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博弈破局于邊角《》第八章博弈破局于邊角 在典藏室之中,有一個負責夜間清理打掃典藏室的內史,姬考昨日夜間,曾經見過一次。
沒有想到,這位上夜班的內史,白天居然沒有補覺,正在路旁與人下棋呢。
“列位,你們圍在此處,到底是為何啊?”
劉全跟在姬考后面,很殷勤地問旁邊的一位路人,他們圍在這里,到底是為何?
路人見到姬考他們是從馬車上面下來,知是貴人,連忙說道:“這是街上的屠夫牙,又在與人博弈啊。”
“博弈?如何博弈?”
“屠夫牙這人,性格怪癖,雖然在沬邑之中,做宰牛賣肉生意,卻從不在意錢財。三十出頭了,也不考慮成婚之事。他曾在肉案旁邊,設一弈臺,請客與之博弈,若有勝他的,所買之肉皆半價。”
“你還別說,他在沬邑近三年,幾乎沒有輸過,只到近日,有一位神秘老者,自稱空桑老人,每日都來與牙對弈一局。”
“這老人弈術極高,每日只與牙對弈一局,也不買肉。一局之后,他便揚長而去。因為每日這一局極為精彩,沬邑之中,稍通弈術之人,都會前來圍觀。”
原來如此,姬考點了點頭,難怪這周圍之人,多是貴族子弟。
對弈之術,在當前來說,也確實只是貴族宗室之輩的游戲,并沒有傳至眾人。
事實上,便是千百年后,也不可能是人人皆通的技藝。大多數時候,唯有衣食無憂,不用每天費力勞作的人,才能有閑心鉆研這一道了。
姬考與劉全從人群之中擠了進去,來到弈臺之旁。
只見兩人正執棋對弈,一位中年男子執黑,時有停滯,另外一個青衫老者,卻悠游自得,每當中年男子落子之后,便馬上隨手落子。
姬考前世之時,便已經有業余七段棋力,只是稍稍一觀,便發現中年男子,也就是他屬下的內史屠夫牙,這一局已經完全落入下風了。
白子看似散漫,不如黑子集中,卻已經連綿成網,將黑子重重圍住了。
不過姬考此時,站在黑子一方,心中不斷思考破局之法。以他觀來,若是黑子能夠著眼邊角,不與白子在中腹糾纏,或許還有一絲勝機。
要是還想著在中腹占優,則必將全軍覆沒。
然而正下棋的屠夫牙,卻不是姬考這種想法,他連續落子,想要將白子連成的網給截開,然后這網卻越來越緊,最后壓得黑子無子可落,不管下在哪里,都是死棋。
屠夫牙無奈,只得投子認負,然而臉上卻露出開懷笑意:“先生弈術高絕,小人嘆服。”
對面的青衫老者,呵呵一笑:“我明日再來。”
說完之后,他便揮手自去。
等這青衫老者走后,屠夫牙繼續看著這一局棋,在心中默默推演,該在哪一步時變換大勢,才能拖延更久一點呢?
他沒有想過贏棋,連續幾天對弈,讓他知道,自己的弈術,遠遜空桑老者,只能想辦法支撐更長時間。
姬考見到這位內史,正在冥思苦想,也不打擾他,看到人群已散,便與劉全伯達兩人,一起回典藏室之中了。
典藏室,隨著姬考拜訪太祝,又帶著劉全而來,所有人都安心了。
在此之前,他們還一直在擔心,那位巫祝陳,會怎樣報復姬考,如今看來,卻是不會了。
姬考沒有理會他們,讓這些內史,該干什么繼續干什么,他自己,也有自己該忙的事情。
他從外面回來之時,內史們就按他的吩咐,將所有與修行相關的典籍,不論是竹簡、龜甲、獸皮還是布帛,都放入一間極大的靜室之中。
而姬考,便開始住進了這件靜室,開始了不斷看書,不斷推演導引法與煉氣的生活。
這個時候,洛神在大河之上,贈與他的洛書,開始發揮了極大作用。
不管河圖還是洛書,從外表看,也就是一些極為簡潔的圖文斑點,但是其中,卻蘊含著天地之間的推演之道,乃是陰陽四象五行八卦九宮術數之源。
大千世界,如果說萬事萬物分門別類是河圖之基;如何組織成有序運作整體,就是洛書之用了。
姬考以心神沉入洛書中,則可以將他設想之中的導引之法,或者煉氣之術,結合人體構造,九竅百骸五臟六腑,直接不用自己試驗,先進行一番推導。
若是推導之中,并無什么大的妨礙,則姬考便以自身作試驗,以驗證其是否有問題。
若是推導之中,便察覺會有問題,姬考則不做試驗,直接換一種法門。
這樣一來,既擺脫了部分危險,又節省了試驗時間。
