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逐漸熱鬧起來。
城門于卯時啟開后,商旅農民爭相出入城門,昨天抵達的舟船,貨物卸在碼頭,就趁此時送入城來,一時車馬喧逐,鬧哄哄一片。
從揚州東下長江,可出海往倭國,琉球及南洋諸地,故揚州成了全國對外最重要的轉運站之一,比任何城市更繁忙緊張。
不過今天的氣氛卻有點異樣,城里城外都多了大批官兵,過關的檢查亦嚴格多了,累得大排長龍。不過雖是人人心焦如焚,卻沒有人敢口出怨言,因為跑慣江湖的人,都看出在地方官兵中雜了不少身穿禁衛官服的大漢,除非不要命,否則誰敢開罪來自京城最霸道的御衛軍。
城內共有五個市集,其中又以面向長江的南門市集最是興旺,提供各類繕食的檔口少說也有數十間,大小不一,乃準備到大江乘船的旅客進早繕的理想地點。
揚州除了是交通的樞紐外,更是自古以來名傳天下的煙花勝地,不論腰纏萬貫的富商公子,又或以文采風流自命的名士,擊劍任俠的浪蕩兒,若沒有到此一游,就不算是風月場中的好漢,所以其況之盛,可以相見。
昨天深夜,宇文化及的船隊,就已經來到揚州城。
但也只是通知了揚州知府,對四個城門戒嚴,并沒有立馬前往劍神林道的住處。
林道不同于石龍,那輝煌的戰績,讓宇文化及知道,自己即使帶著數千兵將,依然沒辦法強逼林道交出長生訣。
因此,他打算先找一下揚州的地頭蛇,原長生訣收藏者石龍,交流交流一下感情,發泄一下自己心中的郁氣。
而石龍那邊,自從將長生訣送個林道之后,心念通達,武功大進之余,為了自身安全,以及面對將要到來的大戰,他開始常駐石龍道場之中,一邊教導弟子,一邊修心養性,積蓄氣勢。
在聽到弟子匯報城門封鎖后,石龍就知道宇文化及來了。
這一次,自己必須擋住打上門的宇文化及的攻勢,才能過了必死之劫。
若是擋不住,那之后的一切…
就在他正沉吟間,一聲干咳,來自庭門外。
石龍清除掉腦際閃過無數念頭,嘆了一口氣道:“貴客大駕光臨,請進來喝盅熱茶吧!”
從對方來至門外,自己才生出感應,便可知來者已到了一級高手的境界,是一個勁敵。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自立其身,石兄打的真是如意算盤,這等進可攻,退可守,怎樣都可為自己的行為作出心安理得的解釋,我宇文化及佩服佩服。”
石龍知對方借念出自己掛在廳堂處的題字,來諷刺自己,他修養甚深,毫不動氣,仍安坐椅內,淡淡道:“原來是當今四姓門閥之一宇文閥出類拔萃的高手,宇文兄不是忙于侍候圣上嗎?為何竟有這種閑情逸致來訪我等方外野民。”
宇文化及負手背后,散步似的踱進廳堂,先溜目四顧,最后才落在穩坐如山的石龍臉上,嘆道:“還不是石兄累人不淺,你得到了修道之士人人艷羨的延生寶典,可卻不獻予圣上,反而送于劍神,教他龍心不悅,我這受人俸祿的惟有作個小跑腿,來看看石兄,順便稱量一下。”
石龍心叫厲害。
他還是首次接觸宇文閥的人。
宇文家自以閥主宇文傷聲名最著,之下就是四大高手,其中又以這當上隋煬帝禁衛總管的宇文化及最為江湖人士所熟知,說他是繼宇文傷后,第一位將家傳秘功“冰玄勁”練成的人,想不到外貌如此年青,怎么看都似不過三十歲。
自魏晉南北朝以來,其中一個特色就是由世代顯貴的家族發展出來的勢族,有被稱為高門或門閥,與一般人民的庶族涇渭分明。
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士庶之間不能通婚、同坐,甚至往來,無論在經濟上或政治上,士族均享有極大的特權。
到了隋代開國皇帝楊堅一統天下,以科舉取仕,門閥壟斷一切的局面才稍被打破。
但門閥仍余勢未消,名震江湖的四姓門閥,指的就是宇文姓,李姓,獨孤姓和宋姓的四大勢族,在政治,經濟至乎武林中都有龐大的影響力。
四姓中,只宋姓門閥屬南方望族,堅持漢人血統正宗。其他三姓,因地處北方,胡化頗深。
宇文姓本身更是胡人,但已融和在中土的文化里,并不被視為外人。
石龍雖心念電轉,但表面卻是好整以暇,油然道:“石某人一向狂野慣了,從不懂奉迎之道,更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寶書是我之物,想送誰,就送誰,朝廷似乎管不到吧。”
兩人打一開始便唇槍舌戰,不肯善了,氣氛頓呈緊張起來。
宇文化及瞧了石龍好一會后,才有些啞然道:“石兄的確有處置寶書的權利,可石兄這種行為,對貴道場的諸學子卻是有害無益,說不定還禍及他們的父母子女,道佛兩家不都是講求積德行善嗎?石兄似乎有違此旨呢!”
