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臣風流 第五百一十三章 回光(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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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倫遲疑了片刻,道:是有個難事,我不知道該怎么選?嚴嵩你剛才也說,官場從來都是兇險莫名,行差一步,那就是萬丈深淵。
可是,別人開出的利益卻讓你無法抗拒,是不是?嚴嵩喃喃自語,他的聲音有點小,顯得老態龍鐘深思昏然。
確實是,不怕嚴嵩你笑話,那可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啊!昨天鄒應龍約朱倫在《竹里館》密會,請錦衣衛支持徐門所做的一切決策。并開出價碼,一旦事成,許他一個錦衣僉事的官職。
錦衣衛官職是這么設置的,設正三品錦衣衛指揮使一人,從三品指揮同知兩人,正四品僉事兩人,從四品鎮撫兩人。
兩個鎮撫使自然是北衙和南衙鎮撫,小朱現在正執掌北衙。
而他的叔父朱希忠則任錦衣衛指使。
朱倫如果想再進一步,就只能去做同知和僉事了。
按說,同知是指揮使的副手,還要高半品,可這個官職就是個輔助,沒多大意思。
在整個錦衣衛系統中,真正有權勢的是僉事。
僉等同于簽,是有簽字權的。掌管機要,關鍵時刻是可以參與決策。碰到強勢的僉事,比如當年的6炳,甚至能壓指揮使一頭。
朱倫能夠做北鎮撫司鎮撫,全靠朱希忠一手提攜,再想往上已經沒有可能了。再往上,都是有爵位在身的勛戚,現在的他的仕途已經遇到透明天花板了。
從分管一個部門的領導一躍統管全局,對小朱來說,實在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嚴嵩:朱大人,其實,你是勛戚,外朝的事情不用過問的,平平安安一生活不好嗎?
朱倫不說話,只定定地看著爐火。
看著他年輕的臉和眼睛里閃爍的野心的光芒,嚴嵩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也理解了。嘆息一聲,道:是啊,看山是山那是老年人的事情。在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之前,先得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任何人都要經歷那個過程。這事你可以問問你叔父,看他怎么選。
朱倫:你的意思是一切以叔父的意旨為準?
嚴嵩呢喃:你和他反著選就是了。
反著選,何解,嚴嵩,嚴嵩
耳邊傳來嚴嵩輕輕的鼾聲,這老頭已經睡著了。
從嚴嵩的牢房出來,一個心腹低聲稟告:鎮撫使,據小的們來報,東廠的人在盯梢你。而且,東廠那邊所有人員都不再外派,全數在京候命。
朱倫一驚,氣得臉都紅了:陳洪也動手了,連我也盯梢?
那心腹:鎮撫使,這是要開戰啊!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咱們給那些尾巴一點厲害瞧瞧?
不用,由他們去。
鎮撫使
我說不用。朱倫冷冷地笑起來:那些混帳東西大約還忘記了,他們也是錦衣親軍,卻胳膊肘往外拐,倒是忘記自己端的是誰家的飯碗。
東廠說是由太監掌管的特務機關,其實整個廠子里的編制中只有陳洪一個人是太監,其他的番子都從錦衣親軍中選拔。
出了北衙,朱倫急沖沖去了叔父朱希忠的陳國公府。
依舊是那間空蕩蕩的水榭,沒有侍侯的下人,沒有昆曲歌女的歌喉,只有外面已經凍瓷實的荷塘冰冷的反光。
侄兒見過叔父大人。
朱希忠:自家人不用多禮,反顯得生分了。你是個面淺的人,無事不會到老叔這里來。說吧,什么事?
朱倫有點緊張,紅著臉,額上微微出汗:據報,侄兒被陳洪給盯梢了。
朱希忠:只怕你不是為被人盯梢這事而來吧?
朱倫囁嚅道:是有個難事。
朱希忠看他窘迫成這樣,笑笑:不用多說了,是徐階找你了?
朱倫:是是
他許你什么官職?
