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宋當大佬 第三百七十二章 此章內容很多,取不出章節名
門樓高家店,就是行動總指揮甘奇第一次抓人的那家店。
白白凈凈的書生十四五歲,頜下連胡茬都沒有,拿著一份報紙,這書生便上了樓,一碗煮茶,也不要其他,左右看得幾番,還有些害羞。
卻是那頭前坐著的說書老頭打量了書生一會,起身往這邊來迎,躬身一禮,口中還問道:“這位公子可是來讀報的?”
書生點了點頭:“嗯,甘夫子吩咐的,我來這高家店,同窗們去了別處。”
老頭躬身一請:“公子這邊落座,頭前來。”
書生怯生生往前,按照說書老頭的指引,坐在了說書的那個位置。
“公子且讀。”說書老頭倒也不為難,這讀報的事情,看似是搶生意一般,其實不然,是在聚人氣。
老頭還把身子湊到窗戶那邊,對著街道大喊:“讀報了,讀報了,趕緊趕緊的,錯過了精彩可就沒人再回頭讀了。”
老頭大嗓門,走過路過的,附近居住的,皆是抬頭看。
婦人剛把馬桶里的東西倒在收夜香的大木桶里,便立馬回頭,馬桶也不洗了,倒是洗了個手,匆匆就往高家店而來。
半大的小子,十歲出頭,大早就隔壁鄰里邀約一番,三五成群的,也往樓里奔來,年紀大一點的那個,一屁股就坐在說書案前的地上,還左右招人,示意同伴都來坐,算是給發小弟兄們搶了個好地方。
早間無事的漢子,就要拿捏一下身份了,進門而來,龍行虎步,到得二樓便是一聲喊:“茶博士呢?給爺安排一個好座,稍后崔二哥也要到,怠慢了崔二哥,把你們家門都給拆了。”
倒也不知這崔二哥是什么身份,是不是真敢拆這高家店的門。
樓里鬧哄哄一團,婦人也是三五一桌的,若是相熟的多了,便擠上一擠,四五個人坐一條板凳,也樂呵呵,瓜子磕在口中,就等讀報了。
隔壁桌的漢子還出言調笑:“你們這些個老娘們,也不怕把條凳給坐榻了。”
便也有那兇悍婦人回擊一語:“老娘這是腰肢細,你們家那老黃臉可有這般細腰肢?”
“我看你是屁股小,哈哈……”漢子倒也能自己找樂子。
“呸,教你出門掉溝里去。”這是詛咒,婦人與渾漢拌嘴,哪里能贏的
差不多了,說書老頭把那醒木一拍,口中說道:“禁聲禁聲了啊,這位可是道堅書院來的公子,來日的進士及第,可不要怠慢了,不說話了。”
這一語倒是很見效,滿場鴉雀無聲,滿滿當當上百雙眼睛盯著那十四五歲的書生去看。
書生強忍著緊張與羞澀,開口了:“這頭一篇,乃是說稅收的,題目是農戶疾苦,饑而為國,商戶暴利,卻聚眾抗稅》,聽小生娓娓道來;自古良民百姓,以田地為生,察天時,分四季,日出而作,乃至日落而息,經年累月,莫有一刻得閑,收成幾何?細細算來……”
這小書生,通俗易懂的話語,便就這么讀過去,但凡有一些稍稍不好理解的,他還會停下來解釋一番,好在甘奇寫的報文,通俗易懂,這也仰仗歐陽修的文風改革,否則一篇文章寫成這么白,必然會引起那些才華滿腹之輩恥笑。
文風之白,歷史上有兩次大轉變,一次便是宋朝歐陽修主持的,其實也是從唐就慢慢在轉變了,只是到得歐陽修這里,直接就來了一個帶有政治色彩的改革。
翻看古文,其實也能發現古文與古文也是有區別的,比如司馬遷的史記》與司馬光的資治通鑒》對比,就會發現看資治通鑒》,即便沒有多少古文功底,只要讀了初高中,也能看得個八九不離十。而看史記》時候,就算有古文功底,也少不了一本字典,否則許多細節完全弄不懂。
還有一次文風大轉變就是民國時期了,那就開始真正白話了,中國人幾千年的書寫中,從來沒有過“的、地、得”這種字眼,甚至絕大部分中國的方言里,其實也是沒有“的、地、得”這種發音的,這種詞匯,各地有各地的語言。但是民國之后,從此全國人民“的、地、得”了,書寫也是如此。
小書生讀完第一篇文章之后,抬頭看了看眾人,他有些心虛,因為他知道這些人其實都等著他讀那梅花烙》,但是,這接下來一篇,還是說商稅的,甚至接下來好幾篇,都是商稅之事,他怕這些聽眾不樂意聽,聽煩了。
不過場面有些讓他意外,因為只待他停得片刻,剛才還鴉雀無聲的場面,忽然嗡嗡大作。
細細聽來,有漢子開口大罵:“他娘的,老子在這汴梁城給人當牛做馬,好不容易積攢下幾畝田地,朝天的稅賦,老子可是一斤糧都不差。這些商戶,賺得盆滿缽滿,卻還不繳稅,豈有此理,便叫官家把他們都抓起來坐牢,充軍!”
