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之上 347.決然
時間5:20分左右,一個有些踉蹌的身影快步跑過黑暗,跑過探照燈掃在地面上的光,一路跑到1777小隊位于指揮部外圍的軍帳前。
勞簡是自己搭車從喜朗峰那邊回來的,身上的傷還沒痊愈。
他怕韓青禹要闖禍。
現在的情況,當事雙方互相其實都已經心知肚明,但是都沒有正面挑明。這種情況在勞簡的思考里最好隱忍待發,但是隱忍,勞簡不認為韓青禹幾個能做到。
1777之前就已經有五人死難了,同時這一戰下來全數帶傷。后續消息,賀堂堂找不到,劉世亨也出事了,還有米拉的一條手臂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那個孩子,他是為了保護身邊這些人,上次連家都沒回成的一個人啊。
這種情況,他怎么忍?!
可是不忍,難道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直接在蔚藍前線指揮部,去殺方面軍指揮官報仇嗎?!
那樣他們就完了啊。
掀開帳門直接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一時間看不到人,勞隊長直接大聲吼:“韓青禹呢?!”
身上一樣有傷,秦國文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坐起來,對著外面的光確認是勞簡,說:
“他回來了啊。我是說之前出去過,剛才又回來了。”
“在哪?!你帶我去看一下。快。”
勞簡拉起來秦國文,兩人很快找到韓青禹之前待的軍帳。
沒人。
然后溫繼飛和吳恤、銹妹,也全都不在。
“糟了。”勞簡心里咯噔一下,連忙拉著秦國文往營地外圍另一個方向跑。
路口,后半夜負責站崗的一名年輕隊員站起來,打招呼說:“勞隊好,秦隊……勞隊你怎么突然回來了啊?”
勞簡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臂,“有沒有看見韓青禹?!有嗎?”
隊員茫然點一下頭,語氣平常說:“嗯,看見了。青子他,之前回來沒一會兒就又出去了,還有溫繼飛、銹妹和吳恤也一起。”
“不對。”隊員凝神想了想,自己說:“應該是吳恤先突然從外面跑回來,他們才一起出去的。”
事實的情況,是吳恤盯梢那邊發現阿方斯家族的人好像要走,回來通報,韓青禹才這么著急出去的。
不過這對于勞簡而言一點都不重要。完了,勞隊整個人懵一下,也顧不上年輕隊員在身邊,直接說:“他們去找阿方斯家的人報仇了。快,我們去追……”
秦國文一邊胳膊被他用力拉了一把,站著,有點不信,說:
“應該不會吧?我看青子今晚雖然難受,但是整體狀態還是比較平靜的,之前有軍官來詢問戰場情況,他也都能平心靜氣地應對。而且他既然知道先去找人聯系軍團長,就應該是知道輕重的啊……你說的那可是戰場嘩變,他怎么敢?!”
“是啊。”一旁的年輕隊員腦門上寫著懵逼,開口說:“剛才青子出去的時候,我也沒見他有什么特別大的情緒啊,整個人沒惱沒躁,平平靜靜的。”
“跟我打招呼的時候還笑了一下,還摸了一塊源能塊說送我,說給我平時溫養用。”
隊員說著掏出來一塊藍晶塊,攤開在手上。
“這他媽是真的不對了,他連源能塊都舍得親手拿出來給人了。”秦國文嘀咕了一句。
“廢話。”勞簡大聲說:“你們根本不了解他……那小子他有什么不敢的?!他特么的本質上就是個匪,一身的匪性。”
語氣越說越急,勞簡說著直接沖出去。他知道的東西不多也不少,這讓他看待事情的嚴重性,關系韓青禹幾個的生死。
同時他是了解韓青禹的。
勞隊記得的事情多了。
最初見面那次被他救了拖到坑里,勞簡就從他看自己的眼神讀出來,他好像在思考要不要殺人滅口;后來最恨他的階段,韓青禹也都表現得很平常自然;然后是那次700區域儲備站事件,他一個還沒入伍的十九歲普通農村孩子,親手殺了兩個清白煉獄的人,碰面卻一點聲色都不露。
這個人越平靜越有事。
暫用的機場在指揮部的背面,一處懸崖邊的安全空地上,只能供直升機起落。
阿方斯一家的申請得到了批復,連夜要走。其實就算沒批復他們估計也會被驚走,這家人品性如此。
剛不久前,吳恤發現不對回來報告,韓青禹立即拿上家伙出發,去機場。這比直接沖去指揮部可好太多了。嚴重程度低很多,而且他們可以從側面繞行。
他們怕讓人跑了……一旦跑了,用溫繼飛的話說就不知何年何月能再逮著。以這家人的品性,他們以后很大概率就會一直窩著,再暗地里派人下手。
時間5:30分,指揮部營地側面空曠的草原上,天有微光,草地上有風。
一行四人開啟裝置,沉默著,飛速奔跑在路上。
額前的頭發隨風甩動,肩后的武器起伏,作戰服被迎面的和奔跑帶起來的風拉扯著。
“想好了?”溫繼飛沒轉頭,突然在風聲里問了一句。
韓青禹一樣沒轉頭,目光盯著前方,說:“嗯。”
“那就行,我們不攔你,一起去。”
吳恤:“嗯。”
