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號:178843)
第二十章冠人偶以“天神”
作者:會說忘言 沬邑,朝會。
眾臣都不知道,為何武乙陛下,要將所有沬邑周圍的重臣,都召集起來。
他們按照往常規矩,雞鳴而至,但是本該坐在高臺之上,等著他們行禮的商帝武乙,卻并沒有過來。
“陛下呢?陛下今日怎么沒來?”
所有臣眾都驚疑不已,商帝武乙,可以說是一位極為勤勉的國君了。在這一點上,不說他的父親庚丁、祖父祖甲,就連武丁先帝,都未必比得上他。
這位商帝極為無趣,沒有愛好,早年因為某些原因,也斷了男女之欲,這也是為何他年近百歲,卻只有一子的原因了。
沒有其他**,對于國事,自然是勤勉萬分。
召集了眾臣,但是自己卻沒到,這還是頭一遭。
“陛下有令,請諸臣去往巫廟之中,神靈居所。”
武乙的侍從長,忽然向所有人傳達了武乙的命令,竟然是讓眾人去往巫廟之中。
這可真是稀奇的事情,這位武乙陛下厭棄巫祝,可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早年從殷都遷來沬邑,不就是不堪忍受那里,事事都要卜祝的氛圍嗎?沬邑巫廟自從建成開始,武乙就從來沒有來祭拜過其中的神靈。
不僅如此,他還在祭祀天地之處,又立了一尊上帝之像,將上帝祭祀與神靈祭祀分開。
這一招搞下來,就連巫祝,也找不到任何理由,讓他去巫廟祭拜。畢竟對于上帝的祭祀,武乙可從來沒有停過,甚至比以前更多。
對于上帝,身為子契之后,武乙可是從來不怠慢的。
所以,巫祝們也只是在私下發牢騷,商帝武乙不敬神靈。
但是,又能如何呢?商帝確實不敬神靈,甚至排擠巫祝,連續斬了兩位巫祝三師,他們也拿武乙毫無辦法。
在商帝武乙的后面,有罪予臺中強大的煉氣士,有幽都之地的玄鳥一脈,這都是巫祝一脈的大敵。
特別是人群之中的太祝,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了驚慌之意。
“又有大事啊。”
他心中微微一嘆,這位武乙陛下,不知道又想出什么法子,來折騰他們巫祝一脈了。
眾臣來到了巫廟,卻發現武乙已經在巫廟門口,一臉古怪笑意,等待著他們。
“拜見陛下。”
等到眾臣行禮之后,武乙隨意一揮手。
“予曾聽有人私下時常詆毀,說予為商帝,卻從不祭祀鬼神,背棄殷商的傳統。予并非是不納諫言之君,今天,便帶著眾臣一起,祭祀鬼神,以期眷顧。”
聽到武乙自稱并非不納諫言之君,那些大臣,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說什么。
武乙要是納諫言的君主,就不會直到今天,才來到巫廟之外了。眾臣基本都向武乙提過,巫祝是巫祝,鬼神是鬼神,需要祭祀的,還是要祭祀。
然而武乙一概置之不理,從來不聽。甚至還為此,重重處罰過一些納諫之臣。
今天聽到他竟然主動提出祭祀鬼神,所有人心中都在嘀咕,一定有其他謀劃,否則陛下絕不會這么做。
武乙稱帝至今,已經是第三十五年了,眾臣之中,不乏一直跟隨武乙的,對于武乙的行事風格與處事手段,都極為熟悉。
這位陛下,每做一事,必有緣由,從不做無故之舉。
“太祝,鬼神之事,都由你執掌,予欲祭祀鬼神,該沒有問題吧?”
太祝平靜無比,如今巫祝形勢,反正已經不能再糟糕了,所有一切,他都任其自然。
“當然可以,就是不知陛下,是要大祭還是小祭?”
大祭為三牲祭祀,程序比較復雜,需要的祭品也極多。小祭就不同了,只是入巫廟之中,向神靈行禮禱祝即可。
“暫時就小祭吧,予臨時動念,沒有讓人準備祭品。”
太祝沒有說話,對于武乙所說,他半點都不信。
提前幾天,便派人通知了群臣,真要是臨時動念,太祝都愿意將里面的石像吃掉一尊。
即便是小祭,還是有些東西是要準備的。太祝命人,很快就將巫廟正殿清理準備好了,然后迎武乙入內。
武乙進入巫廟的正殿之中,環首看了一眼這高大的殿堂,不由笑道:“自從遷都沬邑,這還是予第一次來到巫廟之中。”
一般祭祀之前,是不能再巫廟之中談笑的,但是武乙說笑,太祝就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正殿之中,擺著數十尊石像,最前方的,正是上帝之像。其他的石像,則排在上帝石像后面。
如姬周巫廟之中一樣,這些石像旁邊,沒有寫任何字,也沒有任何符合,來證明他們的身份。每尊石像代表哪位神靈,只有巫祝清楚。
祭祀之禮,武乙也是從小熟知,一應祭拜自然都沒有問題。
眾臣跟在武乙后面祭拜鬼神,心中都疑惑不已,這一次,他們這位武乙陛下,竟然還真老老實實祭拜了,還真是奇怪啊。
“咦,太祝,那個人偶,是哪位神靈啊?”