婦人便也開口罵:“這些大商戶真是有權有勢啊,連官府衙門都不怕,還敢派人去圍,我便出城去一趟,叫我爹以后也不繳稅了,辛辛苦苦起早貪黑收得幾斤糧,憑什么繳稅?那商戶賺得那么多都不繳稅,我們也不繳了。”
地板上坐著的半大小子左邊看了看,右邊看了看,開口說道:“依法納稅,為國為民,誰不繳稅,誰就是叛徒,漢奸,遼人的走狗,黨項人的兒子!”
這小子明事理!
頭前小書生見得這般,心情也松了不少,開口問道:“下一篇是商者,低買高賣,哄抬物價,棟梁之蛀蟲,奸猾之輩也》,讀嗎?”
“讀,這報紙是個好東西,把什么事情都說得清清楚楚,接著讀。”
“小公子,快快讀來聽聽,罵那些大商戶的,一定要聽聽,聽了也解氣。”
小書生喝了一口茶,開始來讀:“糧乃國本,更是民生,天下百姓生活難易,與糧食息息相關。為何汴梁糧價,一直居高不下……糧多而屯,糧少而賣,到得冬天,一石糧的價格高出城外幾百錢之多,何也…………奸猾之輩,國之蛀蟲也,如百姓身上跗骨之蛆,吸食血肉而肥,卻連為國為民之賦稅也要聚眾反抗,平時商戶聚在一處,合謀以搜刮百姓之利,而今卻又聚在一處,合謀侵占朝廷之利。百姓之利,朝廷之利,皆與占去。喪盡天良、天打雷劈亦不冤枉……”
“罵得好,就該這么罵,罵他個祖宗十八代,這些狗賊,唯利是圖,死后下了地獄,永世不得超生。”這是婦人的嘴。
“此文當讓官家看看,官家向來圣明,知道此事,必然雷霆萬鈞,讓這些商戶吃不了兜著走。”這是男人的嘴。
“這些商戶,就是遼人的狗,就是黨項人的兒子!”這是半大的小子在罵。
小書生聽著滿場一片罵聲,莫名其妙還有些熱血沸騰,便是一語高喊:“還有下一篇,題目是為何農戶為國繳稅心甘情愿?為何商戶為國繳稅百般反抗?》,還要不要讀?”
“讀,小公子快快讀!阿娘給你打賞錢。”這婦人興許是看小書生長得白嫩,還要給人打賞。
小書生滿臉通紅:“上前給這位老丈就是,小生不敢收的。小生這就讀……唯利是圖,自古言商,家財萬貫,永遠不足……農戶,愛國愛民者也,商戶,自私自利者也……”
讀完這一篇,小書生這回也不停了,直接說道:“還有一篇,小生接著讀,偷稅漏稅之商戶,乃叛國之犬也》……”
這一篇再讀完,地板上坐著的半大小子一躍而起,左右呼喊:“給我拿把刀來,我要殺了他們,還真就當了遼人的狗,還真就成了黨項人的兒子了,我大宋豈能容得這般叛國之賊?”
