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海 后記
后來提起萬歷十二年,人們臉上都會露出茫然。
就好像萬歷十二年真的沒發生什么。
當人們從三百年后的歷史課本回首這個時代的這一年,幾乎沒找出什么值得一談的事情。
開拓亞洲的傳奇東洋大臣陳沐回國遇上臺風,艦隊斷了三根桅桿死了頭牛,從他的私人信件中表示似乎有落水的嫌疑,因為在他寫給友人的書信里提到整整打了個一個月的噴嚏。
隱居的帝國首輔張居正因為接風洗塵喝酒食發物又在床上撅著屁股趴了仨月,這一病痛后來還折磨了十六年才罷手。
熱愛運動的萬歷皇帝染上了腳氣似乎因為迷戀蹴鞠卻總忘記換襪子,潞王不在身邊他連瘋都瘋不起來,才過了一年半就把亞洲就藩的潞王召回來。
當然還有亞洲三十一歲的民族英雄林曉過了六十八歲生日,只是后來沒人知道當年的林曉只有三十一歲,只會驚訝如此高齡居然還有閑情雅致乘船渡海去了福建,說這個地方好,等他百年之后要葬在這。
后來這愿望也沒能達成,因為他活了一百四十六歲,其實就算把偽造的假歲數減掉也是非凡長壽之人了。
以及,好像有個曾經被稱作以西搬尼亞的歐洲國家從這一年開始打了一場長達四十五年的戰爭。
盡管后來有些喜歡研究小眾史料的人說,這個以西搬尼亞曾十分強大,而且從野史的蛛絲馬跡中似乎能找到大明帝國在那場戰爭中推波助瀾的關系,不過并沒有人在乎。
這世上曾經有那么多國家,哪里有哪個滅亡且斷掉傳承的國家會令人銘記呢?
真要說能稱得上影響后世的事,也許就只有兩件。
第一數得上大明帝國的潞王了,根據記載潞王年少時鋪張奢侈很不懂事,還曾因想看海而在宮里大吵大鬧,誰又能想到這個聰慧的年輕人后來成為了科學家,發現了新物質并以自己的封號命名呢?
高潞鋼后來真正影響了世界,在萬歷十四年就投入應用,最早是用來做滾珠軸承,后來在戰車履帶、頭盔以及農用挖掘土德星君的鏟頭上都有應用。
還得了萬歷科技獎。
第二個則發生在海外的夷格蘭省普利府普利縣衙,普利知縣道長曹長青在做法事的過程中發現了雷酸銀,那會被他稱作三精,還賠上了半個屁股。
后來這樣東西也影響了世界,只不過它不像潞鋼一樣很快就投入使用,甚至被發明出來的三十幾年里始終默默無聞。
直至天啟四年,身居京城的錦衣衛百戶魏謝恩,收到朝廷訃告,其父魏進忠率軍介入西國統一戰爭身中流彈陣亡疆場,整理遺物時才發現這份配方。
魏謝恩為了供養拉扯其父留在世界各地一百三十五個私生子女,用這份配方做出的藥物作為底火,改進了鳥銃的構造,封賞養活兄弟姐妹的同時也當上了北洋軍府的三品技術高官火藥督事、同時兼任宣府講武堂的火器科教授。
魏教授的兄弟姐妹都活的很好,只不過教授自己最后沒落得善終。
僅十四年后,正值壯年的魏教授趕上了垂拱之變。
那時候已經改元崇禎了,新皇帝所做決策與內閣、四洋軍府、六部堂官相左,先天啟皇帝又是個一心鉆研工學不理軍事的主兒。
宮內萬歷時代編練御林軍的習慣所剩無幾,清華園業已禁衛老兵凋零,以至于傳出作亂軍兵要逼宮迫使帝王垂拱。
魏教授在清華園實驗新研發的后裝擊發銃,聞聽此事大驚失色,為報先帝之知遇,領十六禁衛老兵進宮護駕,堵截試圖入宮的北洋旗軍。
其以壯年之身,頭戴潞鋼盔、身披復合甲,持新銃一桿據金水橋為掩體,令北洋一百四十二期指揮使袁崇煥投鼠忌器。
原本北洋旗軍只為逼宮沒想殺人,卻無奈魏謝恩銃毒子利,潞鋼彈頭打在旗軍身上幾乎一銃一個,不過據守片刻便斃倒密集軍陣三十余人,最終只得下令開火。
