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榮 第六十一章 家書
第六十一章家書作品:《》
初冬的陽光猶含一絲熱意,投進書房便成了羊毛地毯上一個小小的斑點。廊下的貓兒饒是皮毛厚多,也終得放下架子悄悄躥進來,在斑點處懶懶臥下,掀起眼皮瞧一眼正認真讀著信箋的白衣少年,又合上了眼睛。
半個月送一回的家書仍舊準時送到。
年邁的爹娘對他這個幺兒仍是寵溺無度叮囑著在外吃飽穿暖,不必苛省用度,不必掛懷家中事。
顧大老爺對兒子唯一的要求便是沉下心來多讀些書,爭取能走仕途,顧大夫人衛氏則更在意兒子在外寄人籬下是否受了委屈,說著若不得意早些回家也成的話。
衛氏在二兒子面前藏不住話,幾許對家中瑣事的隨口抱怨便不小心透露了顧家近來和同是保寧商戶的魏家多有不睦之處的事實,但應只是小摩擦,顧定延心緒難免波動卻也遠水難救近火。
此外,剛走水路從京都經轉襄陽城回到保寧的兄長顧承延也捎了一封來信。
早在顧定延與顧承延從保寧出發之時,京都就傳來了近幾年會在保寧府挑選一家商戶為皇商的消息。此話一出,保寧幾大商戶自然被鬧得人仰馬翻,個個使盡渾身解數欲要攀上這富貴絕倫的高枝,顧家也不例外。
顧承延帶著他出門,其實起先只是為了與京都的某個故舊聯絡感情,看看有沒有門路能夠上這個機會,把他安置在常州嬸娘那兒,原也只是一句笑言只是沒想到,竟然一語成讖留在了金陵。
不過顧承延捎信來卻不是說的這件事,而是京都官場的一件大事。
前內閣元老周炎齡因變法之事遭群臣彈劾憤而辭官歸鄉,空出來的內閣大臣之位已由傅閣老的學生穆鴻大人頂上。
消息不過寥寥數行,顧定延卻看得心潮起伏。
周炎齡這個名字他并不陌生。
他是保寧府一帶近數十年間出的唯一一位金科狀元,步入官場后更是抱負遠大,為官之地皆贊譽無數。在他進入內閣之后,更是大力推行了許多激進卻極為有效的變法,此舉引得以舊制牟利的官員不滿,就連一些百姓也不得其解反聲唾罵,可顧定延自幼便熟讀這位保寧名人的事跡,他明白,這個人做的,都是一心為民的好事。
他亦和保寧無數渴望建功立業的少年人一般,崇敬著這位敢作敢為的高官。
只是,奮勇如周大人也不得不放棄了嗎
他頗有些唏噓。
但這些事如今究竟離他太遠,他搖了搖頭,提筆給家里人寫起回信來。
福安便是在這時回來的。
他笑嘻嘻地和顧定延行了禮,轉頭就把臥在毯子上的貓抱了起來。
那灰貓兒嚇得一激靈,差點伸出爪子撓他。
“帶著一身寒氣,小心凍壞了你的寶貝貓,它可怕冷著呢。”
顧定延瞥了他一眼,沒停筆。
福安聞言忙將貓兒放下來,撓了撓頭,好奇地湊過去:“少爺,家里來信了”
“嗯,我爹說,一切都好。”
他草草地答了,看了一眼依舊平靜的門外道:“小五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回來了,不過跟著陸夫人去西府吃點心去了。”
顧定延笑著搖頭,隨口問道:“如何三少爺可帶他去了什么不該去的地方”
福安聞言臉色一變,嘆息著將在賀陽樓的事以自己的見解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
“少爺,依小的看,您以后還是少跟無少爺親近吧。今日這事,瞧著實在不得勁。”福安想起顧西面不改色地看著一人死在眼前以及那醫藥箱中一根根細長的金針,就忍不住渾身發麻。
“別胡說。”顧定延皺了皺眉,“的那種人。”
福安不以為意:“少爺您才認識了五少爺多久,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您怎么敢為他打保票”
顧定延沒有生氣,只耐心地道:“可也不能無緣無故地懷疑人家。姜程的那群朋友也不過就大小五幾歲,他好歹是個男兒家,膽子大些,敢去看這種事情又如何至于金針的事你又沒有親眼看見小五對那女子施虐,也沒有聽到什么聲響,怎就能信口給人掰扯一個罪名”
“那五少爺要那醫藥箱做什么他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總不能是個大夫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顧定延搖了搖頭,“如你所說,我們認識時間還短,許多事情我并不了解。可就事論事,你若是認定了這事,便去查問那女子的下落,沒有證據隨意揣測,便是擺弄是非,非君子之道了。”
福安愣了愣,忙道:“小的知錯了。”
“嗯,下去吧。”顧定延擺了擺手,將寫好的家書放在一邊,視線也忍不住在質感如玉般的澄心紙上打旋。
福安這人心善,只是有時候太愛較真了。他這么一說,他鐵定會去查的。
顧西為何要那醫藥箱,他也想不明白,不過,他還是有信心放手讓福安去查的。
夜色暗沉。
顧西端坐在桌前,如瀑布般的青絲整齊地在腰間散開,增添了幾分白日里沒有的嬌憨韻味。
袁媽媽一面為她梳著頭發,一面小聲嗔怪:“都這么晚了,小姐還是早些睡吧,仔細傷眼睛。”
顧西一日日大起來,每次洗完發都難掩小女兒情態,袁媽媽放不下心,每每都親自來伺候她絞發。這種獨處時刻,倒也能說上些體己話。
“我寫完這兩頁就去睡,媽媽也早些歇息吧。”顧西笑嘻嘻地道,眼神卻沉靜如水,握著筆的手也絲毫沒有晃動。
袁媽媽不識字,只當她是在寫先生布置下來的文章,也不多打擾,心下卻不免慨嘆:這么仔細做學問有什么用左右是女兒身的事又瞞不過朝廷,難不成還真能如戲文中說的那般考個女狀元啊
顧西不知她心中想法,只在眼前的一方箋紙上寫寫畫畫,忽而蹙眉微頓,忽而奮筆疾書,似在背誦。
兩頁寫畢,她揉了揉眉心,當真放下了手中的筆,吹滅燈芯爬上了床。
一片黑夜里,她卻睜著眼睛難以入眠。
師傅葉珍當年鐵了心要教她醫術,她雖依言學了,可因著心如死灰對未來沒有指望的緣故,也未曾正視過自己是個大夫的事實。
可今日接連遇見了兩個病患。
一個是那白英,要不了命的病卻因醫藥費被家人賣到青樓中,從此命途多舛,厄運連連,她因著自己的某些私心,沒忍住出手緩了緩她的病癥。可到底沒肯對人家負責到底。
而邵氏那個神秘的女兒臉上奇異的紋路,她聽師傅說過,雖難治,卻也不是不可一試。
可其他大夫卻都手術無策,將那病視作洪水猛獸,一個個都搖頭稱著藥石罔靈
那她要試試嗎
以一個醫者的立場
她沒敢肯定答案,到了晚上卻忍不住將師傅當年讓她背誦默寫過無數遍的藥方寫了下來,心緒才稍稍平靜。
似乎有答案了。
她翻了個身,給自己蓋好了被子,緩緩合上了眼睛,唇角露出微笑。
好像終于明白接下來要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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