左右幾個小伙子,也跟著站了起來,一人開口說道:“茂哥兒,我跟你去,我家里有刀,我爹的差刀,老長的一柄刀,定能殺人。”
“走,到你家拿刀去,今日我非殺了這些狗賊不可。”邊說著,半大的小子一邊擼袖子,一邊往人群想擠出去。
只是才剛擠得幾步,便被一人身后攔著了,那人開口說道:“茂哥兒,往哪兒去殺人啊?殺誰啊?是殺一個呢?還是滿汴梁城全殺了?”
“崔二爺,你別攔我,我逮著誰就殺誰?”
崔二爺大概是這邊街面上的頭面人物,這里的小子,大多也是他看著長大的,自然不能讓這些小子去做渾事,便又道:“且聽下去,還有呢,怒是可以怒,但也得有個主不是?我就聽說那任店的大掌柜繳稅可是很爽快的,你別到時候錯殺了好人。”
半大小子剛才是頭腦一熱,小年輕,很容易被這種上升的正義感沖昏了頭,此時崔二爺一說完,他倒是有些懵了,回頭看了看那讀報的小書生。
小書生倒是愣住了,他哪里見過這般要打要殺的場面?此時見得半大小子看向了自己,連忙說道:“還有還有,商稅監衙門最新出爐,不誠信商戶黑名單。記錄的都是那些抗稅的商戶,你快快坐下來,接著聽。”
半大小子偃旗息鼓了,倒也不失臉面,開口一語:“我聽得這個什么黑名單,我就殺!”
崔二爺笑了笑,揮了揮手:“二爺陪你去。”
“好,崔二爺可是條漢子,說到做到。”半大小子自己在乎著自己的臉面,自己下著自己的臺階,然后轉頭又坐在地板上了。
黑名單不得片刻就讀完了,小書生有些害怕,害怕這半大小子真要去殺人,剛讀完就說道:“梅花烙,今日的梅花烙,我一并讀了。”
“你讀,梅花烙可不能不聽,你讀完我再去拿刀。”
小書生心里一松,連忙讀起了梅花烙的故事。
梅花烙的故事倒是比較長,卻也有讀完的時候,小書生不免心里又有些緊張了,低頭看了看就在面前地板上坐著的那個要殺人的小子,又道:“這里還有一封抵制不良商家的倡議書,要不要一并聽完?”
“什么書?做什么的?”
“倡議書,就是讓大家都抵制那些不繳稅的不良商家,不要去他們的店里花錢,把錢花在繳稅商家的店面里,這就是為國為民,忠肝義膽,報效朝廷,報效官家……”小書生耐心解釋著。
其實這兩人年紀相仿,都是十四五歲的模樣,只是一個的書生,坐在椅子上讀報,一個大字認不得幾個,已經開始幫著家里做些跑腿奔忙的活計了。再過幾年,待得這半大小子長成漢子了,也等得這小子身邊的這些發小兄弟把身板長起來了,興許他就是這崔二爺的接班人,也會成為街面上的頭臉人物。
“好,這個要聽,所有人都要聽,要說給汴梁城所有的人知曉,不能去那些賣國賊的店面里使錢。”半大小子接了一語。
“嗯,這是秋蘭先生寫的倡議書,秋蘭先生就是寫梅花烙故事的作者。”小書生似乎專門給那同齡的茂哥兒在解釋。
半大小子茂哥兒聞言,立馬肅然起敬:“哦,是這個秋蘭先生啊?你快快讀,我便是最喜歡這梅花烙的故事了。”
小書生終于算是安心了,開始讀著內容。
倡議書讀完,今日這報紙就算徹底讀完了。
門樓高家店里的人們,自然也就議論而起,有人問旁邊的人:“你可記得那黑名單里都寫了哪些商戶嗎?”
“差不多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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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墨軒
衍墨軒
衍墨軒
“那你得給我再說一遍,我記性不好,怕走錯了門,這回好教他們知曉了,沒良心就沒有好下場。”
“嗯,好教他們虧得個傾家蕩產才好呢!”
這報紙讀完了,故事也聽完了,手中的瓜子也磕得差不多了,順路的便結伴往回走,大多就是附近的人,結個伴走上百十步路,也是鄰里的樂趣。
茂哥兒似乎又把剛才的事情想起來了,站起身來,當著許多人的面,開口喊道:“走,隨我去拿刀!”