數十年前亞洲宗室大學教授李贄便在推動限制帝王權柄的思潮,只是當年趕上威望最盛的萬歷,才到過世都沒達成所愿,但事到如今帝王垂拱已是大勢所趨,非一人可能擋。
魏謝恩死后三個時辰,崇禎帝通電全國,準以內閣首輔為首,四洋軍府、文武百官為輔,治理朝政,自此帝王仍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只是對世事不再有決定權,成為國家精神領袖,是為垂拱而治。
對于魏謝恩,推進變法的輔臣經過商議決定予以厚葬,追榮祿大夫,謚忠介,仍據魏進忠之功勛,蔭其長子為錦衣百戶。
魏謝恩雖然死了,但他的新型后裝擊發銃與新子彈并未因此銷聲匿跡,反而因北洋軍府見識到其精準、兇猛而多加研究。
最終定型為崇禎十七年式馬步銃,麾下最早列裝這一型號兵器的部隊,是即將率部開赴西北就職羅剎國相的北洋旗軍千戶李錦。
李錦是陜西人,崇禎二年陜西大旱,被殺了鄉里紳士的叔叔李鴻基帶著在甘肅買了兩張票,坐上去往西北的大青龍。
那年月但凡在家鄉犯了事、或天災活不下去的百姓都往西北跑,要么去開墾土地、當伐木工,要么就投身伏爾加河畔的邊軍。
其實本來李自成也就是試試運氣,想著投身邊軍實在不行就混身甲胄到邊境落草,沒想到青龍鐵路修過去剛開通,過去仨月光當搬運工了,吃得好用的也好。
趕上頓河的哥薩克臨近冬季日常性反撲,上陣還砍了幾個人頭當上了把總,到第二年羅剎地方又出現反叛,遂率軍鎮暴戡亂,立下功勛做了參將,侄子還考上了北洋在邊軍的內部招生。
日子突然就不一樣起來了呢。
還有高迎祥,外號闖王,最早是販馬的,崇禎元年孤身進了蒙古草原的大漠,三個月后活捉了口外最出名的馬賊,因此被人稱作闖王,后來就拉起馬隊在口外干起了賞金獵人的買賣,廣泛活動于貝加爾湖以北,致力于將所有馬賊驅趕到不能活人的地方。
他這個外號是陳海龍起的。
陳大帥的兒子最終沒有接班繼續做大帥,作為萬歷朝張居正、張翰之后的內閣首輔之子,正趕上他逆反心理強的時候,說什么都不愿意帶兵,最后進了大明國立博物館,當了二十七年的博物館管理員。
在他當管理員那二十七年,國立博物館通過撿和買這兩種手段,增添藏品一千四百六十九萬七千余件。
后者是出錢非常簡單,前者就比較危險,主要是派出人手去歐洲戰場撿。
被后世譽為考古學開宗立派的大師,他其中一名學生的第十代弟子,在大明建國太祖歷第五百四十三年,于亞洲麻省水湖峰破解了隆萬之交著名總督麻貴的五座詩迷碑。
從冰封三百年的山洞中,取出麻貴因畏懼極光放炮轟天引發雪崩后以為不詳而藏起的火炮。
上百門鎮朔將軍炮的重見天日并不引人矚目,反倒是其中有幾門年頭久遠的碗口炮更有研究價值。
在四洋軍府設立后,國家本土雖小型戰爭不可避免,但三百年來大型戰亂的威脅從未有過,尤其作為天下第一臭美皇帝萬歷在世的時間里,那些珍藏三百年的兵器、火炮依舊在博物館中被保養的像新的一樣。
但后來的年輕人,已經不屑去了解當年的事情了。
甚至人們連知道都不想知道,博物館中珍貴的藏品有千千萬萬件,為何那桿嘉靖四十六年的鳥銃和刃口磨沒的破腰刀,會擺在大廳最顯眼的位置。
他們只是盡情享受富足、幸福而無憂無慮的生活。
只有博物館代代相傳的老人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這里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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