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蟬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集鎮(下)
四周寨中人散開,旅店的老頭慌忙就像關上大門,似乎生怕惹來什么禍事,可余休直接從敲開另一塊門板,然后闖了進去。
旅店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伸手難見五指,但是落在余休的眼里,卻好似白晝一般。
他走到一條長凳上面,徑直坐下,然后翹著腿,笑問旅店老頭:
“老丈為何如此神色,可是怕那妖怪聽見、得罪了?”
老頭見余休果真闖進來,面上難堪的神色卻是慢慢消失,他眼神垮下,口中嘆息說:“你要進來便進來,性命丟了可別怪老頭。”
見老頭如此說到,余休面上的笑意不變,他拍了拍腰間的長刀,說:“眼見天就要黑了,若是不進來,去哪里住?”
“老丈倒是可以和我說說那妖怪的情況,某家手中的長刀,磨的還算利索!”
旅店老頭聽見,卻是瞅了他一眼,搖頭自說:“想你這種少年娃子,俺見的可多了,非要吃上苦頭才肯罷休。”
兩人正談著,旅店外響起噗呲聲,只見一只瞪著大眼睛的馬頭伸忽地進來,往里面瞧了瞧,是瘦馬。
瘦馬打了個響鼻,然后縮回腦袋,前后踩著小碎步,昂首往旅店內走來。
老頭聽見身后動靜,回頭一瞧,看見了瘦馬的動作,倒是沒甚在意。
他這旅店開在山寨中,經常有人提著雞鴨、或是直接牽著驢羊走進來,唯恐放在外面被人帶走了。
虧得旅店的門檻石頭挖成的,否則他三月五月便要換一次門檻。
余休抬頭瞧了一眼,也沒在意。瘦馬跟了他半年,不知是因為親近他的緣故,被影響了,還是因為吃過丹藥,已經變得越來越通人性了。
可瘦馬往店里面走著,卻是忘了自己背上還坐著一人。
只見它腦袋先越過門檻,兩只蹄子也越過門檻,繼續往內里走著,然后砰的一聲,馬背突有一物掉了下來。
一個白色的人影從馬背上摔下。
卻是女尸癡癡呆呆的坐著瘦馬背上,知道瘦馬在往店里面走,卻不知道主動趴下,于是一腦袋撞在了門框上面。
瘦馬低頭看著女尸,撇頭看了下,口中輕輕打了個響鼻,然后便扭開頭,蹄子撩開對方,自行甩著大屁股走進了旅店中,朝店內的桌椅上拱去。
余休坐在長凳上,翹著腿,發怔的看著從旅店外摔倒的女尸。
女尸從馬上摔下后,未吭一聲。她的眼睛被布帶蒙著,自顧自的抱起自己的腦袋,雙腿蜷縮起來,側躺著,一動不動。
旅店老頭看見這一幕,也是微怔。他瞅了眼店中的余休,又瞅了眼屋外摔倒的女娃子,望著天色,說:
“老頭去給你們煮碗面,等你們吃完,估摸天也就要黑了。趕緊走罷。”話說完,旅店老頭顫巍巍的往燒火房里面走去。
余休聽見,將腿放下,口中說:“多謝老丈。
謝完旅店老頭,他往店外看過去,發現女尸還蜷縮在旅店門口,一動不動。于是搖頭站起,然后店外的往女尸走去。
等旅店老頭端來兩碗蔥花面,并給瘦馬倒了點豆子,余休一邊吃著面食,一邊從老頭口中知道捕蛇寨碰見的是什么事情了。
按老頭說法,寨子數代捕蛇,常年用蛇膽泡酒、蛇肉制藥、蛇皮做鼓,每年殺蛇不知千條萬條,許是傷了陰德,竟引來了兩蛇妖。
這兩蛇妖粗如巨蟒,身長數丈,環身大的有人腿粗細、小的有人手臂粗細,能食人飲血,日啖二三人。
且性喜**壯男子,非是尋常蟒蛇毒蛇,而是一尊美人蛇。
每每與二三十許的男子相交,短不過半日,長不過三日,便能將男子精氣吸干,形色枯槁,然后便一頭吞入腹中,化作血肉渣滓。
如此便使得寨子精壯男子日日驚恐,生怕被兩蛇妖盯上,絞盡腦汁的想要逃出寨子。
但寨中人許是被蛇妖下了妖術,每有精壯男子膽敢逃走,剛出寨子大門,便會被蛇妖一口吞下。
幸好蛇妖每日食人不過二三,使得捕蛇寨茍延殘喘著,沒有直接人丁消亡掉。
可數月下來,寨中精壯也死了近半,其余的現今全部都藏在灶中、廁中,用鍋灰等物污穢自己,生怕被蛇妖先吞吃了。
這便導致街上剩下的全都是老翁、老嫗,難見青狀。
先前那些挽留余休的寨中人,都是家里面還有青狀的。他們打得主意,便是想讓余休留在寨子中被蛇妖吃掉,飽了蛇妖的腹,讓自己兒郎活過一夜。
至于余休面前的老頭,卻是兒子、孫子,在三月前就已經被蛇妖吞吃掉了。
余休默默吃著面食,出聲問:“可曾請過人降妖?”
