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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家都覺得自己勝利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大家都覺得自己勝利了第二百八十六章大家都覺得自己勝利了  徐養大從六歲開始讀書,到現在已經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場考試。學堂每月的月考,年底的年考。縣試、府試、院試、鄉試…身經百戰說得就是他。

  題海戰術、豐富的考場經驗,按說應該會讓一個人成熟。

  可他就是緊張,一緊張起來,甚至連題目都看不清楚,更別說下筆作文了。

  下來之后,他也分析過這個問題,可始終也找不到原因。

  直到上個月,家里請了一個所謂的得道高僧過來開解。他才徹底醒悟過來:“施主,你得失之心太盛,放下,放下!”

  是的,得失之心。

  他太想成功了,太想一舉成名天下知了。

  先前在貢院外和周楠發生沖突的時候,他振臂高呼自己是寒門士子。因為,在這年代,寒士就是天然正義,我窮我有理。

  其實,他是昌平望族豪門出身。家中出了不少進士和官員,往來無白丁,談笑皆鴻儒。這樣的家庭給了他很大的壓力,如果不能成功,在家人的眼中你就是個不孝子,是敗類。

  每當考試的時候,他都會暢想自己一旦中式之后的風光,心中難免有點小激動。可一想到名落孫山的后果,卻感覺透不過氣來。

  巨大的壓力把他給壓垮了,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卷子上寫了什么。

  一次接一次的失敗讓他痛苦、懊惱,然后漸漸麻木。

  是的,其實以他的水準中舉中進士應當不難,關鍵是要擺正心態。

  可放下這兩個字說著容易,做起來卻難啊!

  正在這個時候,就聽的低低的“啪”的一聲,原來前面的周楠大約是寫錯了什么,伸手在額上拍了一記。

  “這廝也做不出來啊…也對,我今天只要贏了他就是。這鳥人實在太可惡,真想看到他失落的模樣,痛快,痛快啊…只要贏了他,至于能不能拿到鄉試的資格卻不要緊。反正我屢試比第,也不差這一回。”

  想到這里,強烈的仇恨竟壓住了徐養大心中所有的負面情緒。

  這一聲響仿佛是一道藥引子,引得徐養大先前服用的丹藥整個地沸騰起來。

  渾身都在發熱,腦中轉得比起往常竟要快上幾分,偏偏心中一片寧靜,如同一口古井。

  此乃玄奧的境界,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牽引著,徐養大右手不由自主地飛快運動。

  他知道,這種感覺來得突然,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消失。

  徐養大知道自己必須要快,越快越好。

  很快,三篇文章一氣呵成。

  定睛看去,卻是分外地好,比自己平日里作得甚至要好些。

  突然,徐養大有些想哭的感覺:原來這作文章根本就不需要想太多,只管寫就是了,你的心自然會為你指引方向。

  此刻的他如同神靈附體,如同頓悟大道的高人。

  周楠正在埋頭苦寫,自然不知道徐養大的心路歷程。否則,只怕會罵:你是賽亞人嗎,要憤怒才能發揮出實力?你這是賤啊!

  徐養大寫完卷子,估摸著時間,才過了不過一個時辰。

  這三篇文章是他靈感的產物,也不必修改。但凡有寫作經驗的人都知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若再修改,未免就粘了匠氣,失其天然靈動。

  他今日本就是來揚名立萬的,也不耽擱,立即站起身來,昂首交卷。

  這種不糊名,自由量裁的考試,第一個交卷是很受矚目的。一般來說,交頭卷的要么是徹底放棄,只想應付差事早點回家的廢柴,要么就是才情高絕的佳士。

  無論如何,主考官都會嚴肅對待。

  看到徐養大上來,段提學接過卷子一看,竟久久不語。

  眾書辦衙役發現不對,都定睛看過來。

  良久,段提學才長長出了一口氣,道:“不錯,非常好,久聞昌平徐氏詩禮傳家,教得好子弟。這個題目破得非常好…”

  就忍不住吟道:“有自然之人倫,有本然之天行。蓋天之生人,有是物,必有是則也。隨之人倫,而各盡之天性,何…”

  意識到這是考場,段提學馬上閉上了嘴巴,就提起筆在卷子上畫了個圈,算是當場錄取了。

  下面的考生聽到這個破題,心中都喝了一聲彩。《孟子》中《父子有親》這個題目說句實在話簡直就被人寫爛了,坊間時文集中也不知道出過多少范文。就連大明朝的會試,也出過兩回,要想再寫出新意來卻難。

  徐養大這題破得別開生面,果然了得。

  他能夠被當場錄取,又被主考官夸獎,看來今天考試的第一,名花有主了。

  徐養大心中得意,謝過段提學,再次以高姿態昂然出場。臨到離開的時候,又看了周楠一眼。

  卻見,周楠還在苦苦修改。

  徐養大心中想:別折騰了,中不了的。仇恨真是個好東西,竟讓本公子考場開悟。贏敵人,贏自己,真好!

