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丈夫 第369章 凌厲的趙仲鍼
但凡是權貴,大部分都會有那種‘我能動手,你只能受著’的想法。
這是長久以來的優越感讓他們萌生的習慣。
沈安捐助的金額一爆出來,這些人就失望的各自散去。
“這事就這樣吧,大家回頭看看太學是怎么教授學生的,咱們跟著學……不,是加入進去學。”
“沒錯,附學附學,好歹也是太學的學生,過了發解試也是太學的功績,他沈安休想一手遮天!”
“只是這次我等的子弟全軍覆沒,再等就是兩三年……讓人惆悵啊!”
一群人漸漸散去,然后一個消息就開始散播。
——但凡沈安在國子監一天,權貴子弟就別想附學!
臥槽!
這下算是捅馬蜂窩了。
那些權貴先是傻眼,然后就怒不可遏。
失去了這個便利,他們的子弟以后怎么辦?
蔭補自然是有的,官家大方,每次都能蔭補幾個。
可那些官職大多沒啥前途。
若是只想混日子也就罷了,可誰家沒個重振家族的想法?
最好的方式就是中舉,堂堂正正的通過考試做官,那樣不但名聲大振,而且還能按照磨勘的規矩一步步的升上來。
可科舉很艱難,咋辦?
開后門!
這是千古不易的法則。
只要過了發解試,中舉的可能性就會被放大。
可現在沈安竟然說要關閉這道門。
這是要作死呢!
權貴們紛紛在看著宮中,等待著趙禎出手。
附學就是潛規則,可大宋的潛規則多了去,這一條算不得什么。
可宮中卻鴉雀無聲。
秋風起,羔羊肥。
用羊排加上蘿卜一起燉了,然后配上烤羊肉……
夾起一條羊排,只需用嘴唇壓住一端,然后筷子夾住另一端拉一下,肉就進嘴了。
燉羊排鮮香細嫩,口感極好。
趙禎喝了一口酒,然后又夾了一片烤羊肉。
羊肉烤的火候恰到好處,而且外面帶了一部分肥肉,一進嘴里油脂就爆開了……
趙禎微微瞇眼,緩緩品味著烤羊肉的美味,然后搖搖頭,贊道:“世間至美者,莫過于此。”
皇室最喜歡吃的就是羊肉,而權貴們同樣如此,所以榷場交易很是熱烈,若非如此,遼人那邊怕會全是貿易逆差。
遼人能讓大宋看上的貨物不多,牛羊馬而已。
戰馬自然不肯賣,牛羊無所謂。
一頓飯吃下來,趙禎的額頭見汗了。
他接過毛巾擦擦臉,然后反過來擦擦手。
陳忠珩在邊上伺候著,見他愜意,就堆笑道:“官家,那沈安如今越發的糊涂了,竟然去報復那些人……”
“報復?”
趙禎起身走了出去,陳忠珩跟在后面說道:“外面有人傳話……只要沈安在國子監一日,那些權貴子弟就別想再進去附學。”
趙禎緩緩踱步消食,淡淡的道:“那些人可惱了?”
陳忠珩說道:“惱了,有人喝多了還說要取了沈安的項上人頭……”
這話有些過頭了,可趙禎卻未動怒,“他們若是能做到,我倒是還高看一眼。大宋到了如今的地步,卻不是一朝一夕,更非是一人能定興衰。他們……不求他們能做些什么,但凡安生些,我也能安枕了。”
“太學……那里是大宋培育人才之地……”
趙禎負手往后面去了,大抵今晚會臨幸某位嬪妃。
官家的心情竟然那么好?
陳忠珩心中一動,就仔細琢磨著他后面說的話。
——太學那里是大宋培育人才之地。
權貴子弟是人才嗎?
不是!
大多是紈绔!
“那些都是色厲內荏之輩,無需關注。”
王雱很是淡定的分析著,但他今日卻沒有用折扇。
沈安說道:“大宋的冗官源頭就是來自于此。不管是蔭補還是不斷增加的進士,都是活脫脫的饕餮,在吞噬著大宋的肌體,不解決了這個問題,任何革新都只會是曇花一現。”
他饒有深意的看著趙仲鍼說道:“這個蔭補是從宰輔開始……每逢大禮典,宰相可門蔭十人,執政門蔭八人,不論才智高低,盡皆封賞,甚至襁褓中的孩子都成了官……你怎么看?”
沈安竟然讓趙仲鍼來回答這個問題……
王雱的眼中多了狐疑,然后靜靜的聽著。
這個問題很尖銳,趙仲鍼想了想,“科舉取士是多了些,遠超前唐。至于蔭補……此事卻很難辦。宰輔要安撫,重臣要安撫……”
這還是基于一個與士大夫共享天下的想法。
既然是共享,那么好處自然要均分。你皇家得了最大的好處,可也不能虧待咱們啊!
所以大伙兒還是富貴萬年吧,而手法就是蔭補。
子子孫孫都為官,這才讓人心中舒爽。
可這樣下去就是慢性自殺,無論經濟和軍事的改革有多成功,冗官和蔭補不改變,這個大宋依舊會慢慢沉淪。
沈安心中有些失望。
趙仲鍼覺得王雱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好像是……不屑。
他斜睨了王雱一眼,說道:“可這等安撫的手段對大宋的秩序是破壞,無數次破壞之后,秩序就會蕩然無存。安撫的手段有許多,但最重要的還是遵守秩序……一旦把秩序視為無物,今日蔭補他的子孫,明日蔭補他的侄子,大宋的官職成了什么?”
