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劍 第八百八十七章 先兆
莊嚴雄渾的鐘聲在圣所中回響,鋼鐵穹頂下的戰神大圣堂中響起了低沉的共鳴,瑪蒂爾達從長椅上起身,對面前的老教皇說道:“鐘聲響了,我該返回黑曜石宮了。如果您對我在塞西爾的經歷仍然有興趣,我下次來可以再跟您多講一些。”
“我很期待,”馬爾姆杜尼特臉上帶著平和慈愛的笑容,這份溫和的氣質讓他幾乎不像是個侍奉戰神、曾在戰場上沖鋒陷陣的戰斗神官,唯有其魁梧健壯的身軀和眼底的一絲銳利,還在無言地證明著這位老人仍然具備力量,證明著他對教會的統御權威,“帶去我對羅塞塔的問候他已經很長時間沒來過戰神大圣堂了。”
瑪蒂爾達微微低下頭:“我會的。”
不管奧古斯都家族對神明以及教會如何保持敬而遠之的距離,定期接觸教會代表、踏足教堂終歸是皇室必須承擔的責任,這種做給下面貴族和民眾看的事,還是要做一做的。
帶上隨行的侍從和衛兵,瑪蒂爾達離開了這氣勢恢宏的殿堂。
從內部圣堂到出口,有一道很長的走廊。
戰神教派以“鐵”為象征神圣的金屬,黑色的鋼鐵框架和古典的鐵質雕塑裝飾著通往圣堂外部的走廊,壁龕中數不清的燭光則照亮了這個地方,在立柱與立柱之間,窄窗與窄窗之間,描繪著各類戰爭場景或神圣箴言的經文布從屋頂垂下,裝飾著兩側的墻壁。
瑪蒂爾達走在這條長長的走廊上,壁龕中搖晃的燭光在她的視線中顯得明滅不定,當臨近圣堂出口的時候,她忍不住稍稍放緩了腳步,而一個黑發黑眸、容貌端莊柔美、身穿侍女長裙的身影在下一秒便自然而然地來到了她身旁。
這個身影是跟在瑪蒂爾達身后的數名女仆之一,然而直到她站出來之前,都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即便她來到了公主身邊,也沒有人看清她是如何越過了其他女仆和侍從的位置、悄然出現在瑪蒂爾達身旁的。
“戴安娜女士,”瑪蒂爾達對來到自己身邊的黑發女仆輕聲說道,“你有沒有覺得今天大圣堂中有一種奇怪的氛圍?”
“我沒有感覺到,殿下,”黑發女仆保持著和瑪蒂爾達同樣的速度,一邊小步前行一邊低聲回答道,“您察覺什么了么?”
“不,大概是我太久沒有來這里了,這里相對沉重的裝修風格讓我有些不適應,”瑪蒂爾達搖了搖頭,并緊接著轉移了話題,“看樣子馬爾姆教皇也注意到了奧爾德南最近的變化,新鮮空氣算是吹進大圣堂了。”
戴安娜語氣輕柔:“馬爾姆冕下雖然不關注俗世,但他從來不是個保守頑固的人,當新事物出現在他視線中,他也是樂于了解的。”
作為一個“女仆”,她在談論教皇之尊的時候語氣仍舊相當淡然。
瑪蒂爾達輕輕點了點頭,似乎很認可戴安娜的判斷,隨后她稍稍加快了腳步,帶著隨從們快速穿過這道長長的走廊。
壁龕中的燭光照耀著,走廊里沒有風,然而所有的燭火都在朝著不同的方向輕輕擺動,仿佛無形的風正在人類無法感知的維度中盤旋,擾動著這座圣所的寂靜。
馬爾姆杜尼特完成了又一次簡短的祈禱,他睜開眼睛,輕輕舒了口氣,伸手取來一旁侍從奉上的草藥酒,以節制的幅度小小抿了一口。
草藥酒辛辣甘苦混雜的味道在喉嚨中逸散開來,刺激著老人的精神,他靜靜等著那種提振元氣的感覺在自己體內發酵,同時隨口問了一句:“公主殿下一行離開了?”
