個愚蠢想法,并給自己出個主意!
只是……
只是剛一回到羅慕屋內,曹節便不由驚慌失措……原來,那被自己當成親兒子一般對待的大胡子文士居然面色扭曲、滾到在地,甚至將屋內幾案、矮凳、紙筆、陶器蹬的凌亂不堪。
感情自己弟弟不一定先死,這干兒子就要先死了嗎?!
“子羨是怎么了?”回過神后,曹節不由大慟,哪里還管什么質問的事情,直接上前扶住對方。“為何如此啊?”
“大人,疼!”羅慕面色扭曲,一開口眼淚鼻涕便忍不住都流了出來。
“哪里疼?!”曹節愈發驚慌。“說與我聽!”
“腹中……”羅慕滿臉漲紅,聲音嘶啞。“我做下此事,自然知道日后大人子女難容我,卻又無家可歸,無處可去,所以便存了死意!而又自知有罪,便用了吞金之法,以此向大人謝罪!”
曹節目瞪口呆,然后旋即淚流滿面:“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啊?”
“我知道吞金之法會毀壞臟器,疼痛如用刑。”羅慕捂著肚子愈發難以忍受。“卻不想如此疼痛……”
曹節淚流不止,想要喊人呼救,卻又自知無用……吞金之法,本來就是靠著金屬棱角毀壞臟器的一種酷刑,而且一旦吞下幾乎沒有幸理!不然呢,如此局面難道倉促間還能開膛破肚救人嗎?
“大人,”羅慕咬牙繼續說道。“我不后悔……二爺真的會給曹氏招來滅頂之災,我是刻意要除去他的,可我也知道你們是骨肉之情,我蒙您大恩,只能與他抵命!”
曹節聽到此言,愈發痛哭不止:“子羨真不知道嗎,我也視你為骨肉的!!!”
“大人。”羅慕痛苦不堪,根本聽不到對方話語,只能自顧自的用言語交代。“我還有一事求你……若二爺真的身死,便也是我殺的,昔日我落魄之時,那公孫珣與我有救命之恩,若能饒他,請你務必饒他……而且,公孫氏居于遼西要沖,樹大根深,開枝散葉,殷實富有,未必就是那么容易對付的!”
曹節淚流不斷,卻是無言以對。
“天下將亂,北宮不可以久恃,曹氏遲早失勢……我都寫在了遺書之中。”不知為何,羅慕忽然覺得渾身舒服了不少,語言居然也流利起來,眼神也清亮了許多。“總而言之,往后幾年大人身兼內外,一定要約束子弟、和光同塵,萬萬不要再攬權專政了!只要不觸怒天子,便可以趁機努力施恩于外朝,年輕豪杰無論是誰都要多多忍讓……”話到此處,羅慕氣若游絲,然后目光漸漸渙散,卻也是陡然醒悟。“這些都已經寫入遺書,不該多言的……只望大人努力加餐……我死后,求歸葬……”
一言未決,羅子羨已然是悄無聲息,曹節則大慟不止。
“及(羅慕)歸,事發,曹氏幽囚考掠,五毒參至,又燒鋘斧,使就挾于肘腋。幕慷慨無言,色不變容。或問曰:‘豈不疼哉?’幕俯身拾熟肉而食,依舊不言,曹氏終無能為也。待曹節自北宮而返,聞之大怒,親往斥之。幕乃曰:‘大人誣毒忠良,吾往告之,義也;受大人至恩,背主而通,實不忠也。故來時已吞金入腹,疼如刀絞,自刑求死!不死者,未得見大人也!’節大驚,復大慟。幕復徐徐曰:‘天下大勢終不在閹尹,愿大人多行義事,以全家族,亦當勉力加餐……’言不罷,立死于當時。時人皆嘆!”——《舊燕書》.獨行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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