茂哥兒走前面,一眾小子走后面,皆是龍行虎步,還有點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味道。
那個說家中有長刀的小子,鬼鬼祟祟回家去找刀,眾人就在巷口轉角處等著。
等得許久,那小子哭喪著臉到得巷口,說道:“茂哥兒,我爹把差刀帶去上值了,沒……沒留在家中。”
茂哥兒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廝,緊要關頭,都賴了你!”
“茂哥兒,咱沒刀,還去嗎?”
茂哥兒把拳頭一揮:“去,沒刀殺不了人,也要出一口惡氣,撿石頭,撿大的,用衣裳包好,咱們去砸他娘的,砸的窗,砸他的瓦!”
“走,砸他娘的!”
“都去都去,誰也別賴,今日就看看誰砸得準!”
茂哥兒低頭就撿到了一塊石頭,撩起衣角成了個兜,把石頭兜好,又低頭去尋,口中還說道:“好兄弟,講義氣,咱們沒刀,那商戶都有奴仆小廝,定是不會怕咱們的,肯定會出來追打,誰若是跑慢了,可別把兄弟們都供出來了。只待晚間,我翻墻進去救他。晚間長順他爹就下值回來了,待得長順把刀偷出來,我就提著到去救他!”
“好,就依茂哥兒!咱們這里沒有慫貨!”
一行人摟著衣角,包著石頭,出街而去,左右一尋,往南不遠,李記糧行,黑名單上有。
十幾個小子,石頭如下雨一般就是砸。
一邊砸還一邊喊:“奸商,遼人的狗,黨項人的兒子,叫你們偷稅漏稅!”
頓時間,瓦片橫飛,窗戶上的木格子也是一塌糊涂。
每人七八個石頭,砸完就是跑。
店內自然有人提著棍棒奔出來,口中大喊:“小兔崽子,小畜生,別跑。”
怎么能不跑呢?還真別說,巷弄四通八達的,這些提著棍棒追出來的漢子,還真攆不上這些半大小子。
老掌柜氣呼呼奔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剛才可嚇壞了,屋頂上掉石頭了,此時便是大喊:“報官,去報官!報衙門里來拿人!”
報官拿人,倒也不知有沒有用。
茂哥兒這回是神采飛揚了,把小子們再聚起來,便是又道:“走,劉家香藥鋪,一年可不知賺那些達官顯貴多少錢,此番也在黑名單里,出發,路上撿石頭。”
茂哥兒這回,像是出征的大將軍一般,一人在前,身后千軍萬馬,神氣得緊,便是知道自己正在做利國利民的事情。
這汴梁城,不知為何,今日還真就亂起來了。衙門里報官的,一波接著一波。
如茂哥兒這般英雄好漢,似乎還不止一伙兩伙。
可見九年義務教育是個好東西,能把這些熊孩子都關在學校里。
砸人店鋪的事情,做完了。茂哥兒不比旁人,責任心極重,竟然還在人家店鋪街角巷邊看守者,來往行人,看起來像是買東西的,他就會上前與人說上一番,說這商家是賣國賊,是遼人的狗,是黨項人的兒子,占著百姓的錢,又要占朝廷的錢,不能去這家買。
甚至茂哥兒還會給人指路,往哪邊去,哪里哪里,多遠的距離,又一家一樣的店面,去那里買,那家人好,依法納稅,利國利民的好人。
這汴梁城就這么鬧騰起來了,婦人也不閑著,雖然不上門去找人家麻煩,背地里去一群一伙的鄰里,罵著別人家十八輩祖宗,翻起花樣來罵。
自從看了最新一期的報紙,陳翰也是義憤填膺,在家里跟老婆一起罵,出門去跟著好友一起罵。
喝完酒回來,倒也巧了,陳翰的老爹陳禮回來了,從京畿雍丘而回,幾十里路,緊趕慢趕,風塵仆仆。
“爹,官場上的事情,我比你懂。我如今與甘道堅相交莫逆,你可不知,甘道堅來日必是那朝堂相公,若說混官場,爹你還差得遠了,咱們陳家要想不沒落,不是那幾貫錢的事,你就等著看兒子來日的前程,可不是你這一輩子八品七品的。你等著瞧好了。”陳翰是真喝大了,什么話都往外摟。
“我瞧得見嗎我?今年不死,來年肯定死。你是成了要犯的乞丐,還是成了什么高官顯貴,我都瞧不見了,今日就得氣死了。”陳禮可不信自己兒子吹牛。
“好好活著,瞧好了吧。此番爹回來,當也是為了這商稅的事情,您老聽回兒子的,您去與他們說,該交的交,該給的給,保準錯不了,可別隨著別人去做傻事。”陳翰一邊說著,手還在空中揮著。
“唉……冤孽啊冤孽!”被陳翰擠在車廂角落的陳禮,話音輕聲,搖頭嘆氣,只得把腳一踢,踢在陳翰的腰間,又道:“起來吧,回家睡覺,瞎胡鬧。”
陳翰立馬起身讓路,臉上帶著笑:“嘿嘿……爹,兒子手段如何?”
