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魔門正宗 379 買路錢
玄翼挨了一記量天尺,恰似從九天之上跌入地獄。
周圍景物急速變化,四面八方,血浪如山,一片猩紅。
空間在扭曲變形,血海在涌動破散。
在不斷此起彼伏的海面上,浮現出一朵朵的紅蓮法座,每個發作上都端坐著一個年輕僧人,手上分別結著不同的法印,雙目低垂,沉聲梵唱。
萬朵紅蓮之中,簇擁著一叢五色蓮花,外圍的個個大如車輪,或紅或綠,或白或黑,越往中央越大,層層疊疊,堆砌如山。
最中央一朵最大的彩色蓮花,高達數十丈,千葉搖擺,光焰四射。
蓮瓣里面有一蒲團,幻波池圣姑伽因便端坐其上,雖是比丘尼妝扮,卻蓄有長發,容顏仿佛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
昔年紅蓮神君追求過陳紫芹,陳紫芹那時候行事風格亦正亦邪,凡事隨心隨性,心狠手辣,脾氣又十分古怪,因此才混得個九天魔女的綽號。
她自視極高,在遇到長眉真人之前,覺得天下男人,并無一個能夠配的上她,紅蓮神君那時候是魔教中的長老,亦在被她鄙視之列,自然不許,紅蓮神君數次糾纏,兩人惡斗了許多次,勝負未分,陳紫芹卻自行氣到,發誓要習練更加高深的降魔,不知要干掉紅蓮老魔,還要殺滅一切招惹自己的魔頭……
為了對付紅蓮神君,要知己知彼,她不惜親自去修習魔道,尋找敵人的破綻,她在幻波池向天魔起誓,詛咒一切進入幻波池的男人用的就是魔道的手段。
他們兩個糾葛千年,終須有個了結。
紅蓮神君設法使紅蓮鋪滿血河,來個分神千萬,密布虛空。
伽因則用大五行蓮花化劫之法相抗衡,昔年絕尊者曾經留下來二十三件法物,個個都是佛門至寶,具有無上未能,她于玄門五行法術之內,以娑羅蒲團隔絕時空,再用金剛靈石釘住輪回,先立于不敗之地,然后把這些年煉制的千余件法寶除去贈送給峨眉派小輩的,全都拿出來,挨個向紅蓮神君猛攻。
虧得紅蓮神君有血蓮萼,不然絕抵擋不住她如此多的厲害寶物。
其時辛如玉大發兇威,發力猛攻,跟外面的嚴媖姆對上,天魔琴內翻天覆地,六大派內道行稍差的人早都被震死,元神連同肉身一起融入血海之中,各自在掌門的帶領之下,苦苦支撐,唯有伽因和紅蓮這里尚能鎮得住局面,六大派的很多人都往這里聚集。
唯獨峨眉派沒有這樣做,青城派朱梅和師弟姜庶,以及長老石道人、天殘子合力以異寶護住門人,在血海之中載沉載浮,請追云叟白谷逸去聯系齊漱溟,詢問為他們不一起往圣姑所在之地移動。
其實三線二老的道行法力也都極高,如玄真子、苦行頭陀等,道行都不在圣姑之下,只是他們手上沒有圣姑那么逆天的法寶。
白谷逸劈波斬浪,以無相仙遁來到峨眉派這里。
峨嵋派的人都站在一座小山頂上,那山峰如同一塊整玉雕琢,青翠無比,上面有仙樹異卉,亦有涼亭桌椅,此即昔年艾真子所遺留用來制約紫青雙劍的凝翠峰,峰上有兩儀微塵陣,玄真子和苦行頭陀一執掌凝翠峰,一主持兩儀陣,比青城派那邊輕松多了。
齊漱溟跟荀蘭因在亭子里,正帶人在設法推算天機。
白谷逸破開重重血瘴魔影,飛到兩儀旗門之外,玄真子打開生門放他進來。
聽了他的疑問,齊漱溟語氣凝重地說道:“圣姑那里是死地,絕不可去!”
白谷逸吃了一驚:“這是為何?齊道友可看出什么來了?”
齊漱溟點頭說:“心如神尼中了魔頭暗算,反被利用,六大派弟子折損大半,這次圍攻光明頂已經是一敗涂地,如今我們被困在這魔琴之中,唯有想辦法沖出去方是正途,而非再集中力量跟敵人決一死戰。”
白谷逸身在血海之中,未能遍觀全局,只略知大概,便問:“神尼現在如何了?”