聽見余休這話,模樣本老實的店家,面上突地露出冷笑,閉著嘴巴不再說話。
余休吃掉兩碗面食,往桌上放了些符錢,然后便牽著坐在旁邊的女尸,往一旁的樓體走去。
“老丈,客房是在上面罷,麻煩再燒些熱水。”
旅店老頭聽見余休的話,目中詫異,他張口想要說說什么,但門外響起了街坊的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他搖了搖,嘆息著往燒火房走去。
余休進了一間客房,略微掃視一眼,發現客房很狹窄,床上雖然有兩個枕頭,但大小只比得上尋常旅店的單間。
不過這窮鄉僻壤、荒郊野嶺的,能有個歇腳的地方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將女尸牽到床旁,按著對方坐在床上,然后便自顧自的寬衣解帶,在客房中忙活,點燃油燈、打開窗子。
此時屋外已經是暮色,昏昏沉沉的,整個寨子好似籠罩在陰云之中。
女尸許是因為夜幕來臨,性情變得活躍起來,她兀自從站起身,在客房中游蕩來、游蕩去,白發飄飄、一聲不吭的,顯得頗為詭異。
好在余休對此見怪不怪,他等了旅店老頭提上熱水,梳洗好,便伴著油燈翻看道書。
其中老頭提熱水時,見余休一身寬衣,當真是要睡在這里的樣子,面上欲言又止,但只是嘆息走掉了。
余休讀了數遍《道書》,將冊子合上,瞥了一眼旁邊走來走去的白發女尸,心中想到:
“紅袖添香夜讀書……這女尸之前倒也是紅衣,可別說焚香研磨了,連人話都說不利索。”
幸好女尸長的俊俏,余休也不覺得厭惡。
又掏出《武書》讀了數遍,桌上的油燈燒掉大半。余休發現寨子中更加寂靜,幾乎聽不見人聲,只有哭泣聲會時不時的出現。
他想起老頭口中所說的美女蛇一事,心中頓時期待,收好書籍,吹滅了油燈之后,便往床鋪走去,準備就寢。
按老頭言語和寨中人的神色來看,整個捕蛇寨中的青狀,應該只有余休一人敢睡在床上,睡前還梳洗過。
其他的全都縮在燒火灶中、茅房里面,渾身臟污無比,唯恐被妖物惦記上。
如此想來,寨中的蛇妖,定然會找上余休,要和他相交一番。若是運氣來,許是一來就來兩條。
抱著別樣的心思,余休仰躺在床鋪上面,閉上眼睛,默默等著妖物敲門。不過他剛躺下數息時間,便不得不睜開眼睛。
余休直起身子,看著依舊在客房中走來走去的女尸,略微搖頭。
女尸雖然看上去無甚出奇,但是身上以尸氣濃重,若是站在房中,許是會惹得蛇妖懷疑,甚至直接嚇跑也不是不可能。
他離開床鋪,走到女尸身邊,直接拉住對方,將女尸橫著抱起,扔在床鋪上面。
替女尸脫掉布鞋、脫掉道袍,并將女尸放在床鋪內側,他才再度閉上眼睛,默默等待起來。
余休半闔著眼睛,在心中默默觀想著夜叉,但是并未遁出陰神。
慢慢的,夜色越來越深沉,寨中越來越寂靜,連隱隱的哭泣聲也都消失不見了。
余休正睡著,忽地感覺臉頰一涼,一物趴在了他的身上。
一睜眼,他眼中沒有出現驚慌之色,反倒是露出無奈。
只見女尸睡在內側,環手抱著余休的手臂,精致的小臉側著,夠在余休的臉頰上。
余休輕輕一推,竟然沒有將女尸推開。
女尸見余休推她,將小臉從余休的身上挪開,低著頭,埋在胸口,雙腿蜷縮著,不敢再舔余休。
但是她的雙手依舊緊緊的抱著余休,不肯挪開。
余休睡在床上,被女尸抱著,感覺有些不自在,他扭頭看了一女尸一眼,只是輕瞇眼睛,然后便閉上了。