一名身穿深黑色神官袍的助祭躬身站在教皇身旁,恭敬地匯報道:“他們已經離開大圣堂了,冕下。”
“嗯,”馬爾姆點點頭,“那我們稍后繼續討論祭典的事情吧。”
“冕下,您是否”助祭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老教皇,猶豫著說道,“您今天是否需要休息一下?您今天進行了很多接待,這種時候,您的精力很容易損耗。”
“我還沒那么脆弱,”馬爾姆搖了搖頭,“而且主降下的考驗是不能逃避的,尤其是在一年一度的祭典前后。”
一邊說著,這位老教皇一邊把手在胸前劃過一個符號,低聲念誦了一聲戰神的名號。
大圣堂中涌動著凡人無法察覺的力量,某種神圣浩大卻又不可名狀無法理解的“氣息”在這座圣所中徘徊著,馬爾姆能夠隱約察覺到它泛起的模糊漣漪,他知道這是神明的力量正在現世和神國的夾縫中起伏。
戰神是一個很“靠近”人類的神明,甚至比一向以溫和公義為名的圣光更加靠近人類。這或許是因為人類天生就是一個熱衷于戰爭的種族,也可能是因為戰神比其他神明更關注凡人的世界,無論如何,這種“靠近”所產生的影響都是深遠的。
它為戰神神官們帶來了更加強大易得的神術,也讓神明的力量更容易和現世產生某種“交錯滲透”,而這種發生在現實世界邊界的“滲透”存在周期性的起伏現在,新一輪的滲透正在臨近,在這座距離神明意志最近的大圣堂中,某些征兆已經開始顯現出來了。
這對于資深的戰神神官而言是一種常態,是再正常不過的自然現象。
只不過今年的滲透似乎比往年都要強烈。
“冕下,”助祭的聲音從旁傳來,打斷了教皇的思索,“最近有越來越多的神職人員在祈禱中聽到噪音,在大圣堂內或靠近大圣堂時這種情況尤為嚴重。”
“主正在周期性靠近這個世界,”馬爾姆沉聲說道,“人類的心智無法完全理解神明的言語,因此那些超出我們思維的知識就變成了類似噪音的異響,這是很正常的事情讓神官們保持虔誠,身心都與神明的教誨同步,這能讓我們更有效地理解神明的意志,噪音的情況就會減少很多。”
助祭深深低下頭,恭敬地回道:“是,冕下。”
隨后這位助祭安靜了幾秒鐘,終于還是忍不住說道:“冕下,這一次的共鳴似乎異常的強烈,這是神明將要降下旨意的前兆么?”
馬爾姆看了助祭一眼,垂下眼皮,雙手交叉放在身前:“不要揣測主的意志,只要恭謹履行我們作為神職人員的責任。”
助祭接受了教誨,立刻也垂下眼皮,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虔誠地低聲念誦著敬獻給神明的禱言。他的嗓音低緩沉穩,神圣的字句在唇舌間流轉,但一旁的教皇馬爾姆卻突然皺了皺眉他在助祭的詞句間突然聽到了幾聲怪異的咕噥,那仿佛是人聲中混進去了古怪的回音,仿佛是異質化的喉嚨在發出人類無法發出的低語,然而這噪聲持續的非常短暫,下一秒助祭的簡短禱告便結束了,這個虔誠的神官睜開了眼睛,雙眼中一片平靜清澈,看不出絲毫異樣。
他似乎對剛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馬爾姆杜尼特收回了望向助祭的視線,也平息了體內剛剛調動起來的超凡力量,他平靜地說道:“把主教們召集起來吧,我們商討祭典的事情。”
守護者之盾靜靜地躺在桌上,古老的塞西爾徽記凝固成了盾牌上一塊銹蝕模糊的斑塊,高文的手指從那風化腐蝕的金屬表面慢慢拂過,琥珀的聲音卻從他身旁傳來:“話說你這幾天閑著沒事就會對著這面盾牌發呆啊你是不是想起當年的事了?深陷回憶之中?忍不住的感慨人生?這可是步入老年的征兆哦”
高文回頭看了正在自己旁邊公然翹班的帝國之恥一眼:“工作時間到處亂跑就為了來我這里討一頓打么?”
琥珀立刻擺手:“我可不是亂跑的我來跟你匯報正事的。”
高文暫且放下對守護者之盾的關注,微微皺眉看向眼前的半精靈:“什么正事?”
