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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無辜

第二百三十六章無辜第二百三十六章無辜  孟僧倫坐在府門前,右手拄著出鞘的鋼刀,呆呆地看向空蕩的街道,實在無聊,將目光轉向不遠處的石獅子,許久之后冷笑道:“你當初的威風呢?滅國屠城的時候你從不手軟,現在輪到自家了,你有辦法阻止嗎?”

  夕陽西下,雷大鈞從府里走出來,輕聲道:“孟將軍,人已經召齊了,共是一百六十七人,蘭夫人在內,大將軍姬妾三十九人、幼兒七人,剩下的是府中奴婢。據說這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數姬妾都跟中軍將軍樓硬逃出東都,不知去向。”

  孟僧倫慢慢起身,“幼兒帶走,選一名年老的婢女照看,其他人留下。”

  “是。”雷大鈞興奮地應道,立刻去執行命令。

  孟僧倫走進大將軍府,在他身后,士兵將門戶關閉,落下門閂,再用準備好的兩根圓木抵住,縱有外人趕來,一時半會也撞不開門,然后他們跟上將軍,也都拔刀出鞘。

  近二百人聚在大廳里,這在大將軍府不同尋常,一些奴婢入府以來第一次見到蘭夫人以及眾姬妾,平時他們絕無可能與主人同處一室。

  廳里鴉雀無聲,人人都明白,這次聚會絕不簡單,暗暗地安慰自己,有吳王在,義軍不至于做得太過分。

  等七個孩子被一名乳母帶走,眾人的不祥預感越發強烈,不由自主地向蘭夫人身邊靠攏,希望從她這里得到保護。

  蘭夫人正襟危坐,她也是唯一坐著的人。

  孟僧倫帶兵進來,人人手中提刀,用不著言語威脅與兇惡神情,就足以將眾人嚇得驚慌失措,像一片被吹倒的野草——真的有人坐倒在地上。

  “別害怕。”孟僧倫微笑道,將刀交給士兵,自己邁步前行,人群自動分開,他來到蘭夫人面前。

  蘭夫人也是唯一保持鎮定的人,淡淡地說:“閣下是吳王的部下孟將軍吧?”

  “是我。”

  “孟將軍來我府中,召集闔府上下,不知有何見教?可是奉吳王之令?”

  孟僧倫沒有回答,目光轉向兩邊姬妾,看過一遍之后,向蘭夫人道:“大將軍生性好色,所到之處,必要搜搶美人,一律帶回家中,蘭夫人沒有困擾嗎?”

  “男人的事情男人自己解決,不用問我們這些婦人。”

  “嘿,蘭夫人倒是一位賢內助。你說得沒錯,男人的事情男人自己解決,那些被大將軍搶來的人,背后也有男人。”

  蘭夫人掃了一眼兩邊的人,“她們都是買來,或是別人送來的,并排搶來。自從天下一統,王法森嚴,便是大將軍也不能隨意搶人。”

  “哈哈。大將軍倒是一位守法的武將,那就更好了,既然沒有搶來的,想必人人都不冤枉。”

  一名年輕的姬妾顫聲插口道:“我、我是被搶來的。”

  孟僧倫走到她面前,“你是哪里人?因何被搶?”

  “我、我是冀、冀州鄴城人氏,因為有些姿色,十四歲時被刺史周、周貫強奪入府中,教我…教我琴棋書畫,十七歲時才被送到這里…”

  “你今年多大?”

  “二、二十三了。”

  “六年,你在大將軍府里待了六年。”

  姬妾點頭,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希望能夠討好對方。

  “家里還有何人?”

  “沒了,原有寡母,早被周刺史害死。”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報仇?”

  “啊?”

  “周刺史和大將軍都是你的殺母仇人,你久在兩人身邊,可曾試圖報仇?”

  “我、我力氣小,年紀也小,報不得仇…”

  “十四歲的時候算小,十七歲就不算小了,你怕是貪圖富貴生活,早忘了報仇。”

  “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懂報仇?”

  “有人懂。”

  孟僧倫走回蘭夫人面前,雷大鈞大步走向那名姬妾,嘴里道聲“可惜”,手起刀落,將她砍倒在地。

  雖然早有預感,府里眾人還是被這一幕嚇得不輕,紛紛跪倒求饒。

  蘭夫人再也無法保持鎮定,臉色驟變,“吳王讓你們來殺人?”

  “不是吳王,是大將軍。”孟僧倫語氣依然平和,“大將軍一生殺掠無數,如今都要歸還到他頭上。”

  蘭夫人既懼且怒,“大將軍就在城外,你們有刀有槍,何不去找他報仇?”

  “會去的,但不是現在,大將軍也得嘗嘗人世艱難。”

  “吳王在哪里?我不信吳王會下此令。”

  “吳王不知情,我們背著他來的,這是我最后一次自作主張。你瞧,天就要黑了,到時候我會自殺謝罪,你們到了陰曹地府,告狀訴冤時說我孟僧倫的名字,與吳王無關。”

  蘭夫人怒意消失,只剩恐懼,眼前的人太過冷靜,真的像是抱著必死之心,這樣的人無從勸解、利誘或是威脅。

  “大將軍姬妾眾多,你殺多少他會再找來多少,根本不會心疼。”