苦行頭陀在旁邊接口道:“神尼千年來雖習菩薩道,卻并未有積修善功,波羅蜜資糧欠缺,終于遭了魔頭的暗算,雖然有通天徹地的法力,非但不能用來降魔,反而為魔頭所用,去對付媖姆前輩……唉,此戰雖然尚有兩個小小的轉機,但敵人狡猾,善于前知,必然不能扭轉戰局。事到如今,唯有帶弟子出去,保存實力,待氣運消長,世道反復以后,別作良圖。”
白谷逸聽完吃驚之余,心里涼了半截:“那依幾位道友之意,該當如何?”
齊漱溟手上青光一閃,多了個翠玉蓮蓬,青翠欲滴,仿佛剛剛折下來的。
“此時魔教圣物翠玉蓮蓬,跟那六個血蓮萼是一套,是一切魔法的克星,連血神經亦受它克制。昔年石神宮主被佛門瘋和尚算計,棋差一招,將血神經上冊被先師毀了,下冊亦被奪在手里,堪堪毀去,為了救他那入了魔的女兒,不得已將此寶贈予先師,言明日后誰要用血神經做惡,便可用此蓮蓬去克殺。當年恩師飛升之前,將此寶留給我執掌,說將來若是有人仗著血神經做惡,致使眾生涂炭,便用此寶對付魔頭。相反,若是修煉血神經之人非但不濫殺無辜,反而多行積修,身具功德,那此寶便克制不了對方,反而會讓峨眉派乃至整個玄門都有傾頹的危險,可用此寶換取玄門一線生機。”
白谷逸聽完沉默下來,峨眉派眾人也都臉色難看,誰都不說話。
片刻之后,白谷逸問:“峨眉派是否已經定下此意?”
峨眉派諸位長老都把目光看向齊漱溟。
齊漱溟看著翠玉蓮蓬,艱難地點頭。
白谷逸說:“那好,我這就回去告知朱道友他們。”
齊漱溟說:“道友遁法玄奇,我們這里要想辦法跟光明教主談判,還請道友去通知其他幾家,若是認同我們的,可以來此處相會。”
白谷逸點頭應承,離開凝翠峰趕回來見朱梅。
先前白谷逸離開時,朱梅就讓青城派停駐原地,不再往圣姑伽因方向移動,聽白谷逸把齊漱溟的意思說完,只遲疑了數秒鐘便點頭答應,下令青城派往峨眉派那邊移動。
白谷逸又去通知天山派、昆侖派等人。
昆侖派的天池上人聽完立刻便急了:“齊道友是要將那蓮蓬給老魔充作買路錢嗎?”
白谷逸嘆息:“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
知非禪師說:“心如神尼千余年來所積攢的惡業現前,入魔已深,光明教主接下來勢必要用魔法來對付咱們。似你我這等玄門正宗自然不怕,但門人們如何經受得住?說句不好聽的,五臺、華山他們恐怕亦難禁受,若都著魔,被魔頭控制與我們自相殘殺,到了那時又該如何是好?”
鐘先生的得意弟子霍人玉說:“聽聞石神宮主給長眉真人的那翠玉蓮蓬乃是一切魔法的克星,若是就此給了那魔頭,日后如何能制?”
“就算不給,齊道友拿著那蓮蓬又能如何?事到如今,魔道大勢已成,絕非幾件法寶能夠扭轉乾坤。”鐘先生亦嘆息道:“從我們被卷入血河,禁在魔琴之中那一刻起,咱們便已經輸了,敗局已定,未來非但咱們飛升不得,你們也是一樣,萬古如長夜,玄釋齊暗淡!無可奈何!無可奈何!”