“什么手段?”陳禮轉頭疑問。
“對付您老的手段啊!”
“去你媽的吧!”陳禮抬腿飛踢。
這回陳翰可沒躲,怕躲過去了,把自己這老爹給摔壞了。只是笑道:“爹,你可是圣賢子弟,豈能口出穢語?”
“孔夫子都能被你氣活過來,還圣賢子弟……”
“爹,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走,回家睡覺,趕路辛苦,兒子給您洗腳。”
“不用你洗,我帶了個小娘回來伺候!”
“爹,老當益壯,孩兒之楷模也。”陳翰還豎著大拇指,卻是又道:“外面生的兒子我可不認啊,族譜可寫不進去,咱們陳家,可就我一根苗了。”
陳禮又把腿抬了起來,卻見陳翰還把屁股迎了過來。
腿沒有踢下去,只聽陳禮說道:“罷了罷了,回房睡覺去,要是能再生一個,謝天謝地!”
陳翰面色一囧:“爹你真這么厲害?”
“哼哼……”陳禮帶著“哼哼”的聲音,往廂房而去。
此時,已然是下半夜了,但是皇城之內,御書房之中,趙禎卻還未睡覺。
身邊李憲伺候著,卻也忍不住哈欠連天。
趙禎心善,開口說道:“你若困了,就先去睡吧。”
李憲連忙把嘴巴一捂,答道:“陛下,奴婢不困。”
“不困?”趙禎又問。
“嗯,奴婢當真不困。”李憲還故意作了個精神奕奕的樣子。
趙禎搖了搖頭,說道:“連你這廝,都敢當面欺瞞與朕了。”
李憲聞言一驚,立馬跪了下來,瑟瑟發抖:“陛下……奴婢剛才困,現在不困了。奴婢萬萬不敢欺瞞陛下。”
“起來吧。”趙禎無奈一語,又道:“朕老了,看多了事情,聽多了人言,倒也知曉一些人心。既然你又不困了,朕就問問你。”
“陛下發問,奴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日你去商稅監召甘奇,當真幾千人一點都沒有阻攔為難?”趙禎今日也看了報紙,也就是因為看了報紙,才會對這件事情念念不忘,夜深難眠。
李憲點著頭:“回稟陛下,那日陛下在書房等候,奴婢飛快而去,飛快而回,攏共沒花費兩刻鐘,若是有阻攔為難,豈能這么快就把那臭不可聞的甘奇召來了?那甘奇出商稅監衙門的時候,幾千人喊著罵著,卻還真就讓開了一條道路。”
“你當時不覺得此事有蹊蹺嗎?”趙禎又問。
李憲連忙說道:“陛下,奴婢就是一個伺候陛下的閹宦內官,可不懂這些事情。教奴婢說,奴婢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倒也是為難你了。那朕就問你一些直白的事情,你覺得汴梁那些商戶,背后是否都有朝中官員參與利益啊?”趙禎興許也小看了這個乖巧的小奴婢。
李憲傻愣愣一語:“陛下,這是自然的,汴梁城是何等城池?若想在這里做大生意,豈能沒有人護著?”