石龍聽他威脅的語氣,更知他所言不假,終于臉色微變。
就在這心神略分的剎那,宇文化及立時出手,隔空一拳擊來。
前天剛過夏至,加上地處南方,天氣本就炎熱,可是宇文化及才出手,廳內的空氣立即變得奇寒無比,若非石龍內功精純,恐怕立要牙關打抖。
不過他也絕不好受。
換了是一般高手發出拳勁,必會清清楚楚的生出一股拳風,擊襲敵人,但宇文化及這一拳發出的寒勁,似無若有,就像四下的空氣都給他帶動了,由上下四方齊往石龍擠壓過來,那種不知針對哪個目標以作出反擊的無奈感覺,最是要命。
石龍仍安坐椅上,渾身衣衫鼓漲,罡氣充斥其中。
“蓬!”
氣動交擊,形成一股渦漩,以石龍為中心四處激蕩,附近家俱桌椅,風掃落葉般翻騰破裂,滾往四方,最后只剩石龍一人一椅,獨坐廳心。
宇文化及臉現訝色,收起拳頭。
石龍老臉抹過一絲紅霞,倏又斂去。
宇文化及哈哈笑道:“不愧揚州第一人,竟以修出護體罡氣。就看在此點上,若能擋我宇文化及百招不敗,我可念在江湖同道份上,放石兄一馬,接過此事,不再找石龍道場麻煩。”
石龍心中也涌起戰意,想要看一下自己修為極限。且剛才與宇文化及過了一招,他已摸清楚對方的“冰玄勁”實是一種奇異無比的旋勁,比之一般直來直去的勁氣,難測難防多了,有罡氣護體,雖沒有破解之法,卻也不懼對方。
石龍乃江湖上有名堂的人物,就在此刻,他猛下狠心,決定拼死一戰,讓宇文化及知道自己并不是軟柿子,可隨意拿捏。
于是,就見石龍仰天大笑,連說了兩聲好后,搖頭嘆道:“此長生訣非是有緣者,得之無益有害,宇文兄若有本事,就去劍神那里,拿回此書,給那昏君讀讀看,不過若讀死了他,莫怪我石龍沒警告在先。至于現在,那就放馬過來,先讓我石龍稱量一下你的身手。”
一邊說話,一邊運聚全身功力。耳朵立時傳來方圓十丈所有細微響音,連蟲行蟻走的聲音都瞞不過他。
登即聽到十多個人柔微細長的呼吸聲,顯示包圍著他者均是內外兼修的好手。
宇文化及仰首望往廳堂正中處的大橫梁,喟然道,“石兄可是想讓我心聲怒氣,心生動搖,我宇文化及就任你出手,讓你知道玄冰勁的威力,比之劍神之劍若何”
石龍驀地由座椅飛身而起,腳不沾地的掠過丈許空間,眨眼功夫來到宇文化及身前,雙掌前推,勁氣狂轟,立即暴潮般往敵手涌去。
同一時間,他坐著的椅子四分五裂散落地上,顯示適才兩人過招時,石龍早吃了小虧,沒能完全擋住宇文化及詭異的冰玄勁,累及椅子。
宇文化及雙目精芒電射,同時大感訝異,石龍明知自己的推山氣功敵不過他的冰玄勁,為何一出手竟是毫不留轉圜馀地,以硬碰硬的正面交鋒招數呢?
但此時已無暇多想,高手過招,勝敗只系于一線之間,他雖自信可穩勝石龍,但若失去先機,要扳回過來,仍是非常困難,還動輒有落敗身亡之險。
那敢遲疑,先飄退三步,再前沖時,兩拳分別擊在石龍掌心處。
“轟!”
勁氣交擊,往上泄去,登時沖得屋頂瓦片激飛,開了個大洞。
以宇文化及之能,仍給石龍仗以橫行江湖的推山掌迫得往后飄退,好化解那驚人壓力。
石龍同樣無法卸力,只能蹌踉后退。
宇文化及腳不沾地的滴溜溜繞了一個小圈,倏又加速,竟在石龍撞上背后墻壁前閃電追至,凌空虛拍。
一股旋勁繞過石龍身體,襲往他背心處,角度之妙,教人嘆為觀止。
石龍直接沉腰扎馬,化掌為指,反手刺向宇文化及胸處,同時弓起背脊,凝聚罡氣,硬受了宇文化及一記冰玄勁。
宇文化及想不到石龍有此自毀式的奇招,忙剎止身形,掛腰后仰,以毫厘之差,險險避過一指,卻依然被石龍最后的變招,擦到腰眼罩門。
石龍暗叫可惜時,全身劇震,后背的護體罡氣出現裂紋,幾股奇寒無比的冰玄勁,由背心入侵體內。
不過,石龍沒有停步,直接右手成掌,一式推山移海,拍向宇文化及空門大開的胸腹。(/11_11703/移動版閱讀.luoqiu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