銹妹:“嗯。”
這簡單幾句對話里包含的情誼和決然,是別人所不知道的。
那些熟悉的身影會掠過心底。
前方,“頌”……
邵玄從斜刺里沖出來。
擋在他們的去路上。
“怎么辦?是邵隊……超級啊!”溫繼飛問。
韓青禹腳下不停,“他有傷……加速,繞開他。”
“韓……”
邵玄開口僵住,錯愕地看著面前四人在奔跑中突然加速,猛地分開左右,從兩面繞開他,向前繼續奔跑。
“韓青禹!”本來打算好好勸的,但是這孩子……邵隊長一下大怒,咬牙爆發追上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知道。對不起,邵隊!”韓青禹沒回頭說。
“你,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上承擔著怎樣的責任和希望啊?!你這一年的成長,也許因為這一次沖動,就全毀了。從此被耽擱……”
邵玄說話同時,忍著傷痛全力爆發一下,“頌!”再次阻攔在四人面前。
其實韓青禹也可以爆發,躲過去,但是溫繼飛和銹妹被攔住了。
他只能站下來,抬頭看著邵玄的眼睛。
“可能邵隊你們很多人的心里,想的都是要支撐這個世界吧?”韓青禹開口,不快也不慢,不躁也不惱,說:“但是我,內心始終都只是一個普通人。我想要支撐的人和事,也一直都沒有那么多,那么大……”
“所以,抱歉,邵隊……我不擔大義。”
在韓青禹的目光里,邵玄張口支吾了一下,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并沒有道理讓面前這個被迫加入蔚藍的二十歲年輕人,必須去肩負這個世界。
“可是這樣不論怎么說都太沖動了。這事將來并非沒有機會。”最終,他有些無力說。
“是。”韓青禹點頭認同,然后說:“但是這個世道,誰能知道明天會怎么樣,有沒有來日方長……所以,我想有仇怨就去報了,免得來不及。”
邵玄看著他。
韓青禹看一眼機場方向,那邊,阿方斯一家人就快要走了……他說:
“等么?等三年,五年?也許十年……十年沒法給1777死難的兄弟們一個交代……一直等一個不確定的結果么?”
“不,我先砍回來再說。”
“……”邵玄心里顫動一下,“可是你自己呢,你……”
話沒說完,他的胳膊被溫繼飛拉扯了一下,轉頭。
“邵隊,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們這邊去報仇,同時軍團長那邊馬上正式告發阿方斯,我們幾個會死嗎?”
邵玄猶豫思考了一下,“不會。”
答案確實是不會,因為后續完全可以預見,就是一個漫長的取證、角力的過程。韓青禹可能有罪,罪責很大,也可能是復仇誅惡。這一切的前提是對阿方斯家族的調查要出結果,而那個,要做定論很難。
“所以啊,我們不做什么去告發他,事情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我們把仇報了,然后跟阿方斯互相告,結果也還是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我這樣說對吧?”
溫繼飛等了一下,發現邵玄沒回答,繼續說:
“所以先干上一票,挺好的。另外,參謀長既然沒有親自來強壓青子,就說明他也想明白這一點了。邵隊你覺得呢?”
邵玄沉默想了一會兒,沒說話,但是突然邁步走到一邊。
站住幾秒,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幾乎同時間,“青子!韓青禹!”
連聲的呼喊從身后傳來。
因為邵玄的阻止,原本絕不可能追上的勞簡和秦國文,拼死也追到視線范圍內了。
正一邊跑一邊喊。
“誒,勞隊,你回來了啊?”韓青禹轉身,意外地平靜應答,打招呼。
甚至同時,他帶著溫繼飛三個,也向勞簡的方向跑去。
站到一起,勞簡好歹稍微松了一口氣,猛烈喘息說:“你啊,你小子……”
“咵啦!”韓青禹趁他不注意按住他肩膀,然后死按著,直接把鐵扣打開,把他裝置里的源能塊,取出來了。
同時間,吳恤和銹妹也完成同樣的操作,取下了秦國文裝置里的源能塊。
“你……”勞簡回頭懵了一下。
“這樣就好了,這事現在完全跟1777沒關系了。”
韓青禹說著把勞簡整幅裝置拆下來,銹妹和吳恤依樣照做。
然后,四人回身繼續奔跑而去。
剩勞簡和秦國文站在當場。
“青子你別沖動啊。我知道你很難受,我也難受,恨不得去殺人,可是……”
望著韓青禹的背影。這個曾經的大學老師,一向刻板的蔚藍隊長大聲喊:“你應該聽過一句話的,正義可能會遲到,但是不會……”
“不是的。”遠遠地,韓青禹回答:“只是那些后來一直沒到的正義,都被人遺忘了。”
勞簡:“……”
“所以,咱們1777要的正義,我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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