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姜慕白才發現,外面的世界也不算太陌生。
蕭山區的街頭巷尾,處處都有九十年代小城市的舊時風貌,尤其是馬路上裝有小貨籃、并隊而行的自行車,幾乎與姜慕白塵封多年的記憶重疊。
目的地離姜慕白住處不算遠,他在臟亂差的街道上兜兜轉轉,邊走邊問,只用了一個小時便找到聚英館。
這是座武館,門面挺氣派,門匾上“廣聚英才”四個大字蒼勁有力,門前擺著兩座石雕,不是獅子,而是長劍與長棍,不知有何含義。
姜慕白站在聚英館大門外,看到身穿裋褐的武人進進出出,還看到一位頭發烏黑濃密的中年大叔拿著掃帚在門前來回清掃,明明地板潔凈如新,可他樂此不疲。
憑姜慕白繼承大佬神識后的高超眼光,也看不出這里邊有什么玄機,不過,看過金庸小說的都知道,專心掃地的人不容輕視!
“您好。”姜慕白快步上前,站在門邊,客氣禮貌地開口詢問,“我來應聘,請問我應該找誰?”
大叔抬頭看了兩眼,露出和善的微笑:“進門找石山,石山不在就找施廣聞,喏,那個穿灰色武服的就是。”
姜慕白順著大叔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大院里一個身材健碩的男子,正領著二十多個孩子揮拳踢腿,看樣子是在練功。
“謝謝。”姜慕白點頭道謝,低頭看了眼鞋底,見鞋底還算干凈,便放心跨過門檻。
走近之后,姜慕白看清了施廣聞的模樣,約摸三十出頭,相貌堂堂,身材健碩,灰色練功服遮不住他那虬結隆起的肌肉。
“抱拳彈腿!”
施廣聞喝令出聲的同時,左拳收抱腰間,拳心向上,全面向前,同時右腿驟抬向前彈踢,右腳蹦平,腳尖如槍向前刺出。
排成矩陣的學徒們有樣學樣,抱拳踢腿。
“馬步劈拳!”
施廣聞身體左轉,右腿屈膝收回扣于左腳膝窩處,扣腿翻拳,舉拳平肩,翻拳成圓,整套動作行云流水,賞心悅目。
姜慕白站在五米之外,一聲不吭地看著,隨著施廣聞拳腳間的變化,在心中默念:弓步橫打、馬步敞懷、小纏、虛步架打、彈腿撩掌、弓步勾手推掌。
這是八極拳練法的第一段,姜慕白并不陌生,因為他也練過。20世紀40年代末,原中央國術館將八極拳列為必修拳術,隨后八極拳廣傳國內外,流傳至今也不奇怪。
慢動作演示結束后,施廣聞又把整套練法連貫使出,這回,姜慕白看得嘖嘖稱奇,練法還是那套練法,只是施廣聞出拳抬腿間的力道速度太過驚人。
隔著幾步距離,姜慕白都能聽見他出拳時練功服唰唰作響,像是早年武打片的后期配音。
更讓姜慕白驚訝的是,施廣聞對身體肌肉的掌控妙至毫巔,恍如八極宗師再世。以施廣聞的體型,姜慕白懷疑即使是曾經的重量級拳王對上眼前的施廣聞,也沒有一戰之力。
而施廣聞,卻在武館里當武術教練,而且是教授幼童的啟蒙教習…
“好了,休息之前,再練三遍!不許偷懶!”
收拳站定后,施廣聞板起臉布置作業,接著朝姜慕白走來,他顯然認出了姜慕白,走近后收起嚴肅表情,微笑點頭:“姜慕白,對吧?我記得你,你遲到了,遲了三天。”
看來原主跟施廣聞已經見過,姜慕白無奈苦笑:“是的,身體有恙。我應該打個電話,但家里沒有座機,抱歉。”
施廣聞搖搖頭:“這倒沒什么,不過,館里啟蒙教習的空缺已經有人頂上了,之前你沒來,我以為你找到更好的工作,我就,不好意思啊。”
姜慕白心中嘆氣,直視施廣聞雙眼,誠懇道:“您客氣了,是我爽約在先。請問聚英館還招人嗎?除了啟蒙教習,還有其他工作需要人手嗎?做什么都行,我真的很需要錢,家里沒米下鍋了。”
姜慕白不想賣慘,但事實不容逃避,家里的確沒了余糧,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只能想辦法借錢,如果借不到,那就只能餓肚子。
“這…”施廣聞面露橈色。
見他沒有一口回絕,姜慕白繼續爭取:“缺人做飯嗎?我廚藝不錯。”
“不用不用。”施廣聞連連擺手。
“好吧,打擾了。”
看樣子是沒戲,再糾纏也沒意義,姜慕白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聽見施廣聞問了一聲:“真是缺錢的話,要不,到演武場做靶師?”
“靶師?”
“嗯,就是陪人練拳嘛。”
施廣聞簡單講解了一番,他所說的靶師,與姜慕白理解的靶師沒有太大區別,就是負責陪人練拳。有條件的武者通常會聘請專業靶師,因為專業靶師懂得喂靶、引靶的技巧。
而財力不足的武者,在木樁沙包不能滿足需求時,要么找熟悉的武者對練,要么到武館的演武場,付錢找兼職靶師。譬如姜慕白進門前看到的那些身穿裋褐的武者,大多是來聚英館找陪練的。
聚英館演武場的規矩只有四條:上場必須穿戴護具;上場時間不滿一小時按一小時計費;雇主不能故意傷害靶師;靶師在沒有得到雇主允許的前提下不能還手。
簡單來說,就是站在演武場上當一個會動的人形木樁。
“靶師的酬勞,都是陪練過后當場結清,不過,兼職靶師沒有底薪,要是枯坐一天沒人請你上拳臺,那你只能空手而歸,你考慮考慮吧?想好了去那邊的練功房找我。”施廣聞說著,伸手指向位于演武場另一側的兩層樓房。
姜慕白急需用錢,當即回道:“已經考慮好了,請問當靶師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嗎?”
“也沒啥,館里免費提供護具茶水,你直接進演武場等著就行,那兒還有其他靶師,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問他們。”施廣聞說完,沖姜慕白點點頭,邁步走向練功房。
免費提供護具茶水?
也對,演武場肯定要收場地費,估計是聚英館營收渠道之一,而兼職靶師又是流動性極高的行當,聚英館不出錢雇傭靶師,總得為靶師提供點便利。
姜慕白進了演武場,一眼便看到排成兩排的四方形拳臺,和守在拳臺后方休息區的十多位靶師。
這些靶師著裝統一,都穿著白色練功服,身穿常服的姜慕白走進其中,顯得格格不入,周圍幾個靶師瞄了姜慕白幾眼,便興趣缺缺地挪開目光。
心知這些靶師對待新人毫無熱情,姜慕白也就不去自討無趣,而是好奇地四處打量。
過了一會兒,演武場門外走進幾個年輕人,靶師們紛紛豎起手里的紙牌,姜慕白這才看見紙牌上明碼標價寫著酬金,價格從每小時五十到每小時兩百不等,其中幾張紙牌上還寫著:買十小時送一小時。
連優惠套餐都整出來了,有點意思啊。
姜慕白掰動手指關節,心里正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該去弄塊紙牌,就看見一個留著寸頭的男青年徑直朝自己走來。
運氣這么好,初來乍到,就有生意上門?
不對,這家伙的眼神不太對勁。
姜慕白沒來得及多想,那人已走到他身前,擠眉弄眼,咧嘴笑道:“是你啊,都淪落到出賣肉體的地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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