趙仲鍼的臉上早已脫了稚色,說話間漸漸多了沉穩,和他腹黑的本性恰好相反。
他正色道:“到了那時,大宋的官職就成了可以買賣的貨物。當官職成了貨物之后,大宋就再也沒了未來……”
他被沈安熏陶的早已不是那個趙仲鍼了,原先的他思維被限制在一個范圍之內,后來跟著沈安學習了許久,漸漸打破了心中的那個窠臼。
若是這話被那些人聽了去,怕是會立即呵斥他是瘋了。
老趙家坐天下的最大本事就是和文官們穿一條褲子,大伙兒共享富貴。可你竟然把這個本事當做是臭狗屎……
這話被趙禎聽到了倒是無所謂,只是覺得這小子太瘋狂,但銳氣十足,是塊好料子。若是被宰輔們聽到了……
王雱的眸色微變,他本是坐在沈安的身邊,卻突然就沖了出去。
這一下太過突然,趙仲鍼驚訝,沈安卻沒有反應。
他沖出了門外,先是左右看看,然后又迅速圍繞著書房跑了一圈,這才氣喘吁吁的回來。
“你卻是大意了。”
他隱晦的提醒了趙仲鍼,然后才緩緩進來。
這是個聰明的小子,只是少了些大氣。
沈安心中暗自判斷著他們的性子,趙仲鍼卻不在乎的道:“如今每年恩萌為官的超過了五百人,十年就是五千,再這樣下去,誰能養得起那么多官員?今日就算是在宮內,某也敢和宰輔們辯駁一番。”
王雱覺得這人有些低估了宰輔們的手段,“辯駁贏了又能如何?”
辯駁贏了,宰輔們自然會笑瞇瞇的認輸,可背后給你一下子,別說是備胎,以后等輪到封賞你時,宰輔們只需一句‘此人高風亮節,不喜俗事’,然后你趙仲鍼就準備勒緊腰帶度日吧。
趙仲鍼的眼中閃過狡黠,說道:“當今官家當年可是想解決三冗問題,只是反撲太厲害,最后草草收場。某雖然看法凌厲了些,可這卻是銳氣……大宋如今死氣沉沉,差的就是銳氣……”
“然后一句年少無知就糊弄過去了……而且現在爭斗的是你爹爹和趙宗絳,你卻不是要緊的那個人,所以無需太過忌諱。”
沈安心中歡喜,只覺得眼前一片光明。
大宋的未來在哪里?
不在趙禎,也不在趙宗實。這兩位的思維都已經固化了,小打小鬧還行,大抵會笑瞇瞇的看著,或是說一句胡鬧。但若是大動作……
趙仲鍼回去了,王雱卻尋了個借口留了下來。
“你想問什么?”
沈安有些餓了,就叫人弄了一碗涼面。
沒有辣椒不可怕,幾種替代品混合一下,味道依舊麻辣,美滋滋。
面條一定要有嚼頭,軟趴趴的只適合孩子和老人吃,或是胃病患者。
每一根面條都裹上了醬汁,緩緩咀嚼著,沈安覺得這就是生命的美好。
王雱開始嫌棄賣相不好,就沒吃。等看到沈安那享受的模樣,終于也忍不住了,就去尋了曾二梅,求她也給自己弄了一碗。
少年人的胃口永無止境,吃完了涼面,王雱見沈安在寫字,就湊過去看了一眼。
“……安北兄,你這樣教導仲鍼,若是被外面人知道了,人人都會說這是離經叛道。兩家郡王府的爭斗中,趙宗絳本是落了下風,可若是有人把這些話說出去,頃刻間……怕是就要翻轉了。”
沈安把毛筆擱下,隨口問道:“那你說該怎么辦?”
王雱的眼中閃過厲色,說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城府。”
他的看法是趙仲鍼少了城府,說話太過肆無忌憚。
“要城府做什么?”
沈安起身指指外面,兩人一起出去。
“這世上最擅長猜忌的就是皇帝,你查閱史書就會發現,那些奸佞之人常常能青云直上,為何?難道帝王是蠢貨?”
王雱茫然道:“那不是無道昏君嗎?”
沈安不禁笑了,“昏君明君實則沒有多少區別,只是看能不能忍罷了。但不管是昏君還是明君,最喜歡的還是坦誠之人,你明白了嗎?”
帝王高坐九重天,那種掌控一切的快樂非常人所能理解。而掌控一切之后,肆意妄為的念頭也會不時冒出來。只是有人能忍住,有人忍不住而已。
兩人出了沈家,一路慢慢溜達著,王雱突然說道:“仲鍼還年少,官家卻年老多疑,他若是坦誠,就算是出格也無事。若是仲鍼處處穩妥,怕就會引來些猜疑……”
沈安微微點頭,王雱贊道:“安北兄大才,小弟受教了。”
大才毛線!
沈安只是從人性去分析而已。
人性本私,不管是皇帝還是百姓,在關切到自己的利益時,反應大體都是一樣的,只是手段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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