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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昆南城(二合一)

章節正文  清晨的昆南城突然下了一場雨,穿透風沙,噗噗滴落塵土中,激起一陣飛灰,隨后,風沙與飛灰都平靜下來,地面漸漸變得泥濘。

  青州少雨,城垣下方聚集的流民們紛紛拿出破碗瓦罐之類的容器盛裝飲水,同時仰頭讓干枯嘴唇得到潤澤,露出難得的欣喜表情。

  這場雨卻讓排隊入城的人們苦惱萬分。

  三日后是昆南城大秋市,于是方圓百里幾十個村寨中的百姓都聚集了過來。雖有四方各三,共十二道城門疏導人流,但每一個城門口還是排起了長龍。

  城門口重兵把守,一一檢查名籍、貨物等等,若要進城,從清晨排到黃昏都不為過。

  排隊的百姓只能無奈嘆天公不作美,也不指望守門兵能提高效率。

  城垣下,徐不拙立在雨中,撐起一把油傘,原本的一身素白長衫已換作黑袍,清俊的面容上沉郁之氣盡去,隱隱多了幾分威嚴。

  雨點噼啪打上傘面微微顫動,他的目光掃過城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又落到城墻上,原本被風沙沾染而灰撲撲的城磚被雨洗成茶青色,泛著清透的水光。

  他身邊站著一位枯瘦老者,見他看向那城墻,道:“所謂‘涼州馬,揚州傘,吳州燒酒青州磚’,這昆南城城墻便是由越地四絕中的青州磚砌成。此磚以青州特有的粘土、糯米、黑石灰以一定比例混合,每一塊造價近十兩白銀,若取下可見到磚角字號,出了問題,字號所對應監造人便會受到處罰。是以此城建立四百余年,歷經風吹雨打,還未曾有哪怕一塊城磚脫落。”

  徐不拙道:“往日未出西岐,原以為東荒乃荒蠻之地,未曾想有這番盛景。

  老者道:“此城占地百萬頃,是越地首屈一指的大城,就算放到西岐也算繁華之地。”

  徐不拙感慨道:“不愧是五百年前曾與大承一爭天下的姒家。”

  徐不拙此行不光為見云庭真人,也包括姒家,畢竟日后若要起事,青州便是必爭之地,青牢山分隔著東荒與西岐,就像一片鐵圍城,這片圍城便只有青州靠著的那一段最薄,常人也能在兩三月內由此翻越青牢山去往西岐。

  這段路就像茶壺唯一能出水的口子,也被稱為“壺道”。

  除壺道之外的青牢山中妖魔遍布不說,光是那重重不可攀越的山嶺就非常人所能度過,更休提大軍入境了。

  正要入城,徐不拙聽到后方一陣騷亂,偏頭望去,只見百步外,三匹駿馬在雨中走來,長隊被其攪亂,偶有人高聲抱怨,待見到來人相貌,也就住了嘴。

  畢竟規矩向來都是大人物為掌控小人物而設立的,大人物們自然不用太過于遵守規矩。

  那騎馬身影出現不久,便被城樓上目光銳利如鷹的士兵發現。

  隨即,有二十輕甲騎兵出城。

  擁擠的人潮被瞬間驅散出一片空地,但無人有半點怨言。

  二十輕甲騎兵接近姒景陳十丈距離,便翻身下馬,牽著韁繩單膝跪地,齊聲道:“恭迎南寧王!”

  姒景陳點點頭,駕馬從中走過,出迎的騎士已有四人擎起高高的雨蓋,為他擋雨,見到后面徒步而行的三個修行人,有騎士便要讓馬,姒景陳淡淡道:“讓他們走著吧。”

  城樓上,見到這一幕已有人面色大變,暗中離開。

  從南寧王出現的這一刻起,可以料想今夜的昆南城中會有許多人睡不安穩。

  見證了這一幕,徐不拙若有所思。

  他身邊的老者仿佛早就知曉一切,道:“姒飛臣是嫡長子,并未分封郡王,而是留在昆南城里監城,若坐穩位置,繼承人之位便是十拿九穩,可惜他心急而入了套,被南寧王抓住把柄,看來姒汝南如今序齒的五子中,當屬這位南寧王最為出色了,雖是庶子,卻極有可能奪嫡。”

  又道:“越王治政保守,不愿與大承起爭端,但他已年邁,南寧王此人頗有野心,君可先與他接觸。”

  徐不拙沉吟不語。

  目送姒景陳進入城墻,他方才搖了搖頭,“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既然眼下南寧王占了上風,那我們便去見一見姒飛臣。”