正如這幾位所言,其他幾派已經被魔法沾染,許多人喪失理智了。
傅則陽率領五行旗煉制的這一片血湖,七條血河其威力并不在明面上,如那血浪如何高大,如那漩渦如何強勁……跟佛道兩教的決定法寶相比,其威力不占優勢,洪都三仙用九宮寶塔就能輕松鎮壓住一道血河,峨眉派用凝翠峰亦能輕松鎮壓一道,如東海三仙同時出手,配合兩儀微塵陣甚至連血湖也能鎮住。
魔法的厲害,在于不著痕跡,讓人不知不覺間身受其害。
群仙無論用什么飛劍、法寶,或者各種厲害的法術去擊碎血浪,打散血云,將血中魔頭絞成粉碎,看似占據上風,實則每次都被魔法沾染,一次只有分毫,卻能積少成多。
就像有人罵你,第一次不當回事,第二次還不當回事……被罵一萬次,終會爆發。
辛如玉沒能抵擋得住,圣姑伽因也同樣地擋不住,前者千年修佛,法力無邊,后者帶著一堆絕尊者留下來的佛門至寶,砍成滅魔利器,卻都不能豁免。
辛如玉在血海里面越打戾氣越重,越鬧入魔越深,圣姑也是一樣,只是兩人都自以為得意,始終不能察覺醒悟。
其余人等,道行不如二人,只有峨眉、青城兩派,本身所修功法便是玄門正宗,著重性命雙修,對于心性上的修持與法力并重,門下弟子俱是千挑萬選,動輒數世累修,入門以后,教規嚴格不說,功夫修煉到一定程度,又要下山積修外功,雖然繁瑣,卻按部就班,不易入魔,三仙二老俱是得道高人,非但自己能夠避免,還有余力保護后輩。
昆侖派有道行淺薄的入魔,但知非禪師、鐘先生等幾位高手坐鎮,亦能護持。
剩下三派就不行了,尤其以毒龍尊者和他帶來的西方魔教最慘。
西方魔教專門修煉魔法,跟魔頭長久為伴,早被浸染,這回外魔相勾,內魔立起。
先是教下弟子入魔,毒龍尊者設法禁錮鎮壓,卻越來越怒,恨傅老魔手段卑鄙,恨師父叱利老佛所傳功法不能有效滅魔,恨其他各派盟軍不來相助……等白谷逸趕到跟他說了齊漱溟的意思,毒龍尊者徹底爆發了。
“這次你們道門跟光明教殊死相拼,爭奪氣運,本不干我的事,甚至我教下跟你們多有齷齪,礙于我師弟史南溪和華山派烈火祖師的情面,我不惜傷亡帶弟子來助拳,如今我門下傷亡極大,你們卻保存實力,現在還要跟敵人狗和,簡直無恥至極!”
他越說越恨,越說越氣,發起怒來,須發皆張。
白谷逸看他入魔以深,不愿在他身上多費功夫,毒龍尊者法力極高,若在外面公平斗法,他豁出氣力,尚能分出勝敗,將其鎮伏,喚回理智,如今在這滾滾血海之中,萬魔環伺之下,他就是想那么做也有心無力。
橫豎話已經帶到,白谷逸搶在毒龍尊者出手之前便將身子一晃,使無相仙遁隱形離開:“我再去告知天山派……如何作為,請道友自決!”
西方魔教如是,華山派亦如是,白谷逸趕到時候,華山派上下已經全體入魔,烈火祖師大聲咆哮,如同雷霆霹靂:“我們跟峨眉青城本有愁怨,他們瞧不起我們,我們何必要跟著捧他們的臭腳?伽因小娘皮亦不是好東西,眾弟子隨我先殺斬了這老尼……”
烈火祖師帶頭,駕馭烈火雷音劍,史南溪在他身旁,后面跟著許多弟子,或持都天烈火旗,或捻諸天火佛珠,或托烈焰葫蘆,或捧烈火魔鐘,好似數十道烈焰流星,頭頂黑穹,下襯血海,往圣姑所在之處殺去!
天山派一發禪師和廣明師太尚還清醒,余下僧尼皆入魔道,北天山鐵堡九位地仙中,只有掌門李琦和二位夫人尚能持住,其余的也都在入魔的邊緣,至于其他弟子更不濟事。
入魔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放出飛劍法寶猛攻身邊的兄弟道友,同門長輩,天山派霎時間亂成一團,原本簇擁在一起的隊伍也瞬間解體。
玄翼在空中看見這般亂局,心里猶豫,不知道是該吞殺入魔的,還是吞殺未入魔的。
方才傅則陽打了他兩尺,讓他很沒面子,尤其都被古神鳩那丑鳥看在眼里。
他正想要吞殺幾個入魔的,耳邊忽然想起傅則陽的聲音:“若再胡鬧,我就把你用泥巴裹上,烤了給古神鳩吃掉……速速去商弦五徽處,從齊漱溟手上把翠玉蓮蓬取來,不得有誤!”
玄翼聽完氣得渾身羽毛都要炸起來!
你要吃我也就罷了,偏偏又不吃,而是要給古神鳩吃!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長嘯一聲,沒有飛去尋峨眉派,反而向下俯沖,投向圣姑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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