  “誰知道呢?”孟僧倫嘆了口氣,轉身出廳,眾人正疑惑不解,只見門口的士兵提刀走來,才知道自己死期已至。

  孟僧倫接過自己的刀,卻沒有參與殺戮,而是走到外面,聽著身后的慘叫聲,回憶年輕時的種種往事。

  他只見過吳國公主一次,為時短暫,期間抬眼三次,答話兩句,聽她說話若干,笑聲不斷。

  那笑聲此時此刻就在耳中回蕩,壓過了所有的慘叫聲。

  “在你死后,這世上就再沒人是無辜的。”孟僧倫輕聲自語,將手中的刀越握越緊,心中的悲痛被他壓抑并隱藏多年,一旦迸發出來,依舊不減當年。

  他看向城外,向著想象中的大將軍怒視,“罪有應得,這是你該得的報應。”

  他又向四王府的方向看去,聲音變得溫和,“以后你會明白,你的出生就是為了給她報仇,除此之外,別無意義。等你醒悟,你會放棄對樓家的最后一點親情,你會覺得殺人太少,你會覺得這世上惡人太多…”

  渾身染血的雷大鈞走出來,“殺得差不多了。唉,有幾個真是難得的美人,我都有些不忍下手,但一想到她是樓溫的女人,還要多補一刀。你看我的刀刃都卷了…”

  孟僧倫伸左手接過雷大鈞的刀,發現它的確卷刃好幾處。

  “自作主張總是不好的。”孟僧倫道。

  “當然,不過孟將軍這是最后一次…”

  “我是說你,我讓你保密,你卻自作主張泄密給蜀王。”

  雷大鈞臉上一紅,“我解釋過了,我是擔心吳王心軟,不能替咱們七族做主,寧王手下的那些河工…”

  “既然追隨吳王,就得相信吳王,怎會懷疑他不能做主?”

  雷大鈞臉色更紅,“是,我錯了,今后改正。”

  “我還指望你替我效忠吳王,如果我死之后,吳王身邊再有一人自作主張,我怎能瞑目?”

  “孟將軍,交往這么多年,你還不了解我的為人嗎?效忠吳王,我肯定是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雷大鈞有點緊張,目光看向孟僧倫右手里的刀,那刀還沒有用過,滴血未沾。

  孟僧倫點點頭,“所有吳人都得感激吳王。”

  “沒有吳王,我早就死在河邊,當然感激,一點不假。”

  “嗯。”孟僧倫將左手刀物歸原主。

  雷大鈞接過刀,心中一松,“其實孟將軍也不必非得自裁,我想…”

  孟僧倫將右手刀刺進雷大鈞的肚子里,“你又在自作主張,不可饒恕。”

  雷大鈞驚訝地看著刀,又抬頭看孟僧倫,怎么也無法理解他的舉動。

  一塊來殺人的吳兵走出大廳,正看到這一幕,全都呆住了,沒人上前阻止,甚至沒人開口。

  孟僧倫拔出刀,不再搭理僵立不動的雷大鈞,朗聲向眾吳兵道:“你們都是奉命行事,一切責任由我與雷將軍擔負。吳王問起,你們就說我二人畏罪自殺。”

  孟僧倫原本要抹脖子,事到臨頭才發現有些困難,于是調轉刀尖,用力刺進自己腹中,先是一痛,隨后心中一松,臉上浮現微笑,說:“我來了。”

  大將軍府發生慘案的同時,徐礎正忙于接待一撥又一撥的客人,他知道孟僧倫在做什么,盡量不去想,全當一無所知。

  最先趕來的客人是郭時風,孤身一人,惶惶如喪家之犬,一見吳王就跪下道:“大將軍提前動手,他知道我向湘東王泄密,也要殺我。”

  “官兵越亂越好。”徐礎淡淡地說,心里想的全是如何擊敗敵人,向薛金搖道:“請降世將軍召集將士,以防敵軍攻城。”

  “大將軍不會攻城,肯定是要逃往鄴城。”郭時風原定的計劃是趁大將軍發怒的時候,勸他帶少數人冒險來殺吳王,現在是行不通了。

  “那就準備追擊,不要太急,務必等敵軍半數出營的時候再發兵。”

  “明白。”薛金搖不太耐煩地說,起身出去。

  第二撥客人隨后就到,湘東王與孫雅鹿帶少量隨從進城,他們無路可逃,只能來投奔吳王。

  湘東王失魂落魄,羞于面見吳王,孫雅鹿替他進來拜見,話說得簡單而直白,“吳王今日若能開恩,鄴城永不相忘。”

  徐礎沒跟他說太多,派人將第二撥客人送到后面休息,他帶衛兵登北城觀望形勢,正好看到第三撥客人到來。

  樓磯被帶到城墻上,對吳王身邊的郭時風佯裝不見,拱手微笑道:“大將軍向吳王問安。大將軍說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五千吳將吳兵,換湘東王、孫雅鹿、郭時風三人,以及大將軍府里的家眷。吳王同意,明天就換,然后大將軍立刻撤兵,從此不來東都。”

  樓磯將吳兵數量和要交換的人都多說一些,當作與吳王談判的籌碼。

  “請樓公子先去休息,待我考慮一下。”

  “孰輕孰重,吳王不會看不出來吧?”樓磯有些急迫。

  “還有一個晚上呢,我想大將軍不會著急。”徐礎揮手,士兵上前,帶樓磯下去。

  郭時風欲言又止,他心里清楚,這不是開口勸諫的好時候,他說的任何話都會被視為自保之計。

  徐礎也沒問他,心中雖然千方百計地躲避,那個問題還是時不時冒出來:還需要激怒大將軍嗎?讓孟僧倫殺蘭夫人還有意義嗎?

  遠方的營地似有騷動,郭時風喜道:“肯定是冀州兵有變,吳王此時出兵,必勝。”

  薛金搖派出城的一隊斥候跑回來,在城下大聲道:“寧王回來了,已經攻入敵營!”

  郭時風與徐礎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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