朱倫口吃:是是錦衣衣衣僉事。
那是好事,叔父已經老了,也干不了幾年。以你的手段,做了這個僉事,將來說不定會成為另外一個6炳。
朱倫經受不住:叔父,侄兒惶恐,侄兒可沒有這個心思。
真沒這個心思嗎,若沒有,怎么可能跑來見老夫。朱希忠呵呵地笑起來,一擺手:你啊你啊,老夫說這是好事就是好事,是真心替你高興。都是一家人,我的兒子們都沒有出息,在我心目中,你跟親生兒子沒什么兩樣。咱們朱家,將來說不好還要你來撐門面。不過,這還得看徐階是不是能過這一關。他過了這一關,你自然也跟著飛黃騰達。若過不去這道坎,你也要隨之萬劫不復,可想好了。
朱倫咬牙不說話。
朱希忠:看來,你是已經下決心了,叔父我自然也不沒有什么好說的。
朱倫:還請叔父示下。
口不對心。朱希忠繼續笑道:我上次和陳洪聯手對付徐階,和他已經撕破臉了,這次自然是站在裕王府那邊。
朱希忠:不過,你若是要燒景王的冷灶,也是好的。
朱倫:侄兒不明白。
朱希忠緩緩道:如今的形勢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萬歲怕是不成了。裕王府正在四下活動,而景王也在回京的路上。若有事,西苑勢在必爭。而能夠左右京城局面的力量,也只有一廠一衛,五城兵馬司不堪使用,京營團營遠水解不了近渴。所以,你和陳洪是這次的關鍵。
朱倫下意識地捏住了拳頭。
朱希忠:我站裕王那邊,將來若是裕王能登基稱帝,我朱家自然依舊富貴榮華;而你站景王那邊,如果景王得繼大統,你就是從龍功臣。無論如何,咱們朱家都能立于不敗之地,依舊是鐘銘鼎食之家。
朱倫瞬間明白,叔父這是要兩頭下注。嚴嵩竟猜出他老人家的心思,果然是個厲害角色,這么多年的輔真不是白當的。
朱希忠說完,突然站起身來,朝朱倫深深一揖。
朱論大驚:叔父你這是在做什么,折殺小侄了。
忙伸手去扶,卻扶不動。
朱希忠:我這一拜,非是為自己而是為咱們朱家。朱倫,將來無論是哪一位王爺登基,你我之間都會有一人下場凄慘,說不定就是人頭落地的下場。而活著的那人卻要肩負起整個家族的責任,你可已經準備好了,可愿意為家族而犧牲?老夫已經準備好,老夫無悔。。
朱倫激動得渾身顫,眼淚流了下來:侄兒也已經準備好了,無悔!
西苑,玉熙宮。
周楠呆呆地坐在嘉靖榻前,他這樣沒日沒夜地守著已經兩天了,皇帝已經在昏迷之中。
在這兩日中,他有去過兩趟內閣值房,史文江依舊沒到,據說他的任職還在內閣那里被高拱卡著。
顯然,裕王系那邊也意識到嘉靖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后階段,也提起了警惕。
裕王系和廠衛已經聯盟,周楠最擔心的就是司禮監設在西苑的值房和負責守衛的朱倫。
司禮監值房還好,這幾日值班的是一個姓李的秉筆。此人周楠非常了解,年紀大約七十,是正德朝的老人,和朝中任何一個派系都沒有瓜葛。他之所以能夠到這個位置,一是資歷老,威望高;二是為人正直且不給任何人情面,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咱家已經七十歲的人了,再過得幾年就要回家養老,你們不要給我找麻煩,我也不會給你找麻煩。真惹惱了咱家,咱家也不怕,大不了去給歷代先皇守墓。
司禮監值房沒任何問題,朱倫那里見了周楠還是那副害羞模樣,說不上兩句話就拱手送客,讓人猜不出他心中的打算。其實也不用多想,他肯定是跟著朱希忠陪裕王系一條道走到黑的。
至于張居正,每次周楠到那里去看史文江來沒有,老張就拖著他探討又不好作。
天一點天黑下去,黃錦還在家中養病,估計是不會來西苑。而且,就算派人去請,皇帝昏迷的消息即將大行的消息豈不是就這么泄露出去了。
周楠心中苦澀,卻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他口中禁不住喃喃道:陛下啊陛下,你不要這么沉睡不醒啊!你老人家這么睡著,我可怎么是好?我就是一個小小的翰林侍講,如何擔負得起這個責任,陛下你好歹清醒上片刻,把相爺們都傳進來下道圣旨啊!圣旨一下,大家的心就安穩了。
正說著話,周楠突然感到自己放在榻邊的手被人碰了碰。他定睛看去,就看到嘉靖的手指正放在自己的手背上。
眼前,嘉靖的眼瞼輕輕顫動,然后緩緩地睜開:有勞了。
周楠又驚又喜:陛下你醒過來了,臣就說天子乃是有德高人,那是要長生不老的。
嘉靖的聲音還是有些虛弱,他苦笑著低聲道:長生不老,長生不老嘿。從古到今,多少帝王求仙問道,又有誰最后與天地同壽?朕在昏過去多少天了?
周楠:回陛下的話,已經五日了。
五天,都五天了,朕怎么感覺好象只是一瞬。看來,是真的不成了,說不好這已經是最后時候了。
周楠心中更亂,既懼且痛:陛下是6地神仙,肯定會沒事的,養上幾日就好。他仔細端詳著嘉靖的面龐,卻見那張臉竟帶著一絲紅潤,眼光中也漸漸有了神采。
周大人身子一震,立即知道,這是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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