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位之塔”第四十九層,一間寬敞的圓形房間內。
房間的地面上鋪著柔軟的駝絨地毯,天花板上懸掛著巨大的水晶魔能吊燈,緊靠著墻有一排與墻壁緊密貼合的書架,將大門兩側的墻壁遮住了一半,而在另外半邊,則是一整塊環繞房間180度的玻璃幕墻。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這玻璃幕墻的兩側是透明的,但在邊界并不清晰的中間一部分區域,卻凝聚著一團夢幻般的霧氣,此刻霧氣的中心正如同放映電影一般,呈現出一條昏暗的回轉走廊的畫面。
畫面中的走廊上,一個穿著白色牧師袍的金發少年,正頂著幾個照明光球氣喘吁吁地爬著樓梯,赫然正是林頓。
而在房間的中心,擺著兩張單人皮質沙發,沙發上各坐著一個人。
左邊沙發上的老人須發灰白,目光平和深邃,帶著一絲年邁圣職者特有的莊嚴氣質,正是林頓的老師安其羅。
此刻,他并沒有穿著那身華麗的紅衣大主教袍,而是一身普通的便服——令人驚訝的是,從傳送過來后就直接失蹤了的白鳥安東尼,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站在沙發間的小幾上,愜意地啄食著茶幾上果盤中擺著的各式新鮮水果。
而在安其羅右側的沙發上,是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女人。
這女子一襲白色的紗衣,烏黑的秀發用一條金色的絲帶松松地扎起,隨意地搭在左肩上,她的五官帶有明顯的南部王國的特征,紋著黑色眼線的大眼睛波光蕩漾,皮膚也呈現蜂蜜般的色澤,脖子和手臂上帶著許多繁復的金色飾品,即使坐著,也能看得出身材極為惹火動人。
這是一個從骨子里散發著嫵媚的女人,雖然外表看去不過二十多歲,但那種經歷了無數風雨自然形成的成熟氣質,卻是普通的年輕少女不可能具備的。
“驟然置身于陌生的環境卻毫不慌亂,探索未知環境時也非常謹慎小心,對于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很難得。”
此刻,女子那黑褐色的眼睛正盯著幕墻上那個已經爬到走廊盡頭,正皺眉盯著眼前的金屬門的少年,見他很快便開始在墻壁上做記號,眼中露出一絲欣賞之色:“不錯,能在出現第一次循環時,就敏銳地察覺到不對,應該是對空間魔法的常識有一定的了解...而且從之前的行動來看,這孩子似乎有很敏銳的靈魂直覺。”
“不愧是能讓你不惜拉下老臉,親自來開口求我的寶貝弟子啊,安其羅。”
“喳喳,老太婆,你這張嘴巴還是這么不討人喜歡。難怪邁入傳奇這么多年了,也沒能進入魔導評議團!”
白鳥安東尼聽到女子的話,毫不客氣地從果盤中抬起頭,嘰嘰喳喳地大聲叫道。
“安東尼!”
安其羅眼皮子跳了跳,喝止了白鳥的譏諷。
眼前的女子——露菲娜·克洛緹德在八十多歲時便成為了傳奇魔法師,但卻始終無法進入魔法議會的權力核心——最高魔導評議團的原因,自然不會是什么“說話不好聽”這樣無聊的理由,畢竟,說話更難聽,性格更古怪的傳奇大魔導師在魔法議會大有人在。
何況,對方現在才不到一百歲,比起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在議會的傳奇魔法師中算得上是相當年輕的,她的發展潛力,比起那些幾百歲的老古董級大魔導師要高得多。
露菲娜被排斥的真正的原因,其實是——作為過去曾經與光明教廷走得太近的魔法師,就算并不信仰光明之神,也不可能被當前對教廷保持防范的思想占主導地位的魔法議會高層真正信任,并接納為核心成員。
“魔導評議團?呵呵。”
露菲娜看向洋洋得意的白鳥,挑了挑眉毛:“加入那種地方,每天和一群無趣的老東西勾心斗角,為了一點利益爭來爭去,恐怕要不了幾年就會像你家主人一樣,頭發花白,滿臉皺紋吧。”
她看向安其羅的老臉,似乎心情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地微笑道:“還是現在這樣,呆在自己的魔法塔里做研究,帶帶學生,沒事了就去探索未知空間的自在生活比較適合我。”
“...也是,你的性格,確實不適合那種地方。”
安其羅并沒有在意她對于自己的揶揄,過了幾秒,才無奈地嘆了口氣:“話又說回來....你好歹也是個大魔導師,就算對我有不滿,也沒必要為難一個孩子吧?”
“就是!老頭,這事你可別怪我,都是這老太婆在我身上寫的空間傳送的術式有問題!我也是被她蒙在了鼓里!”
白鳥聽后,急忙撇清自己,但不知為何,聲音似乎有點底氣不足。
“呵呵,誰讓這個孩子是你的親傳弟子呢?”