接下來的時間,姬考便白日翻閱典藏室之中的各種典籍,晚上則鉆研種種自創法門,或是導引之術,或是煉氣之法,幾乎是沒有片刻閑暇。
雖然是典藏室的典藏史,卻連典藏室有多大都不知道,除下靜室之中,以及正常的吃喝拉撒,他哪里也不去了。
為了節省時間,姬考甚至就在典藏室之中,找了一個僻靜之地,讓伯達找來幾個人,負責他的一應日常之事。
典藏史也大小算是殷商的一位官員,但是他這位典藏史,在沬邑之中,卻連一個府邸都沒有。
不過,作為邊遠小邦姬周的公子,也沒有人來拜訪他,尤其是來到沬邑的第一次朝會,他就因為替太祝說話,得罪了商帝武乙,幾乎沒誰愿意與他來往。
姬考很享受這種生活,每天修行,查閱典籍,研究武道或者煉氣法門,簡直不要太舒服了。
這天夜里,姬考正困于一個導引之術的關節點上,冥思苦想難以想通,便手持一張布帛,到外間月光之下,一邊走動,一邊在思考這一疑難。
月光如水,靜謐無比,忽然之間,從不遠之處,傳來了噠噠的聲音。
這聲音在靜夜之中,顯得清脆無比,讓姬考心中微動,便朝那一方走了過去。
月色之下,一個人正低頭看著一張石桌,桌上縱橫交錯,黑白棋復雜密布,他手中拿著一顆棋子,正一下一下敲擊著石桌,顯然是陷入了沉思。
此人正是前幾日的時候,姬考路遇,在街上博弈之人,典藏室唯一上夜班的內史,白天宰牛賣肉的牙。
“見過典藏史。”
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牙抬頭一看,見到姬考就站在左近,他連忙起身行禮。
姬考點頭,看著他桌上的棋局,輕聲一笑:“日夜用功,夜以繼日,牙,你如此好弈術嗎?”
牙搖頭說道:“并非好弈術,只是和一位老者打賭,他給了我十種棋局,給了我三日時間,要是我不能破局,便要拜他為師。那位老者,來歷不明,我實在不想拜他為師啊。”
“既然不愿,你又為何會答應與他打賭呢?”
“這乃是對弈之時,我神思不屬,不管他說什么,我都嗯一聲,卻不料就直接答應了拜師之事。后來我反應過來,便與那老者商量,能否就此作罷。但是,老者卻不同意。爭執許久,我們相互讓步,才有這賭約。”
姬考頓時又是一笑,人在沉思之時,確實不會注意他人之言,只知道隨口應付。自己屬下這位內史,很顯然就是這樣被那老者套路了。
“十種棋局,你如今破解了幾種啊?”
“說來慚愧,明日就是三日之期了,但是空桑老人所給的十種棋局,我卻連一種都沒有破解。”
牙嘆息一聲,繼續看著眼前的棋局,他素來聰慧,于棋道頗有天賦。卻不料下棋下不過人就算了,連人家給出的十種棋局,三天時間,也無法破解一種。
“這便是十種棋局之一嗎?”
姬考指著桌子上面,疑惑問道。
“不錯,這是牙認為,十種棋局之中,最為簡單的一種。然而三日時間,一無所獲。”
姬考將注意力移到棋局之上,心神頓時為之一驚。
這一棋局,黑子與白子都密密麻麻,犬牙交錯,普通人看上去,都會覺得眼花頭痛。姬考沿著棋局看去,慢慢研究其中每一片的局勢,不久之后,便發現黑子已經窮途末路,似乎無論下到哪里,都無法挽救其敗局。
姬考試著推演棋局,將黑子填入其中一眼,然后又站在白子一方,繼續攻殺黑子,如此幾步之后,黑子仍然被絞殺了。
隨后,他便換一個眼,將棋子填入,不過須臾功夫,仍然是無濟于事。
試了幾次,沒有一點效果,讓姬考也來精神了。為了不耽誤時間,他直接閉上雙目,在心神之中,利用洛書推演,大概小半個時辰,他終于睜開雙目。
隨后,姬考從桌邊取來一黑子,填入邊角之上的一眼,然后對著牙笑了笑,示意他執白續下。
牙心中微動,覺得這位典藏史大人,選擇的這邊角之地,實在是于大局沒有任何幫助。不過姬考雖然年幼,畢竟是他上官,牙也沒說什么,將白子填入其中一處,圍殺黑子。
姬考淡淡一笑,又在另外一處邊角,投了一顆黑子。
如此幾步,姬考從未在中腹之中投下一子,任憑對方圍殺中腹之子。
當姬考下了第五個子之時,牙的臉色頓時變了,由驚愕變成難以置信,而后化作狂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