  姒景陳被二十騎兵恭迎入城,李長安也到了昆南城外,看了看那長龍般曲折蜿蜒的隊伍,放棄了低調入城的打算。

  若要排隊,平白就要在城外耽擱一天。

  撥開人群就往城門走去,有人埋怨,見到他身上的傷口血痕也沒敢開口,待到了城門外,守門兵衛正欲訓斥,李長安一露玉牌,那兵衛差點下了跪。

  入城后,李長安心中感嘆,僅僅姒景陳給予的一塊玉牌便能讓人俯首聽命,難怪權力一物會引人生死相奪。

  他渾身早已濕透,索性沒躲雨,就在城中漫步,準備尋一間客棧。城中被雨洗過的街道就像一條黑緞帶,行人紛紛打著顏色各異的油傘在雨中走著,他們舉止氣質和城外流民完全截然不同,李長安尋人問路,感受到了他們既熱情卻又在骨子里透著一股近乎優越的自信的態度,這便是越人。

  他們的自信和優越是完全有底氣的,東荒之中,能在城池里有躋身之所,特別是在昆南城這樣的上都中居住,相比于外界的流民,已能算是上等人。

  李長安在昆南城西門附近,很快在街邊找到了一間客棧,當他松了口氣,拖著濕透的身軀進去找小二詢問住房時,得到的是讓人失望的回答。

  “抱歉,這位客官,咱們這已經沒空房了。”

  “沒客房了?”

  李長安皺了皺眉,只道有些地方商家會聽口音宰外地客人坐地起價,當即便拿出一錠銀子,那小二卻笑著搖了搖頭。

  “客官您這就是瞧不起人了,莫說你這就十兩銀子,就算拿出百兩來,咱們這也騰不出能住人的地方,眼下就連柴房都住了人,您總不能屈尊去住馬廄吧?最近可是大事都湊一塊了,先不說幾天后的大秋市,一月前傳出云庭真人要來的消息,咱昆南城早已開始籌辦盛會,姒家已廣開宴席宴請人才,就連青州相鄰的三州中武者修行人都趕來了,這位客官您來的太晚,估計出了咱們客棧,別家也不會有空房。”

  對于李長安身上的傷口血痕,肩上搭條毛巾的小二見怪不怪,東荒不比西岐,人人可以隨意佩刀帶劍不說,城中還允許生死決斗,只需找巡守士兵簽下生死狀便可,是以百姓都見慣了血腥,民風悍勇。

  興許是可憐李長安被雨淋濕又無處可去,小二笑道:“不過您若只是借地沐浴更衣倒是可行。”

  “不必了!”正當李長安躊躇之時,身后便傳來聲音,一個穿皂色長衫,面白無須的中年男人收傘走了進來,一邊抖著雨水,一邊對李長安道:“這位少俠,我這有住的地方,請隨我來吧。”

  李長安回頭,那中年人把傘擱在桌邊對他一拱手,“鄙人黃仲,主上有言和少俠是朋友,近來城中諸事不便,特命前來相助。”

  朋友?李長安心中疑惑一閃而逝,隨即便知,這黃仲應是姒景陳派來的。

  李長安沒有疑惑這黃仲為什么能找到自己,若姒景陳在昆南城中想找一個人卻找不到那反而才奇怪了。

  原本離開姒景陳是不愿卷入姒家奪嫡之事,沒想一進城碰到難題,還是要靠他的幫忙來解決。

  李長安對黃仲點了點頭,沒再推辭,道:“多謝,請帶路吧。”

  二人出了客棧,在雨巷中穿行,起先李長安對于有人為他撐傘有些不習慣,但很快也適應過來,一路上,李長安便感受到了此地的民風開放,只見有少男少女在街邊便打情罵俏,眉目傳情,毫不顧忌,而周圍人等也對之見怪不怪。

  李長安略微瞥了兩眼,被一邊的黃仲瞧見,記在心中。

  片刻,二人在巷中一扇小門前停住腳,黑門緊閉,銅環無聲,階下接近干枯的青苔承接細雨恢復了幾分生機,黃仲在門上敲三下,門吱呀開出一條縫,一個模樣俏生生的丫鬟在透過門縫瞧見了黃仲的模樣,便沒有多問,開門便對李長安行了一禮,恭聲道:“大人請進。”

  李長安甫一進門,便見原來這小門之后別有洞天,亭臺樓閣相映成趣,假山清池奇古自然,竟是一處雅致十分的庭院。

  姒景陳竟給了他這樣一個好住處,比之住客棧要強上百倍不止,不過想到他南寧王的身份,李長安的驚訝也就平息了。

  黃仲見李長安坦然受之,寵辱不驚的模樣,暗暗點頭,道:“不知大人對這住處可滿意?”