露菲娜瞥了白鳥一眼,讓對方心虛地繼續低下頭啄食果仁,才調皮地對安其羅眨了眨眼:“我當然很好奇,能讓你這個又臭又硬的老家伙,在半只腳都要踏進棺材的年紀重新動了收徒念頭的孩子,到底有什么過人之處啊。”
明明相貌和氣質屬于成熟溫柔的類型,但她卻用這種帶有一絲少女感的表情和聲音,說著粗俗又扎心的話,給人一種強烈的反差感。
見安其羅的臉色越來越黑,露菲娜似乎有些無趣地撇了撇嘴,擺正了神色認真解釋道:“放心好了,我并不是在為難這個孩子——既然你讓我幫他治療靈魂傷勢,順便提高靈魂潛力的覺醒速度,那么除了最基本的實力階位之外,我還需要對他的性格,行事方式,包括體力、反應力水平有一個基本的了解,以便調整之后的儀式數據,達到更好的效果。”
看著露菲娜閃閃發光的雙眼,以及那完全看不出歲月流逝的嫵媚臉龐,安其羅似乎有些不自在地挪開了視線,將目光放在了眼前的玻璃幕墻上,見林頓已經走下臺階,來到了通道中段的深灰色的金屬大門前,不由開口道:“這些門...”
他的話音還未落,就見林頓直接拉開了門,紅光伴隨著熱浪洶涌而來,頓時猛地坐起身,瞪視著一旁的女子:“你這是干什么...!”
同時,他的身上散發出凌厲的氣勢,并且身形驟然變得模糊,仿佛有向圣光轉化的趨勢,似乎下一秒就會從房間中消失。
“別緊張,只是個連接火元素位面的空間門而已,以那孩子身上的神圣護盾的強度,那點熱浪傷不了他。”
露菲娜伸出左手,按住了安其羅的肩膀,她的手上帶有一層透明的漣漪,令安其羅的身形再次從虛幻變得凝實,阻止了即將發動的光化傳送:“放心好了,就算真有什么事,我也會直接把門關閉的——沉不住氣的老家伙,你給我安靜地坐著就好。”
安其羅此刻也冷靜下來,看到林頓及時關閉了大門,心中松了口氣,又看到林頓身后門上亮起的魔法符文,一臉心累地揉了揉太陽穴:“你到底是搞什么鬼?”
如果林頓在場,或許會大吃一驚,平時在他面前總是總是一副游刃有余模樣的安其羅,面對眼前的黑發女子,居然會露出如此“弱勢”的表情,似乎完全被女子的氣勢所壓制。
“嘎嘎,安其羅,你這幅沒出息的模樣如果被臭小子看到,之前好不容易樹立起的師道尊嚴可就全完了!”
白鳥倒似乎毫不在意林頓是否危險,只是一副看熱鬧的表情,在一旁開始對安其羅冷嘲熱諷,被后者沒好氣地一把扇飛了老遠。
“剛才不是說了,只是做點普通的小測試而已,你是老得開始健忘了么?——對了,要不要試試最近我新配制的無酒精飲品‘潮汐’?可以顯著提高年邁施法者的記憶力哦。”
露菲娜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微笑著重新坐下,纖細的手指點了點兩人沙發間的小幾。
于是,這看起來普通的玻璃茶幾上,突然出現了兩只高腳玻璃杯。
與此同時,澄澈的天藍色的液體似乎從虛空中憑空出現一般,迅速在玻璃杯中凝聚,幾秒鐘后,兩只玻璃杯已經被盛滿。
神奇的是,玻璃杯中湛藍色的液體表面竟然如同潮汐般漲落,有規律地拍打著杯壁,令整個房間都回蕩著“嘩啦啦”的海浪聲,仿佛置身于海岸邊一般。
“喳喳,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露菲娜,我也要喝!”
不知何時,白鳥安東尼又飛了回來,站在小茶幾上,漂亮的金色眼珠直勾勾盯著杯中的飲料。
“哼,怎么不叫老太婆了?出賣盟友的家伙,沒你的份。”
露菲娜白了安東尼一眼,沒有理會這無節操的白鳥的要求,自己端起一杯,挑了挑眉,對著安其羅示意了一下。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調配這些奇奇怪怪的飲料。”
老頭子嘆了口氣,端起另外一杯,完全沒有一絲猶疑地喝了一大口,眼中露出一絲驚異,誠實地贊嘆道:“口感不錯。”
見狀,露菲娜眼中的笑意更加濃厚:“說起來,這么多年,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家伙如此失態,這個孩子該不會是....”
她的身體微微探出,黑褐色的瞳孔盯著安其羅:“你的私生子?”
“噗——”
安其羅差點把口中的飲料噴了對方一身,老臉微紅地瞪了她一眼:“你瞎說什么!我怎么可能會...”
“我想也是,這孩子頂多不過十三四歲,你這老光棍既然年輕時都一直和女性無緣,沒道理到了七十多歲還能迎來春天...”
“呃!”
這句話仿佛一支利箭一般狠狠戳中了老頭子的痛處,見他一臉便秘卻一時找不出話反駁的表情,一旁因為喝不到飲料而郁悶的安東尼終于忍不住幸災樂禍地嘎嘎大笑起來。
安其羅深呼吸了幾口,努力平息了一下快要失控的情緒,再次把目光投向玻璃幕墻——他發現面對這個女人,自己還是和當年一樣,在言辭交鋒中總是被血虐。
“你不是跟我說,這孩子只是學習了一周,就完全掌握了位面封印的全部基礎知識么?——如果你沒有吹牛的話,那么他應該有可能獨自走出這個回廊。”
露菲娜看著持續吃癟的安其羅,心情似乎非常好地將杯中的飲料一飲而盡:“放心吧,無論這孩子是否能夠自己走出來,我都不會讓他真正陷入危險,甚至可能獲得一些好處——也算是給他的一點精神補償吧。”
“我覺得,需要精神補償的應該是我才對...”