琥珀上前一步,隨手從懷里取出了一些折好的文件放在高文書桌上:“我都整理好了。”
高文打開那些帶有內部安全部門印記的紙張,視線在那些打印體的文字上飛快掃過,在看清上面的內容之后,他揚了揚眉毛,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這么說,我們的魔影劇在奧爾德南的市民階級中大受歡迎?”
“解決了初期的推廣問題之后,這種新鮮玩意兒毫不費力地抓住了市民的胃口即使是很簡單的劇情也能讓觀眾沉醉其中,而且魔影劇院本身也恰好迎合了奧爾德南市民的心理,”琥珀隨口說著,“它的票價不貴,但又確實需要一點額外的金錢,體面的市民需要在這種廉價又新潮的娛樂投資中證明自己有享受生活的余力,同時魔影劇院怎么說也是劇院,這讓它成了提豐平民展示自己生活品味提升的象征。
“當然,這些原因都是次要的,魔影劇最主要的吸引力還是它足夠有趣在這片看不見的戰場上,有趣絕對是我見過的最強大的武器。”
高文聽著琥珀頭頭是道的分析,忍不住笑著看了這個半精靈一眼這兩年來,她成長的也是越來越明顯了。
“這是好事,我們的第一個階段正在成功,”高文笑著點了點頭,隨手把文件放在桌上,“之后我們要做的事情就簡單明確的多了。
“快速、量產地炮制出大量的新魔影劇,制作不必精良,但要保證足夠有趣,這可以吸引更多的提豐人來關注不必直接正面宣傳塞西爾,以防止引起奧爾德南方面的警覺和抵觸,但要頻繁在魔影劇中強化塞西爾的先進印象
“加大境外報紙、雜志的投入,招募一些當地人,打造一些學術權威他們不必是真正的權威,但只要有足夠多的報紙雜志宣布他們是權威,自然會有足夠多的提豐人相信這一點的”
高文一條一條說著自己的構想,說著他用來瓦解提豐人的凝聚意識、動搖提豐社會根基的計劃,琥珀則在他面前認真地聽著,等到他終于話音落下之后,琥珀才忍不住感嘆了一句:“說真的,我覺得這是比戰場上的殺戮更可怕的事情”
高文看了她一眼:“為什么這么想?”
“戰場上的殺戮只會讓士兵倒下,你正在打造的武器卻會讓一整個國家倒下,”琥珀撇了撇嘴,“而后者甚至直到倒下的時候都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兩秒鐘的安靜之后,高文才說道:“以前的你可不會想到這么深遠的事情。”
“以前的我也不會接觸這么深遠的事情,”琥珀聳了聳肩,“我要是變得狡猾奸詐了,那一定是被你帶出來的。”
高文聽著琥珀大大咧咧的調侃,卻沒有絲毫生氣,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幾秒鐘,隨后突然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手段挺不地道的,然而我們面對的是一個隨時想要咬過來一口的提豐我是真的有點忌憚這樣一個不懷好意的老牌帝國,所以只能不斷把毒藥加大劑量,”他說著,搖了搖頭,把這個話題略過,“不談這個了,接下來我要嘗試一些事情,需要你在旁邊看護。”
琥珀頓時露出笑容:“哎,這個我擅長,又是護等等,現在永眠者的心靈網絡不是已經收歸國有,不必冒險潛入了么?”
高文知道對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笑著擺擺手,隨后曲起手指敲了敲放在桌上的守護者之盾:“不是潛入網絡我要試著和這面盾牌交流交流。”
琥珀一聽這個,頓時看向高文的眼神便有了些異樣:“你要跟一塊盾牌交流?哎我就覺得你最近天天盯著這塊盾牌有哪不對,你還總說沒事。你是不是最近回憶以前的事情太多了,導致”
高文靜靜地看了琥珀一眼,再次敲敲桌上的盾牌:“我不介意用這個把你拍墻上。”
琥珀頓時縮了縮脖子,看了那面有著傳奇威名的盾牌一眼它顯然比開拓者之劍要寬闊許多,把自己拍墻上的話一定會嵌入的非常均勻,別說摳了,怕是刷都刷不下來
“我不就開個玩笑么,”她慫著脖子說道,“你別總是這么殘暴”
高文無視了眼前這帝國之恥后面的小聲,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眼前的守護者之盾上。
在幾天的猶豫和權衡之后,他終于決定按照當初接觸永恒石板的辦法,來嘗試接觸一下眼前這“星空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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