  出場之后,他回客棧住下,等著和自己一道進京考試的同學。

  到了下午申時,昌平五十幾個秀才回到客棧,紛紛上前恭喜徐養大,道徐兄那篇文章破題真妙,即便是拿到鄉試考場上也能奪得魁首。只是咱們沒聽得囫圇,徐兄休要敝帚自珍,快快念全了。

  徐養大喝了幾杯酒,心中快活,朗聲將文章念完,自然又收獲了一片驚嘆之聲。

  看到下面搖頭晃腦贊嘆的同學,他心中冷笑:以本公子的作文水準,早就該進鄉試考場了,卻要同你敗犬喪狗一起參加加試,羞于與之為伍。

  席間,有書生談到周楠,笑道:“那個密云的周楠,這次的臉丟大了。”

  徐養大:“怎么說?”

  另外一個秀才插嘴笑道:“時辰都快到了,大伙兒都在交卷了,這廝還在磨磨蹭蹭的寫。看到他的卷子,提學竟又是一通呵斥,說他的文章寫得幼稚,枯燥乏味,望之生厭。說到激奮處,叫人把他趕了出去。”

  “哈哈,這次他自然是中不了的。可笑密云的書生們還推他出來跟徐兄打擂臺,以后咱們昌平可就要壓他們密云一頭了。”

  “愚兄現在恨不得已是三日觀榜的日子,真想親眼看看周楠和一眾密云考生晦氣模樣。”

  “是極,那才痛快呢!”

  眾生同時大笑。

  徐養大一口干盡杯中酒,感覺這家客棧的酒釀分外鮮美。他甚至有種淡淡的后悔,早知道就不和周楠賭約誰輸了就退出科舉。仇恨是我進步的動力,有這么個混蛋東西在,本公子考試的狀態分外的好。

  不過,這廝就不是個讀書人,就算沒有這場賭賽,他進得了秋闈考場嗎?

  且說周楠交完卷之后,坐了馬車自回家中。

  那頭,早有手下提前通知荀芳語說周大人參加考試之后會回家住上一陣。

  見到丈夫,荀芳語忙將他迎回屋中,又是上茶,又是剝橘子喂進周楠嘴中,卻不提考試的事。

  周楠倒是有些沉不住氣,笑道:“娘子你就不關心我考得如何嗎?”

  荀芳語:“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中了如何,不中又如何?周楠還是那個周楠,不增不減,不垢不凈。日子,還是那樣過。”

  自從西山碧云寺之行后,她突然喜歡上了佛學,經常拿著經書一讀就是半天。話更少,性格更好。

  簡直就是佛系女青年一枚。

  周楠:“娘子好心態,不過,你不問,我卻有些小小的失落。”

  荀芳語微笑道:“老爺急著賣關子,顯然是考得不錯,妾身又何必多此一問。”

  周楠哈哈一笑:“觀察入微,慧智蘭心。不過,你好歹也問上一句,不然我會很失落的。”

  荀芳語:“那么,老爺考得怎么樣?”

  周楠正色:“似乎是…過了。”

  “什么似乎,過就是過,沒過就是沒過。”

  “那就是過了。”

  “恭喜老爺。”

  周楠有點小小的失望:“你不真誠啊!”就將今天的考試從頭到尾跟荀芳語說了一遍。

  荀芳語大奇:“老爺,你進考場的時候,先是被主考官一通訓斥,還搜了身。交卷之后,又被訓斥,無論怎么看都是要名落孫山,卻說必中,甚是奇怪。”

  周楠笑而不語,官場上的事,你一個小姑娘如何能夠知道。若段提學今天對自己客客氣氣,一口一個周大人地叫著,那才麻煩。

  他對自己不假顏色,就是做給別人看的,以示他段提學對周楠這個考生非常厭惡。

  之所以后來為什么取他,乃是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公正嚴明。

  如此,別人也沒有什么好好講。

  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名次,也不知道段提學是不是聽懂了自己的暗示,給我頭名。

  不過,以段老頭那狡猾的性子,應該能明白我的心思。

  和徐養大的比試,我贏定了。

  按照明朝的科舉制度,即便是加試,考試結束之后,段提學也會封閉貢院閱卷,要等到發榜那天才能開門。

  就算想私下做工作,也不得其門而入。

  那么,就等唄!累了這些天,就好好在家陪陪老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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