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方誼華的問題,邵誼夫回答得非常干脆,“有錢為什么不賺?”
“那分賬比例呢?”方誼華仔細觀察著邵誼夫的臉色。
她已經了解過了,七十二家房客在邵氏院線的檔期,以及分賬比例,都是邵誼夫給別人的人情。
當初之所以答應得那么慷慨,肯定是因為小看了七十二家房客。
這一次,邵誼夫回答得十分含糊,“你們看著辦吧。”
方誼華當即心領神會,對方的面子不小,邵誼夫既想賺錢,又不想得罪對方,那只能裝作不知情,讓下面的人背鍋了。
于是,心思靈巧的方誼華,不再多問,站起身來說道:“我這就讓人安排。”
“對了…”邵誼夫又吩咐道:“你再安排一下,我要親自看一遍這部七十二家房客。”
方誼華對此并不奇怪,邵誼夫雖然是邵氏兄弟電影公司的最高統治者,但依然工作勤勉,諸如親自觀影、審閱劇本、監督片場等等,都是家常便飯。
她點頭答應道:“我立刻讓人送一份拷貝到放映室。”
在去放映室的路上,邵誼夫特意叮囑了方誼華一句,“和高弦交涉的時候,一定要客氣。這個年輕人不簡單,我還有大用。另外,這里面也有我的同鄉好友陳廷華的面子。”
“我明白了。”方誼華把這個重要情報謹記于心。
當七十二家房客開始放映的時候,邵誼夫仔細地看了片頭的演職人員表。
出品人:高弦。
演員(按出場順序):沈典霞…
編劇:不是女人。
導演:楚原。
邵誼夫詫異地問道:“這個編劇的名字,怎么聞所未聞?”
被邵誼夫寵信有加的方誼華,當然知道,邵誼夫一向最重視劇本,不但親自看,還親自審閱,早在邵氏兄弟和電懋爭霸的時候,更是重金求劇本。
正因為如此,方誼華早就打聽過了,但一無所得,她猜測道:“會不會是我們的人,背地里用化名,給高弦寫的這個劇本?”
看著屏幕上沈典霞率先出場,去水龍頭旁打水,水流時有時無的搞笑場景,邵誼夫不置可否,似乎整個心神,已經沉浸到了電影世界。
早在十八歲的時候,邵誼夫便成為了一名攝影師,協助長兄邵仁杰經營天一影片公司。
毫不夸張地說,邵誼夫大半輩子,都在和電影打交道。
在將近半個世紀的職業生涯里,邵誼夫周圍的同行,無論屬于左邊路,還是屬于右邊路,都把電影當成宣傳自家觀點的舞臺。
電影就是“生活教科書”,電影就是“社會的鏡子”,電影就應該具有“以正視聽”、“喚醒民眾”的積極作用。
而邵誼夫,則對正治不感興趣,他只熱衷于如何取悅觀眾,進而取得好票房。
對于電影的創作,邵誼夫主要像現在觀看七十二家房客這樣,從別人的作品里總結得失,獲取靈感。
最終,邵誼夫形成了自己的電影風格,概括成一句話就是——“飲食男女”。
為了讓手下的編導,如法炮制自己發現的靈感,邵誼夫在審閱腳本時,常會批注“此處增加床上戲”、“弄纏綿些”;而在片場監督拍片時,則常會發出指令“衣服再薄一點”、“換一件透明絲衫”。
此時,邵誼夫就正用自己最擅長的挖掘靈感方式,試圖從七十二家房客里,尋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最后,邵誼夫無奈地發現,根本學不來。
七十二家房客是一部針砭時弊的喜劇,并正好迎合了時下民眾對貪污成風的不滿心理,而邵誼夫對正治沒興趣,自然也不具備這方面的視角。
等電影結束后,邵誼夫開口問道:“七十二家房客的編劇神龍見首不見尾,那導演呢?”
方誼華張口就來地回答道:“楚原本來在國泰機構做導演,但國泰機構這不是結束制片業務了么,所以他就接下了尚華文化的片約。”
“我估計,高弦會挾七十二家房客票房創紀錄之威,把楚原正式簽到尚華文化旗下。”
邵誼夫該做明確指示的時候,一點都不含糊,“你去把楚原簽下來。”
“這個…”方誼華面露遲疑之色。
邵誼夫看了一眼方誼華,“有什么困難么?”
“沒什么困難。”方誼華連忙解釋道:“初創的尚華文化,拍攝七十二家房客的時候,所需要的全部東西都是租來的,如此寒酸的條件,怎么和我們的邵氏比?”
“更何況,楚原拖家帶口,他的妻子南虹,也是一名演員,尚華能全都安排下來么?可我們邵氏,就是多加一雙筷子的事情。”
“我有信心簽下楚原。只不過,這算得上是光明正大地搶人了,高弦那邊會不會因此惱羞成怒?”
“你都說過了,這是光明正大。”邵誼夫微微一笑,“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在商言商,大家憑自己本事競爭。楚原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選擇,高弦也只能當成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如果高弦連這點心胸和眼界都沒有的話,那我就收回之前重視他的想法。”
只用了一個星期,七十二家房客的票房,就將近一百五十萬,并每時每刻都在創造新的香江票房紀錄,估計最終有望達到三百萬。
雖然七十二家房客原來的票房紀錄有五百多萬,但不能裝進自己的口袋,也沒有意義,所以,高弦挺知足。
不出方誼華所料,高弦原本就想趁著利好尚華文化的機會,把楚原簽下來。
沒想到,在楚原答應給出考慮結果的這一天,人沒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封言辭懇切的信。
其中大意是:楚原萬分感謝高弦的提攜之恩,讓自己有幸成為刷新香江票房記錄的導演,但自己拖家帶口,為生計考慮,只能辜負高弦的好意,選擇和妻子一起去邵氏謀生了。
不用完整地把信看完,高弦便把里面的彎彎繞繞,猜個七七八八。
“六叔,既然你不客氣,那我也不客氣了,”高弦不由得臉上泛起了笑容。
馬永達看完那封信后,不解地問道:“弦哥,你相中的導演,被邵氏肆無忌憚地搶走了,你怎么還有心情笑啊?”
高弦笑道:“本來,我還因為邵氏院線的檔期,感覺和邵誼夫磨不開面子,現在好了,禮尚往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聯絡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