若非在山中被余休教導過,女尸可不會善罷甘休。
再次閉上眼,等了不知多時,床上的余休耳朵一動,聽見窗外傳來滋滋聲。
沒等他細聽,窗格忽地咯噔一響,有摩擦的聲音在客房之中響起。
余休閉著眼睛,右手悄悄的按在紅刀的刀柄上。可是他的右臂被內里的女尸抱著,便左手捏起一道火符。
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在房中想著,像是有人在耳邊咬著耳朵。
正想著,余休忽地眼皮一跳。
果真有東西咬住了他的耳朵,還吮吸著,惹得他身子輕顫。余休悄悄的睜眼,往房中瞥去。
一條粗壯的蛇蟲身子在客房的地面翻滾游移著,淡紅色的鱗片秘密麻麻,每每游動,鱗片收縮,都令人不寒而栗。
不過余休躺在床上,只看見蛇身,未看見蛇頭,不知蛇妖是否當真如旅店老頭所說,有著一尊美人首。
翻窗而入的蛇妖似乎在觀察客房中的景象,并未立即對余休下手。
余休趁機悄悄彎起手,摸索著捏住正在咬自己耳朵那人的下巴,將對方輕輕推開。
可咬他耳朵的人又一低頭,咬住了余休的手指。
突地,客房中蛇妖的身子停住,一個人頭從黑暗中伸出,吊在在床鋪前,幽幽的看向余休。
余休連忙閉上眼睛,一動不動,裝著睡著的樣子。
房中目前只有一條蛇妖,另一條還沒有出來,余休并不準備直接動手。
“公子、公子!”婉轉的低吟聲突地響起。
時有鱗甲聳抖的聲音響起,聲音忽長忽短,夾雜著顫音,好似魔音一般,動人心弦,讓人想入非非。
蛇妖一寸寸的往床邊移動,口中呼聲不斷:“公子醒來……”
余休適時醒來,睜開眼,循聲看過去。
一張面孔出現在他的眼中,眉如彎,發髻烏黑,肌膚白嫩,是個標志美人。對方正俏生生的望著余休,眼中帶著笑意,含情脈脈的。
話雖如此,可這美人就只有一張面孔。
她的脖頸以下覆蓋著鱗片,由粗到細,沒有鎖骨、沒有胸脯,是細密、發亮的鱗片身子,人大臂粗細的蛇身!
人頭被蛇的身子頂著,其上那張美人面孔正在淺笑發騷,蛇的身子也在扭扭捏捏,好在大家閨秀羞澀的扭著身子。
余休一看過去,瞳孔微縮。
好家伙!
余休聽旅店老頭說蛇妖是美人蛇,還以為是人身蛇尾的美人蛇,沒想到卻是人頭蛇身的美人蛇。
單獨一個腦袋看上去,倒是俏麗嫵媚,可一條鱗片身子接在腦袋下面,就顯得頗為驚悚了!
“公子醒來了。”美人蛇見余休看向她,也看清了余休的樣子,眼中頓時微亮,口齒張到:“公子好標志啊!”
俏麗的面頰微紅,嬌滴滴的望著余休。
她身上的鱗甲抖動,窸窣的聲音更響,讓余休的心臟砰砰跳動,心中沒由來的生出歡喜意味,但余休乃是修道之人,念頭一動,便壓下心中的情緒。
他直起身,從床上坐起,望著跟前的蛇妖,口中遲疑說:“這位小姐……”
蛇妖看見余休眼中并無異色,便以為余休被自己迷惑,忽視了自己的蛇身,說:“寨中孤苦,奴家想替公子排憂解難。”
“公子可愿和奴家燕好!”她游動上前,口中輕輕說著。
“燕好。”余休咀嚼這詞,目中微亮,顯得色授魂與。
可他盯了對方的人頭和蛇身瞧了瞧,突地難為說:“如何燕好?”
蛇妖聽見余休的話,嫵媚笑著,直勾勾的盯著余休,冷不丁伸出舌頭,在唇邊舔了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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