  李長安擺擺手道:“地方是好地方,不過,還是之前的稱呼順耳。”

  黃仲微笑道:“那長安少俠請隨我來。”

  入院,亦是廊腰曼折,李長安與黃仲來到一間屋子前,黃仲道:“少俠一路奔波,想來也乏了,里頭已準備好,先請沐浴更衣吧。”

  李長安已被身上冷雨浸透黏在身上的衣物弄得渾身難受,點點頭走了進去。

  進門,眼前便是一扇芙蓉出水大屏風,屏風后冒著溫熱水汽的并非尋常人家用的浴桶,而是漢白玉砌成的小池,灑滿干花瓣,李長安聽聞那后面有呼吸聲,剛走過去便有三個少女圍了過來,彎腰屈身對他行禮。

  李長安皺眉道:“你們做什么?”

  那三個少女柔聲道:“請為大人更衣。”

  李長安先怔了怔,目光掃過三位少女,剛想揮手讓她們出去,心中卻升起異樣感。

  只見她們面色酡紅,容貌柔美,微微低頭顯出青絲下白皙的脖頸,要命的是只穿著褻衣披著輕紗,胸前飽滿弧度之下是盈盈一握的水蛇腰。浴池水霧升騰,也讓少女香汗淋漓,引人遐想。

  李長安深深呼吸,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終究還是個童子身,哪見過什么女人,要是這屏風后面埋伏的是三個練臟境的刺客,他反而不會驚慌,眼下卻當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好在沒有失態。

  那三個少女以為他默認,便紛紛伸出小手為李長安更衣,被三雙柔嫩的玉手一碰,李長安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后退一步,道:“你們出去吧,我自己來。”

  三位少女面面相覷,神色不解。

  “大人誤解了,奴婢們只是服侍大人沐浴,并不是…”其中一位面容較為嬌媚的少女對李長安嬌笑,抬起蓮藕藕般白嫩的手臂,露出上面一點殷紅的守宮砂,“況且奴婢們也都還是處子之身呢。”

  “不過大人想的話,當然都可以…”另一位少女低聲喃喃道,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樣。

  李長安好不容易靜下的心緒又被攻破,加重語氣道:“都出去!”

  三位少女面色一白,低頭齊齊應了聲“是”,向門外走去。

  她們都是王公貴族在民間搜羅,自幼養在府中的美人胚子,學過琴棋書畫四藝,也受過培訓熟諳房中術,早就接受了自己日后命運是侍奉貴人,區別只是侍奉的貴人是哪一位罷了。本來見到李長安是個少年,相貌也甚佳,便想這是個好歸宿,卻被李長安呵斥,不由有些心酸,只道李長安瞧不起她們。

  待她們裹起袍子低頭出去時,李長安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不要誤會,我只是不習慣罷了。”

  少女們愣了愣,還沒有哪位貴人會像李長安這般照顧她們的心理感受,不由心懷感激。

  待少女們匆匆離去,李長安終于得了自在,躺入玉池中。

  他盯著水面上漂浮的花瓣,喃喃道:“權力,原來是這般滋味。”

  深深呼吸,平靜了心緒,李長安一邊擦洗身子,一邊想,既然姒景陳給他派了一個幫手,恰好可以借之了解昆南城的現狀,與王沖三人本來約好在城中見面卻沒交代詳細地點,讓黃仲幫忙查探應是不難。

  “最重要的是,白前輩讓我來參與擇道種一事,此事須得打探清楚,還有懸劍宗中會有人接應我,又會是什么時候?”

  姒府別院,案牘上卷帙堆疊,姒景陳逐一翻閱,不急不緩。

  他的確沒必要著急,畢竟此時占盡上風的是他,他只需一步步不出差錯,將他掌握的東西梳理清楚,便可讓他的對手萬劫不復。

  該著急的,是他另外四個同父異母的兄弟。

  一著急就會露出破綻,姒景陳還在等他們露出更多破綻,他不怕夜長夢多,只求盡在掌握。

  不斷有屬下進入遞上卷軸,記述著他四位兄弟的動作。

  又有一副卷帙被呈上,姒景陳端起青花瓷盞輕啜一口芽色的茶湯,隨后才翻開卷帙。

  “飛流宗八人被殺,包括一名蘊靈一名種道,通緝嫌疑四人…”姒景陳輕聲念著,忽而看到四幅畫像中那少年的模樣,語氣不由帶入了一抹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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