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自扶桑神木背后升起,海面灑了胭脂似的泛著赤色,一只蒼老的長鯨排浪而行。
長鯨背上,泉嬰撫著它不再光滑的皮膚,輕聲道:“它本來早該去找扶桑神木,但沙陵的船隊糾集起來需要時間準備,所以那些人一直用盡辦法拖著它,不過現在沙陵水師被滅,它也解脫了,我們正好與它同行。”
泉嬰身邊不遠處,李不琢問道:“為什么鯨將死時都要去找扶桑神木?”
泉嬰聞言看向東方那株遙遠的參天巨木。
“那是所有海族的神木。”她轉頭看向李不琢,“它的根系遍布整片大海,所有海中生靈,皆依賴它的元氣而誕生靈智,但凡具有靈智的海中生靈都感神木恩德,死前都要埋骨神木之下,將畢生元氣歸還于神木,這樣肉身雖死,真靈卻能與神木同存。”
“原來是這樣。”李不琢恍然大悟。
“對了。”泉嬰猶豫了一下,“冒昧問一句,當初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那只魚婦出現的時候,我聽見你用歌聲提醒了她。”李不琢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原來那時你就知道了…”泉嬰微微一怔,“你知道我不是人,難道一點都不詫異嗎?”
“當然有。“李不琢取下鯨背上一只死去的海貝隨手扔進海里,不由又想起江東君和洛還君,他曾與上古天神、蜉蝣妖女共處過一段時日,見到鮫人雖然詫異,卻不至于大驚失色,“我更好奇的是,為什么沙陵水師的福船上那位老鮫人還是人身魚尾,你卻能完全化作人身,甚至混跡煉氣士中,也沒有被他人發現。”
李不琢不知鮫人之中是否也有煉氣士與普通人之分,故有此問,泉嬰聞言斟酌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回答。
“那是我的契父。”
“契父親?”
“我母親的三個契偶之一,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她的丈夫。”
“原來鮫人竟是一妻多夫嗎。”李不琢摸著下巴。
“你誤會了。”泉嬰解釋道,“我母親是漓支脈的族主,所以我才有三個契父,除了保護我母親以外,還幫母親處理族中事務。除我母親以外,其他鮫人都很專情的,若雙方結成伴侶,便是至死不渝。”
“原來是這樣。”李不琢笑了笑。
“至于我怎么獲得的人身…”泉嬰站起身,指向原處的扶桑神木,“看,你仔細看樹身正中,這里已經能見到樹上的傷痕了。”
李不琢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凝望,只見遠處的扶桑神木樹身正中,隱約有一道細如發絲的黑線。“那就是天柱裂縫?”
“嗯。”泉嬰點頭,“四月前,我在扶桑神木腳下,正逢上天柱開裂,有五道天柱之精落在我面前,我吞掉那五道天柱之精后,便睡了一個多月,醒來時就已成人身。人身穴竅暗合大周天之數,極利于修行,所以如今人族大興,契父說,這是我的大機緣,我早早得了人身,便能修行人族的煉氣術,興許能帶領我漓支一脈再復興盛也說不定。”
“正好撞見五道天柱之精落在面前?”李不琢啞然。
“嗯。”泉嬰羞澀地笑了笑,“我有了人身后,混入沙陵府城,便聽說神工閣的褚宏想要捕獵鮫人,還找到了幾個瑤人幫忙。瑤民生在海中,我族甚至與其有過交易,若束手待斃,定會被他們找到,我便混上了那艘商船,想找機會破壞他們的計劃。至于我契父被沙陵水師抓到了,我也是前夜才知道的。契讓我代他謝你。”
這時李不琢聽到不遠處傳來水聲,轉頭一看,水中不時露出幾名鮫人的身影,手中似乎還拿著兵器。
“他們是…”李不琢眼神一動。
“他們是我族中的青壯。”泉嬰赧然低頭,“也是我未來的契偶。”
“看來我叨擾貴族了。”
“哪里的話,你沒把我交給褚宏,是我欠你的情。”泉嬰猶豫了一下,“其實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哦?”李不琢微笑道,“請講。”
“你腰間的那柄劍,是不是來自人道皇室的寶物?”泉嬰小心翼翼地看向李不琢腰間的燭龍,語氣中帶著一絲敬畏,“若不方便回答的話,就當我沒問過吧。”
李不琢掃視一圈四周,只見周圍零散的那四名青壯鮫人皆遠遠盯著燭龍,目露貪婪之色。
正在海上,附近沒有陸地,李不琢處于鮫人包圍之中,座下的長鯨似乎也聽命于鮫人,若他們圖謀不軌,只要讓那長鯨沉入水底,李不琢便無立足之地,若比泅水,人如何比得過鮫人?
李不琢似笑非笑移開目光,只見泉嬰雖然對燭龍亦有渴望之色,眼神卻不含雜質,便答道:“此乃夏朝末帝下令督造的最后一柄神兵。”
“果真如此!”泉嬰面露喜色,“如今海中真龍不存,人道龍氣對我修行大有裨益…”
泉嬰還未說完,李不琢解下燭龍拋給她,干脆利落道:“感應龍氣時小心一些,燭龍神魂有靈,你若冒犯了它,我沒法保證你不受傷。”
泉嬰沒想李不琢如此爽快,接過燭龍,怔了怔道:“這么貴重的寶物,你就不怕我拿了跑嗎?”
“你大可一試。”
李不琢笑了笑,轉身席地坐在鯨背上,沒有絲毫防備,泉嬰卻聽出那無所謂的語氣背后的自信。
“真是一個強大的人啊。”她抱著劍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