“朕也知道,多問一語啊。此事是朕頭前想簡單了,把甘奇一個芝麻小官放在火上烤著了。農戶賦稅太重,怕農戶逃籍落草,成了賊寇。士族加賦稅,定是滿朝風波起,所以想給這商戶加賦稅,想來不是那么難,哼哼……這大宋,這江山社稷,這朝堂內外……不若把這皇帝讓與別人當,誰想當,誰來當。”趙禎說著氣話。
李憲聽得已然要哭出聲來:“陛下,可萬萬不能說這般話語啊……這話若是讓宗廟牌位聽了去,可不得了……”
李憲所言,是中國人自古以來的信仰,對不起誰也不能對不起祖宗。
“朕還要你一個小奴婢教不成?”趙禎有些不快,然后又道:“你說,這商稅之事,是能成呢?還是成不了?”
“奴婢不敢妄言朝政,奴婢也不懂得這些事情。”李憲答著。
“不懂你就亂說說,朕赦你無罪。”趙禎這大宋的皇帝也是真可憐,三更半夜,只能跟身邊一個心腹小太監聊這些東西。
“那奴婢就斗膽亂說幾句。”李憲說著話語,還稍稍抬頭用余光去看了看趙禎的表情。
“說吧。”
“奴婢以為,此事能成。”李憲說道。
“為何能成啊?”趙禎又問。
“奴婢不懂得什么為官之道,也不懂得這商稅到底如何收。但是奴婢見甘道堅在那商稅監衙門里,面對幾千人圍衙,氣定神閑,面不改色,出門之時,更是連開路的兵丁都不帶,只待了兩個隨從,便是覺得此事能成。”李憲答了一語。
趙禎沒有立馬說話,而是皺眉想得片刻,長長嘆了口氣。
李憲卻又說話了:“利國利民之舉,人心所向,定是能成。”
“但愿如此吧……”趙禎嘆道。
“陛下,定是如此。”
趙禎點了點頭,不再多言此事,而是忽然說道:“明日,你便去把延福宮的印領了吧。”
李憲定在了當場,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怎么?你還不愿了?”趙禎問道。
李憲撲通跪下,頭顱一磕,答道:“陛下,奴婢就怕做不好這份差事。”
延福宮,就是后宮。李憲以往并非在后宮辦差,而是在殿內辦差,做的也是苦差,皇帝到哪里他就到哪,早上要比老皇帝起得還要早,晚上也要比老皇帝睡得還要晚。老皇帝有任何事相召,他都要立馬出現在眼前。吃飯都得抽空,一頓飯有時候能吃成七八頓飯。
這種差事,做了兩三年不出任何差錯,這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仁宗趙禎如此安排,自然是宅心仁厚,也知道李憲這兩三年來實在是受盡的苦頭,便想著給他一個苦盡甘來。掌了延福宮,那就是享福的,管著一大幫宮女太監,進進出出也有人伺候著。
“你只管去,若是有誰欺你年紀小,你只管到朕這里來告狀。”趙禎心善,可見一斑。
“陛下,奴婢只想在陛下身邊聽用。”李憲已然是個哭腔,人就是這樣,別人對他好,他也知道感恩。
“每日伺候著朕,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沒有吃過一頓安生飯。如今你也該享受一下被人伺候了。去把,你幫朕挑一個與你一般好使的人來替這你。”趙禎是打定主意了。
李憲認認真真再磕了一個頭:“謝陛下隆恩,謝陛下皇恩浩蕩。奴婢來生,還愿在陛下身邊當牛做馬。”
“來生就生個好人家,不要再入宮了,娶個三妻四妾,把這輩子的都補上。”趙禎邊說著,邊起身,夜深了,該去睡覺了,李憲也該去睡覺了,路邊掌燈的,外面站崗的,里間煮茶的,都該睡覺了。
有些事情,說不清道不明,李憲投桃報李,幫著甘奇,反倒給自己升了個大官。
天亮了。
甘奇起床,伸了個大懶腰,趙宗蘭比他起得早,已然在書房里寫稿。
甘奇進書房里看了看,又在院子里轉了轉,到得門口,剛好碰到了甘正。
甘正只是路過回家,眼神不自覺往甘奇家老宅看了一眼,剛好看到了甘奇走出來,甘正連忙避過了視線,快步而去。
甘奇本還想寒暄一句,手都交叉拱起了,讀書人的禮節,卻也沒有料到甘正就這么走了過去。唯有啞然失笑,搖搖頭又回了院內,下一次在碰到甘正,甘奇可就不會再想著見面寒暄一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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