忽然,武乙指著石像之中的一處,朝太祝問道。
來了。
這是所有人的共識,包括太祝本人。
眾人順著武乙所指的地方看去,見到一個用木頭與布條拼接,五官俱全,還著有五彩服飾的人偶,赫然就在眾多神靈之中。
這東西是怎么進來的?
太祝心中一驚,掃了一樣周圍,特別是剛剛他命令整理正殿的兩位巫祝。
這兩人之中,有一個人目光躲閃,不敢直視太祝,他頓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而這個人偶,太祝也知道是什么來歷。
不僅太祝,在場的大臣,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從歲前至今,他們這位武乙陛下,不知何故,似乎迷上了繪制木偶之術。有段時間,一直將一個木偶拿在手中,給他畫眉眼五官,給他準備頭發服飾。
那個時候,眾人都以為這位素來強橫的陛下,有什么不對勁呢?
卻沒有想到,這個人偶應在此時。
“陛下,這只是一個普通人偶,并非神靈。”
太祝目光淡淡,掃了那人偶一眼。
“不然,坐在眾神之中,與眾神一起接受商帝眾臣祭拜,怎能不是神靈?即便不是神靈,有此一遭,也足以讓它成神了。”
“列位,你們覺得,此神應該以何為號啊?”
上帝之下,神靈之中,有風神、有云神、有雷神,有山神、有河神、有海神,有日神、有月神、有星神,總之,名號甚多,一般人都難以了解。
武乙這一問,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要給這人偶加一個神號。
“陛下乃是下帝,上天之子,冠以神號,除下陛下之外,我等卻不敢為。”
國相任尹第一個站出來,對著武乙拱手說道。
武乙點點頭:“也好,那予便為此身冠一神號。此神落在眾神之中,實乃天意,便稱為天神吧。”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天神,上天之神,天意之神,司天之神,無論哪種說法,便是一般神靈都不敢以此自稱,而商帝武乙,竟然冠在一個人偶上面。
這些人瞠目結舌,都不知道怎么勸說面前這位陛下。
而且,商帝武乙,也不是他們能勸說之人。
這位陛下看似魯莽,但是所行之事,都是早就謀劃好了的,并且從不更改。勸說他改變主意,這十余年來,似乎還從未碰到過。
“托,你去,將天神請過來。”
武乙再度開口,竟要他的唯一兒子,帝子托,將那人偶天神請到他這里來。
帝子托的臉色,和他的老師太祝一樣平靜。但是他的內心之中,卻充滿了憤怒。
父親武乙明明知道他矢信鬼神,卻仍然讓他這樣做,簡直是對他的煎熬。
帝子托眼睛微微一閉,然后再度睜開,面帶微笑,走到了那群神靈石像之中,將人偶高舉手上,然后奉了出來。
“好啊,天神,以后你就陪予好好玩玩了。”
武乙接過人偶,臉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陛下,竟然是神靈,不知以后將他奉在何處,又何時祭拜呢?”
有大臣實在忍不住,在人群之中出言了。
武乙目光淡漠,看了他一眼:“就將天神奉在我身,你等拜我即是拜他,拜他亦是拜我。”
這話一說出,巫廟之內,馬上有一股陰郁之力集結,朝著武乙身上的人偶天神上面擊去,似乎要將這人偶擊碎。
武乙嗤笑一聲,一只紫色為底五彩為尾翼的神鳥,赫然從他身上飛出,一聲脆鳴,便將那股陰郁之力擊散了。
而后,武乙冷眼瞅了一眼巫廟之內,沒有說什么,肩上站著鸑鷟神鳥,手中拿著人偶天神,大踏步從巫廟之中出去了。
諸臣不明所以,但是也跟在武乙身后,離開了巫廟。
慢慢的,整個巫廟之中,只剩下了太祝與帝子托兩人。
弟子托臉色陰沉,仰頭看著眾神的石像,雙手緊攥成拳頭,一抹紅色血液,從他的拳頭之中滲出。
太祝則面色平靜,目光溫和,可是他溫和的眼睛之中,竟有淚水不斷流出。
在巫廟的深處,則傳來一聲悠悠嘆息,嘆息之聲,充滿了無奈,以及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